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PART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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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沙城训练场。
我坐在木榻之上,等着端木止风将我带去他们训练的地方。今天是难得的一个大晴天,天气和九年前几乎无异。
“阿樱,你来了。”
“…舟姐姐。”或许是想到了上次的对话,一时间我们两人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舟姐姐开了口。“…阿樱,上次是我失态了。我很抱歉。”
“不…我明白。”我见她摆摆手,知道多说也无用。于是又迅速转移了话题,“…舟姐姐,他们呢?都在训练么?”
“嗯,训练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舟姐姐领着我走过回廊,木屐的声音很是清脆。“止风和我在教他们几招双人式…以防不时之需。”
我默默点头,知道舟姐姐话中有话。毕竟现在还没有确定K·C之夜究竟是我还是东方铭江。
-所以,我即将目睹的,是一个公开的消息。
-同时也是个巨大的秘密。
(2)
训练场传来一声怒喝。
我和舟姐姐诧异地走上前,听见端木止风对端木渊的一声怒吼。“错了又错了,你们俩个能不能认真点!”他怒气未消地转过头,看见我,脸色缓和了些。“…阿樱,你来了。”
“…端木前辈。”我点头示意,他转过身对第二轻和端木渊道,“…先休息5分钟吧。”
我看见第二轻对着端木止风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转过身奔向我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阿樱!…你怎么来了?”
“你们的训练结束了?东方铭江呢?”端木面有愠色地走了过来,我微笑着看着他们俩。“…没有,本来还有几天的…提前回来了。至于东方…他去学校了。”
“好学生。”第二轻呶了呶嘴,“端木也要努力啦,他明年就高考了……”
“…我都忘了。”我有些错愕,又转向端木。“训练怎么样了?”
椴木止风走过来叫他们俩集合,第二轻翻了个白眼说道。“你看就知道啦。…简直惨不忍睹。”
我敲了下她的脑袋又坐回木榻上,开始认真看他们训练。
正如舟姐姐所说的,他们现在学的是一种双人式[连理]。这一招明显是针对KING-QUEEN而来,难度系数也非常大。他们的基础能力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是端木和第二轻的默契度却是出乎我意料的差。
“停!”端木止风满面怒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从容如他也会愤怒。“你们俩个不是在交往吗?为什么你们会这么不默契?你们真的是相互喜欢的吗?”
我看见第二轻的拳头一紧,知道要出事,刚想说什么,舟姐姐就开了口。“…止风,你冷静点。”
“他们这样不止一次了,还KING-QUEEN呢,弃权好了!”看来端木前辈是真要动怒了,我连忙说道。“…端木前辈,他们只是因为我来了所以才分心……都是我的过错,你就…”
端木止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邃。许久他说了一句,“结束训练。”就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第二轻慢慢松了拳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起了杀心。”
舟姐姐在我边上轻声,“我知道。”
这目光如冷。
(3)
沙城的冬天一向不温不火,没有太大的差别变换。所以即便是在寒冬,路人的穿着也依旧像春天与秋天一样,几乎无异。
我与端木、麦轻三人走在华真公园的南门道上,也许是由于季节的原因,华真公园都没什么人。而到了夏季的夜晚,这里的人多到要翻墙才能进来。
麦轻一面和我感慨着,一面无意地说道,“诶,还记得华真小学吗?”
我愣了会,又看向端木。他说出了我们三个都期盼的答案。“…去一躺小学吧。”
华真小学二(2)班,那是我和麦轻认识的教室。
小一的下半期我被大雨困在了教学楼里,看作和同学老师都渐渐离开,我急得差点没哭出来。但我并不指望父母会给我送伞来,因为他们好像说过今天有一个宴会而且绝对不能迟到。
更重要的是,那宴会里没有我。
我等了一会见没有人来,于是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那天的黄昏很明亮,漫天都是晚霞。却不是火红的半边天,而是橙黄的,带些苍凉的味道。
我当时就那样傻站在楼下,呆呆地看着天。直到端木走过来,抿着薄薄的唇。“秋水共长天一色。”
他穿着整齐的制服,眉眼冷峻。他将口袋中的手帕递给了我,并示意我擦去脸上的脏污。我接过手帕之后,端木便一脸骄傲地说,“我是端木渊。都放学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那时有些轻微的自闭,而且最害怕与人交谈。所以我只是低下头嗫嚅着说,“不为什么。”
端木不再说什么,那时他就已经是个很聪明的小孩。所以当时的他,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然后对我说。“走,送你回家。”
当时的我无视了他的手,冒着大雨一个人走回了家。
而他则在我的背后,越来越远地化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没来由的,我忽然觉得很悲伤。
两个月后,华真小学二(2)班,来了一个女孩子。
那个时候我与端木熟络了些,但仍然不爱与人说话。所有人都说我是个怪人,于是我一直一个人行走,同桌的位置也一直空着。
我还记得那天太阳很大,而我在同学们兴奋的议论声中,用左手拦住了被日光刺目的双眸。
麦轻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教室的。她昂着头,穿着白衬衫和牛仔短裙。小小的她已有了傲人的美丽。她站在讲台上,对着那些目光毫不阻挡。然后不等老师开口,她就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叫麦侗乐,但是随便你们怎么叫我。就这样。”
然后她径直走下台,站在我面前说。“嘿,做个朋友。”
麦侗乐伸出手,我没有拒绝。
-她多美好。
(4)
教室的墙上依旧和小时一样,贴满了学生美术课的作品。而最优秀的几幅,通常会放在华真小学的橱窗里展出。
麦轻在她抽屉里翻了又翻,最后终于翻出一张贴片。“看!我小时候最爱看的《七龙珠》!”她看了我和端木一眼,端木耸了耸肩。“我在毕业的时候种了一棵树。”
他们俩都看向我,我意识到这场“在小学里找到至今还保留的东西”的游戏就要输了,而输的人要作一件很丢脸的事。——和小学生讨糖吃,而且这个点子,是我想出来的……
“找不到么?”麦轻轻松地吹了个口哨。
“要输了喔。”就连端木都等着看我出糗。
“喂喂喂,我想起来了。”我一急就有些语无伦次。“去传达室!”
