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生机勃勃，万物复苏，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
    少年站在树下捧着古文，负手而立，背靠红杉。
    每日清晨，少年都爱靠着树朗读些什么。这成了一种习惯。最近更是日日来此，呆的时间也多了。
    淅沥沥的雨丝打湿了少年的发，又下雨了。
    寒风吹起丝丝雨滴，飘渺静谧……
    少年走前凝望着这颗古杉许久，最后还是不忍叹出一口气。
    “你已经老了么？”少年被对着越来越干枯的红杉缓缓的问完就走了。
    枝头上一位少女穿着简练的衣服，仿佛正打算去狩猎，额角帮着一片艳丽的羽毛，腰间是简单的一个半蝴蝶结，脚上是一双考究的草鞋。清爽怡人，垂顺的青丝一直蜿蜒到地面盘旋，宛如一位俏皮的长发公主。
    她背靠主干，屈膝而坐于枝头，眉头上一道醒目的褶皱，那是要经过多少个百年才能深刻的忧愁……
    “姬月。”穿着粉绿外套的少女出现，悬浮在她的边上。
    “阳。”靠坐枝头的姬月缓缓的侧头而问。那淡淡的语调，听不出一点生机。
    阳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看不到？姐姐们不都说姬月的眼睛里是看不透的悲伤么，只要看一眼，就会莫名其妙的哀伤大半个月么？可她从没看出什么哀伤如海深之类的情绪，以讹传讹果然素可怕的啊。
    阳瞅瞅姬月暗黑的色的眼睛，很漂亮，“你的眼睛好像一块会吸收光线的石头，总看不到一丁点的闪耀。那，你天生就是这样的么？”
    阳找了块临近的枝头坐下，从扁平的口袋搜罗出一堆零嘴，边吃边看周围奇特的雨雾。
    淡蓝色的雨雾很漂亮。
    “也许。”姬月觉得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却不想扶了她的兴致，对这个小鬼，她总不想太过冷漠。阳给她一种妹妹的错觉。
    “姬月，你喜欢过人么？”阳啃着零嘴也不消停。
    姬月生硬的扯了下嘴角“没有。”
    喜欢是什么？她爱父亲，爱母亲，爱妹妹弟弟，爱他……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那是一些暧昧的借口。她讨厌它。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姬月那深刻的褶皱又深了少许，眼睑低下一半，眼眸追溯到久远以前。
    “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母亲吟唱着，手中准备了些许东西。
    姬月看着，好没趣啊。“母亲，我可以出去玩么？”
    每年来一次都城，母亲都忙着献祭，她帮不上。她想出去走走，采买点物什送给那个不哭不笑的小妹，逗她开心。
    “可以，不要走远。”母亲忙着很多的事情，基本是没有空带她出去走走的，繁华的都城，只能一个人逛。
    都城里的人这几天都会围着篝火歌颂，这些歌她也很喜欢，她很自然的加入篝火舞蹈，和着鼓点吟唱。“艺五谷，地献草，九牧昌，教化人……”
    酒罐随处可见，大家喝酒跳舞，踩着火星唱着歌，下次把妹妹也带来，她一定会开心的。
    火苗摇曳，人影穿梭，似迷似幻……
    “哟~~~~！嗨~~！”穿着祭祀服的人带着面具，对着明月唱的投入。
    “你知道她在做什么么？”一个穿着长袍的人靠近，凑到耳边。
    “祈祷。”姬月头也不回，跟着人群跳动，踩着鼓点跳跃，这个祈祷的舞步，她烂熟于心，唱词更是熟记于心。
    “祈祷什么？”那人紧跟着姬月，好像她是唯一一个理会他，并回解答他的人一样。
    姬月一个抬脚，扭腰，这人莫非不是中原人？“天佑吾黄，人民安乐。”
    那人消停了一下，却没有离开，依旧跟着姬月舞动，和跟屁虫似的。
    “有用么？”没消停多久，他又问。
    若不是所有人都专注于祭祀的祈祷，祈祷的舞步，估计听到的人都会把他赶出都成吧。
    “有。”姬月想这人真没完没了，等祈祷结束，指不定怎么死的。“非我族类，怎明其意。”
    姬月退出人群，还是去寻有趣的玩意先。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中原人？”刚走出没多远，蹭的一下，一个人出现在姬月面前。
    姬月懒得理他。绕他而去。
    “我只是好奇，帝王是明君，无需祈祷，帝王嗜杀，祈祷无用。何必费时？”那人不依不饶，平行而走，貌似有问不完的问题。
