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0章 当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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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故事有关我一位女性朋友。说起来,她还曾经是我表哥的女朋友,险些成了我的表嫂。
大概是几年前,我放寒假在家。
北方冰天雪地,到了那个月份,是个人便在家猫冬,偶尔我那位同放寒假的同学便到我家小酌几杯。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也算附庸风雅。
我表哥带这位名字叫苏月的未来表嫂推门进来的时候,恰赶上我和同学喝得开心。许久不见,我那退伍几年的表哥愈发沉稳历练,衬着旁边的苏月更显得小鸟依人。
表哥坐下的时候略微有些不安,喝茶寒暄了好一阵才道出来意。说是苏月家里有些怪事,想求个东西挂着。
我看表哥的神色,似乎也是被女朋友央告了许久才想到把她领来我这里。好歹是亲戚,于是我便开口问是什么怪事,我也好帮着挑挂什么才好。
早听我母亲说起这位未来表嫂是做教师的,笑起来果然很温柔,只说这事情的起因,还要从自己的父亲身上说。
苏月从记事起父亲就是个怪人。
她父亲是我们市里报社做销售的,平日里应酬不少,若是晚了十二点钟回家,便在门外敲门告诉妻子自己回来了,转身去楼下亡母留下的房子里住,从不进家门。
逢大年大节乃至三十夜也从不在家里睡觉,只让苏月的母亲准备许多白酒小菜,依旧去楼下睡觉。
苏月懂事早,小女孩时候就心事颇重,也曾想过许是父亲讨厌母亲或者自己。拿这话问了母亲一回之后,母亲只说亏得奶奶留下了房子,若不然你爸可就真要睡大街去了。
更加令苏月不解的是明明三四个人吃的酒菜,父亲竟然可以一宿就吃得干干净净,第二天还能狼吞虎咽,活像饿死鬼托生的。也或者真是饿死鬼托生的,自打苏月懂事,自家父亲就没胖过,骨瘦如柴的样子吃那么多,可怜了他的胃。
苏月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得急性阑尾炎,半夜一点钟母亲打120到医院求救。小城医院,那边只说设备故障没办法出车,叫自己打车过来。
后来没办法,迷糊之中苏月只知道父亲火急火燎冲进来,用大衣包着自己就上了车。或者是疼的,苏月觉得双耳嗡嗡作响。车声、风声、雨雪雷电声、人声,飒沓而至。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殷殷呼唤,乃至怒火冲天、语笑嫣然。
间或还有父亲似乎愤怒的吼声,只叫什么人不要碰她。那双紧紧抱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把她好好护在怀里。
一直上了手术台,依旧仿佛很多人在她身边。如此一夜,端的有惊无险。
我那同学听到这,停下了伸向酒瓶的手。
“令尊是传说里说的‘阴阳眼’吧?”
苏月愣了一下神,点点头。
我表哥倒是有些不善的看了同学一眼。
见气氛有些尴尬,我连忙介绍这位同学是念民俗的,对这些民间传说最是精通。
这时候表哥突然站起来,只说要去外面抽根烟。我也没在意就随他去了。
表哥出门之后,苏月苦笑着看被表哥摔得山响的门:“上个月我带你表哥回家,我父亲当着他的面说我俩一定不可能长久,叫我自己好自为之。”
“你最好相信令尊说的话。”同学走过来坐在苏月对面:“阴阳眼受些孤魂野鬼乃至游荡神灵所求,帮助他们做些只有为人才能做的事情,也就往往作为回报看见一些你我都看不见的事情。你说你父亲过了零点不再进家门,那也是怕什么东西跟他进了家门威胁你们母女的周全。年节时候五方神灵齐聚,要是他在家那些神灵冲了你们母女,就是一场大病。做这些事定然耗阳气损精力,你父亲吃不胖也是应该的。”
苏月点点头:“要是不相信我父亲的话,我今天也就不来了。”
自从苏月父亲见了我表哥便十分断言的告诉苏月与此人一定不会长久,要为自己早作打算。
我表哥在部队里立过功,复员回家后安排在事业单位里做个小科长。虽说不但算不得大富大贵,年龄也的确是大了一些,可在我家这样的小城里,也算称得上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乘龙快婿。认识苏月也有半年,两人都觉得不错,本已经谈及婚嫁,谁料到在岳父老泰山这里碰了钉子。
表哥是个炮仗脾气,听见未来岳父那样说自是气得够呛,大冬天的衣服也没有披掉头就走。苏月看男朋友和父亲闹的那样不快,心里记挂这我表哥只穿一件单衣,拿起衣服就追了出去。
苏月母亲见天色已晚,不放心女儿,不大一会也穿上衣服只说出去看看。
这样一看,就出了事。
苏月送走了我表哥把她母亲搀回屋里的时候,只觉得母亲有些恍恍惚惚,问她只说在下楼梯时候跌了一跤,当晚便高烧不退。送医院的时候已经神志恍惚,大夫看了,说是碰着了头,掀开头发一看,后脑的包肿了老高。
苏月的父亲摇头叹息,守在妻子病床前照料许久,嘱咐苏月求个挂件回家,只说转转运气也好。
说着,苏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整个市里都跑遍了,说没有这个东西,后来你表哥说你这里可能找得到。”
我接过手里扫了一眼:“有是有,倒是得费点功夫,不知道急不急。能等的话几天之后过来取。”
苏月点点头,说定了时间。
正赶上表哥进来,于是说了一会闲话,问问阿姨和姨夫的身体,他们就穿衣告辞。
同学凑过来看我手里的纸条,笑着说这东西写的倒是十分专业,齐备了就是个百邪不侵趋吉避凶的风水局。
之后取东西的那天是我表哥来的。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有一天我母亲告诉我表哥交往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在那之后,表哥就结了婚。我也再没见过苏月。
突然就有一天苏月脸色苍白的跑来找我。比第一次见面,她瘦了很多,神色间也很是疲惫,嘴里的话语无伦次。我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下,缓了将近能有十几分钟,她才最终平静下来。
“我知道或许只有你一个人会相信我。”苏月颤抖着把水放在桌上。
“我父亲去世了。”
我走过去拍拍苏月的肩膀,试图让又有一些情绪波动的她平静下来。
苏月冲我勉强的勾起了嘴角:“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表哥分手?”
我当然不知道,但看见苏月的样子,我也只能笑着不说话。
从我这里把那些东西拿回家之后,苏月的父亲果然摆了一个风水局。之后苏月母亲的身体也一天一天好起来。
突然有那么一天,苏月的父亲单独把苏月拉到苏月奶奶留下的房子里,父女两人相对无言很久。
“最终爸爸只告诉我一句话,叫我好自为之。”苏月放下水杯,眼里泛起了泪光。
第二天早上,苏月的父亲便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