他们俩疑惑地看着我,然后尾随我出了教室。
(5)
传达室的老大爷踩着凳子将那幅画取了下来交给我们,我看见端木和麦轻惊讶的表情。“这幅画不是…”
“呵呵…你们回来取画了。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传达室的大爷笑眯眯地对我们说,“…还记得那是七八年前…[冷面侠]、[独行侠]和[美丽无双]…”
我们三个人集体黑线,那是我们小学三年级(端木小四)时,我闷了一节课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我。这幅“画”被端木和麦轻笑了一下午,然后端木画了个帅气的他,麦轻则更是臭屁地在她的人像边画上了四个字。——“美丽无双”,“独行侠”穿着婚纱,“冷面侠”手里拿着木剑,“美丽无双”在走T台。
那时我们还签上了自己的“艺名”,在一个晚上将这幅画托付给眼神不好的传达室大爷,并且万分严肃地对他嘱咐。“大爷,你一定要保护好这幅旷世名作,我们在此谢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
“那什么,苏樱木。”我看见麦轻的眼眶有些红,“…老实说,我有那么点感动。”
我张了张口想笑这个嘴硬的家伙,但却莫名发现自己有些哽咽,端木沉默许久又开口。“…不错,的确很……让人触动。”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画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为什么[独行侠]穿的会是婚纱?”
我的嘴角抽了抽,“…因为…因为对爱情向往嘛…”
“才不是,你就是一结婚狂。”麦轻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我深呼吸立即恢复元气攻击道,“你!还美丽无双呢!看你那美丽无双青春痘!”我转过身又迅速地对端木说道,“还有你!什么冷面!你就是一面瘫!”
…我看见他们两人迅速变青的脸,得以地开了门等他们去和小学生讨糖。
真惬意。
(6)
“…那个,小丫头…把那个糖给哥哥……哥哥待会还你。…好不好?…那个……”
“呜哇哇,妈妈这里有怪叔叔!…呜呜…”
“……”
“小朋友,把你手上的糖给姐姐好不好啊?”
“妈妈说过不能和陌生人讲话!你一定是老妖婆,要抢我的公主。轰轰轰轰,打败老妖婆!!”
“哈哈哈哈!”我看着麦轻和端木的两张臭脸终于忍不住大笑。“哈哈哈…笑死我了…端木你听到没…他说你是怪叔叔……还有麦轻,哈哈哈老妖婆……”
“东方樱!”麦轻咬牙切齿地扑向我,“我和你势不两立!”我和麦轻在学校里追逐着,许多老师都停下来很是惊讶地看向我们。我们俩跑啊跑,一直跑到了小学的操场边上。
“嘿,阿樱。”麦轻坐在树下,还喘着气。“还记得这里么。”
我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也和她露出了一样的笑容。“…当然记得。”
麦轻与我同桌后没多久,我们两个就亲近地像是一对连体婴。无论是作什么麦轻都要带上我,甚至是有元旦汇演这样的活动。
那时的我依旧无言但也不再怯懦,然而总有人在我和麦轻背后说着闲话。小小的孩子不知是从哪学来的恶毒的话,忌妒我们要好,于是都在背后说我们“不正常”。
那一天我和麦轻在打食堂的紫菜汤,前边的一个女生打好之后转过身就全泼在了我身上。
“啊…真对不起。”女生对另外一个溅到汤汁的女孩说道,却无视于在她面前狼狈地连头发都滴着汤汁的我。麦轻抓过那个女生的头发,“啪”地一声就给了她一耳光。
“这个耳光是告诉你,欺负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麦轻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刚想拉我走,那个女生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她一边哭还一边指着我们。“你们不正常…你们不正常…”
我拦下麦轻的手,一把抓起那个女生的衣领,对着她的右脸又用力地扇了两耳光。她的脸立刻肿起,连鼻血都被我打了出来。
“这两个耳光是告诉你,”那是我第一次开口,麦轻在我边上很是惊讶,我干涩的唇丝毫没有影响我的锐利。“眼泪让人厌烦。”
我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她惶恐地瞪大眼睛,再不敢流泪。“这一脚是告诉你,我苏樱木,是狮子,不是羊。”
我说完这句话,拉着麦轻,扬长而去。
(7)
那件事发生之后没多久,我和麦轻就被初中部的几个男生堵在了操场上,带头的那个是被我们打了的女生的哥哥。他认定我们两个如他妹妹所说的是两个坏女孩,于是喊了他的几个哥们打算把我们痛打一顿。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我和麦轻没有哭也没有叫。尽管负伤,但还是尽全力放倒了一个高个子。
小二那年…我们也就7岁多吧。当时那个女生站在边上洋洋得意,手上还拿着一个当时还很罕见的波板糖。然而在见到我和麦轻放倒她哥哥之后,她就立刻花容失色。
就在我和麦轻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对待那个女生时,消失了两个月的端木渊出现了。他背着一个黑色书包,白色的校服上没有一点灰尘。他皱着眉看了看鼻青脸肿的我和麦轻,又看了看地上的几个正挣扎着站起来的男生,对着惊愕的我说。“苏樱木,又见面了。”
我已无从得知他从哪知道了我的名字,因为麦轻看着那个女生说了一句。“哭什么哭,哭屁啊!”