    姬月停下，与他对立而站，借助四周篝火，她看到那个问题少年，长的和声音倒是匹配，柔和俊俏。就是少了些男子气概。
    “姐姐，唯你不惊而骂我，若你不答，我实则犯难。”他期待的望着她。
    “你这人当真有趣。”在人家地盘，质疑人家的信仰，他是在找死，还是在找扁？傻成这样，是谁放这样的蠢物出来的？
    少年似乎不明白姬月的话。
    “你若是能找到我，我就让你做我的仆人。”如果他有本事找到自个，那应该够自个给妹妹做护卫了，有了这个傻里傻气的可爱的仆人，妹妹应该会开心起来。
    “仆人？”少年迷茫的重复，好像不太懂的问。“仆人是什么人？”
    “仆人就是我的人”姬月淡淡的说。
    少年打量姬月，摸着鼻尖，眼珠子转啊转的。突然脸上笑开了。“好啊，我做你的人。”
    “我叫姬月，若你能寻到我。你就是我的人。”姬月淡淡的笑。
    “那你能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么。我真的很想知道。”少年渴求的盯这姬月。
    姬月看着这个少年，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回答。姬月轻轻一笑。少年只见她蠕动唇角就消失在眼前。
    再见，少年辨认出姬月最后的两字。是不是说再见的时候会告诉他呢。
    那一年，姬月十岁……
    “呀，时间晚了。”少年惊呼一声，引来侧目少许。
    少年在原地左转转右转转，确定没人看他后，蹲在地上，用手在踩出的轮廓上写下一连串符号。嘴里念念有词。
    淡黄色的光芒，柔和的融进火色，少年的身姿一闪不见。
    风吹动火苗，影子随着火光舞动交叠，就那一霎的疑问，结下了几个千年的幽怨。
    再见时，他说，姬月，我想做你的人，因为我喜欢你。
    “何为喜欢？”姬月穿着猎狩服，高坐于马上，低头，眼里没有半丝波动。
    “处相宜，谈笑情意显，不见君思之，再见君喜之，盼君同之。”少年眼波流转，嘴角噙着一丝兴熹。“这次找到你我再也不会让你消失了。”
    “姬月大人，三小姐不见了。”女仆着急的话语透过风的吹动，进入姬月的听觉。
    她皱眉，抬手结印，洁白的光包围了她，眼见她又要走了，少年一个起身，落座姬月马上，融入白光之中。
    白光笼罩……身影逐渐模糊……这次不会让你走了……我是你的人……
    “喜欢是什么样的嘛，姬月？”阳蹭到姬月边上，伸手在她面前摇晃这手指，招魂似的又喊了一遍“姬月~~~~！”
    清脆的叫唤，终是把她从回忆的海洋拉回当下。
    “处相宜，谈笑情意显，不见君思之，再见君喜之。”姬月缓慢的吐出这句，有一股淡淡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不懂。”阳嘟了下嘴。“怎么和我听说的不一样？”
    姬月淡淡的扯动嘴角。“人各有其性，各执其意，情意相左有何奇怪。”
    淡蓝色的雨雾越来越浓，树周的植物慢慢向树根蜿蜒靠拢，仿佛在寻找依靠，寻找阳光。
    “也是，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嘛。”阳歪斜的靠在树枝上，翘起二郎腿，嘴巴叼着片叶子。“哈姆雷特是现在人类说中的人名，大约是说，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理解。”
    阳知道，姬月知道的外事不多，所以每次说到新词汇都会解说。
    “对了姬月，我带了一个人界很好玩的朋友来。”阳观察了下姬月的神色，确定不会惹姬月生气才继续说“我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
    “好。”姬月看着脚下旺盛的藤蔓，依旧淡淡的说。
    阳折了一片叶子，念了姬句。“去把她带进来。”叶子好像懂得一般，在空中打了个转就飞走了。
    “姬月，你在这里那么久，不会无聊么？为什么不出去玩呢？”阳知道凭她的修为早就可以脱离束缚的，她都不会无聊的么？
    姬月摇摇头，不是不想离开，只是还没找到离开的理由而已。她也是会寂寞的，只是，恍恍惚惚的，月落东升就已经数不尽的轮回了。
    “我们带你出去玩好不好？”阳跃跃欲试，她总觉得她有义务让姬月过的更开心点。
    “不了。”外面的世界多少个千百年的转换，原来那个熟悉的世界已经不见了，原来了的已经不在了，出去又有什么意思？
    飘渺的蓝色雨雾没有停的迹象，阳伸出爪子，让那雨雾一般的东西穿过指缝，食指闪着绿光，雨雾碰到绿光就活了一般，绕着指头抖几抖，很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