正文 【拾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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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陸』
阳光大好的时候,转眼安步言进入林小亲王府已经足有七天之久。他倒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林老夫人刚开始还给了脸色,几日下来便也爱理不理了。
怜生听说姑爷现在每晚都回府了,心里竟再也没有感觉。像是麻木了一般,只是每当这个时候对着子武便没有好脸色,仿佛欠他的是子武。子武虽然冤枉,但是心里总觉得确实愧疚,也就次次都挨了。
这日天气放晴,赵七落的腿部顽疾又复发,酸痛难当。怜生在院子里替他置了桌椅,他便面对着树坐下,微微闭着眼小憩。
身子放到阳光之下便觉得舒坦许多,连日来的梅雨简直要了人命。
怜生倒了杯茶递给他,小心地询问:“少爷,可觉得好些?”
赵七落点头,呷了一口茶,似乎思忖些什么,又道:“怜生,把我的琴拿出来吧。我许久没弹了。”
怜生惊喜不已,马上就回屋去取,边走还止不住地回头说着:“太好了少爷,你总算是想起它来了。”
赵七落笑着没答话。
怜生动作利索,不一会儿工夫便都准备妥当了。
赵七落纤长的手指抚过琴弦,神情兀地就愈发柔和起来。“真是好久都未曾记起它了……”他低低地说。
怜生取了一把凳子挨着赵七落坐下,脸上充满期待。
食指轻轻一捻,琴弦微微一颤,细长的琴音便流泻出来。
怜生常常觉得赵七落的琴声像极了他的为人。指尖落在弦上时总是收了一股力,就像他隐忍的人生。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听得懂的人便为之倾情了。
琴音很悠扬,细水长流一般。在院子上方飘飘荡荡散开。显得四周愈加寂静。
一曲尽,怜生刚想张口称赞时,却听见轻轻一阵掌声响起。并不张扬,却是恳切。
怜生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去,看见来人,不由瞪大了眼睛,几乎是本能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赵七落倒是没有什么神色变化,还是那淡然的神情,不经意地望着那站在树下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怜生疾步走过去,不悦地说道,“快出去!”
来人不知是何时站在那里的,见了怜生气急败坏的样子也不恼,只是一径微笑,目光落在赵七落身上,淡淡开了口:“好琴技。”
怜生回头去看赵七落。
却见赵七落一向漠然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极淡,却使整张脸看起来柔媚不少。
“过奖了。”他也是淡淡应声。
明媚的阳光洒下来的时候,在赵七落身上镀了一层清辉,并不刺眼,也不艳丽,却分外叫人凝眸。
安步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抚着身前的琴弦,嘴角有着一抹不可捉摸的浅笑。那时他便觉得,这就像是赵七落和那个人之间的距离,近不了,也远不去。
安步言笑着走过去,在赵七落面前站定,一低头,看见他指骨分明的手指,不由地便叹道:“真是弹琴人的手啊,很漂亮。”他说完,俯首看向赵七落,神情很温和。
赵七落也不觉得他冒昧,只是笑。
怜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赵七落分明是笑着的,但是他不明白赵七落为什么要对这个人这么温和。不是该横眉冷对的吗?为什么还像是知己相见,惺惺相惜。
安步言的手指抚上琴弦,道:“方才在院子里站着,忽听琴声悠扬,一时入神,不知不觉循着声音便过来了,不想竟是公子你。”
他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般。
“在下七落,不必叫得那么客气。”赵七落淡淡道。
“七落若不介意,叫我步言吧。”安步言也不客套。
赵七落微微抬了眸,细细看了看他,然后笑,说:“果然是一副好相貌,步言。”
安步言微怔一下,随即了然:“七落见过我?”
赵七落点头。
安步言没有再问下去,低头望着那琴一阵,缓缓地说:“七落,再抚一曲可好?”
怜生闻言怎还按耐得住,几步跑过去,叫了一声:“少爷……”
赵七落回头看他。怜生拿眼瞟了瞟安步言,示意不要搭理。
赵七落却是笑了,说道:“怜生,再去添个杯子,给步言少爷倒茶。”
“少爷!”怜生大惊。
凭什么要给这个人倒茶?!他又不是客!他勾引姑爷,叫姑爷的心思全散了!少爷你是傻了吗?!怜生心里急得大喊,无奈这些话不好当着安步言的面说出来。
赵七落轻轻挑了挑眉,怜生一见便知他有些不高兴了,于是只好转身去屋里。经过安步言旁边时,拿眼狠狠横了他一下。
安步言笑着对赵七落说:“你这侍从倒是有趣。”
赵七落轻笑:“心热,有时却又莽撞。对我却是一心一意的,言语上多有得罪,步言你还要见谅才好。”
安步言不在意:“不打紧,这样子才好。”
赵七落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步言,你坐。”
安步言便在他身边坐下来。
赵七落问他:“步言也喜欢听琴吗?”
安步言点了点头:“兴趣甚浓。自己偶尔也弹来当作消遣,却不如七落琴技精湛。”
“你都是这么会说话的?”赵七落侧了侧眸,望向他。
安步言不由地就笑起来:“我这说的是实话,你当我故意奉承的?”
赵七落笑而不答。只是缓缓摸了摸琴弦,落下几个零散的琴音。复又抬首,对着步言说道:“既是知琴者,不如步言也来弹上一曲?”
安步言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爽快地答应:“这有何难?我弹他一曲,权当送个见面礼给七落你,还希望你交了我这朋友。”
赵七落大方地点头:“好主意。一言为定。”他说着站起身,想要把位置让出来。不料膝盖一阵抽搐,脚下一软,身子就朝前摔去。
安步言眼明手快,立即一把把他扶住,连忙问:“怎么了?没事吗?”
赵七落尴尬万分,忙摇头说道:“不要紧,坐久了腿有些发麻。”
怜生刚一出屋子就看见安步言搂着赵七落,一惊之下什么也顾不得,冲过去把他拉开,怒道:“快放手!安公子你这样拉拉扯扯的算什么!要是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这两个男人本来靠近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怜生这一喊,却叫两个人都怔了怔,猛地想起各自的身份,不由地气氛也僵硬起来。
赵七落看着怜生早已压不住怒火的脸,无声叹了口气,对安步言说道:“我看今日多有不便,这琴,还是来日再抚吧。”
安步言何等聪明样人,赵七落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他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多休息吧。我走了。”
他说着便转身离去。
怜生不解气,冲着他的背影喊:“走好走好!不送!”
安步言脚步明显滞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也没回身,径自离开了。
赵七落拉过怜生,有些无奈,又有些疲惫:“你今天又闹什么?怎么对人如此无理?”
怜生恨恨地:“少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理睬那安公子。可是,往后还是不要来往得好,他又不是光明正大进的林府,清高什么!”
赵七落叹气,在桌边重新坐下来,幽幽地道:“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事事不分青红皂白,别人既然无心与我们为难,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他顿了顿,回头望向别的院落,突然叹了一句:“不过都是寂寞的人罢了……”复又看向怜生,说,“以后不准这么莽撞又无理。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少爷你疯了?!”怜生不可思议地叫道,“他寂寞?!他寂寞不是惹着姑爷了吗!有姑爷日夜陪着还寂寞?!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赵七落皱眉,没说话。
桌上的茶慢慢凉去,指尖的温热早已散去。他低头望着那琴,渐渐黯了眸。
安步言走到赵七落院落之外便回身伫足,凝神望着越过墙头的枝叶,不知心底里这一刻想的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