端木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到那个女生面前,抢了她手上的糖,然后递给了麦轻。“喏,给你。”
麦轻一脸惊愕。
(8)
“阿樱,我一直很疑惑…”麦轻支愣着下巴,慢慢地说着。“为什么那个时候渊要把糖抢来给我?”
我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因为端木暗恋我们俩,然后又由于当时我被打得实在惨不忍睹,他再三犹豫之后只好把那个抢了的糖给了当时美貌的你。然而实际上那是假象,端木悔之晚矣…”
“说谁呢,东方樱。”端木站在我背后,狠狠地敲了敲我的脑袋。我连忙跑远躲开他的拳头,一边跑还一边说。“喔不是不是,纯属杜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端木冲我和麦轻微微一笑,麦轻接过他手里的糖,然后又丢给我。
“呐,再不回去训练师傅就要发飙呐。”端木站在黄昏里一脸柔和。“…回去吧。”
这笑容多美好。
(9)
沙城训练场。
我、麦轻和端木一起回来,舟姐姐走过来有些责备地说道。“你们玩疯了吧?这么晚才回来…”
“对不起,舟姐姐。”我吐了吐舌头,有些小心翼翼。“…端木前辈呢?”
舟姐姐缓和了些脸色,“…他有事出去了。对了,阿樱。浅原来了,他等你很久了。”
浅原?我的心一紧,转身走向庭院。果然看见顾齐站在院子中央,一把木剑舞地轻柔。
“阿樱,你回来了。”他放下木剑,眉眼依旧柔软。“…我还是没有成功呢…或许是我软弱了。”
这招剑术如果没认错,应该是浅原家族里那式[花落天下],是极富杀伤力的一式,却又极其轻柔。浅原管齐并非不能很好地使用这一式,而是他太温柔,不忍伤了这院子里的梅花。
“顾齐…”我有些不知所言,“…你不必来找我的…我…”我咽下那句“自己能回去”,然后迎上他的伤眸。“…回去吧。”
他点点头,然后牵起我的手。
很温暖,但我却不知冷暖,只顾自己爱恨。
—是你,太温柔。
(10)
我与顾齐走在下雪的街道上,他的手背覆盖着我的。
平安夜的街上很是寂静,他紧紧地握住我冰凉的双手,把街边的圣诞老人的帽子套在我脑袋上拦住我冻得通红的耳朵。然后像变魔术一样,从广场中央那棵硕大的圣诞树下,掏出了一个火红的苹果。
“苏樱木,生日快乐。”他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在他身后的天空上,焰火定格成大大的“樱”字。
“…顾齐…”我张了张口想要说话,顾齐却打断我。“抱歉我没有准备蛋糕,唯一的礼物是我自己。”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呐,苏樱木。”
“祝贺你拥有你的十七岁。”
我牵起嘴角,眼泪夺眶。我在十七岁的这一年,终于体会到幸福是什么样。我也终于知道我对待顾齐,是如此地薄凉。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男子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渐渐渐渐,就冲淡了江城的影子。
“什么都不要说。”顾齐抱得很紧,终于我记住他的温度。“抱着我。”
呐,江城。呐,江城。
好人有好报,我比你幸福得要早。
-我爱他。
(11)
我从顾齐的肩膀上离开,他牵着我的手,温暖从手心一直传进心脏。
我看着他的侧面,终于知晓爱情便是,两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后,相濡以沫。
就在这一秒之后,我越过顾齐的肩头看向圣诞前夕的橱窗,然后僵直在原地。
钟声敲响,我握紧顾齐的手,而在我们的面前,日向源江和端木止风哭泣着拥吻。
我脑子里“轰”的一下,什么都没了。
这个世界,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