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金戈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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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唯!”雨啸堂主回头下令,“天明之后,进攻万俟府!”
“堂主此次还有进攻万俟世家的打算?要知道万俟一族武功高强,并不易对付啊。”闻言,眉宇清朗的青衣男子,却有些犹疑。
“原本没有这么打算,但是目下不妨这么做。”秦问弦看向古清颜的双眸,目光冷锐。
一袭堇衣的女子,玄色面纱后的眼神里竟然有水光一掠而过:“堂主,多谢。”
“何必客气。”秦问弦淡然,“你还要为我做很多事,我自然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女子无声无息地笑出来,看着他拿着那份凝结了她一年心血的地图,对属下们发号施令。对,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只有如此不被人情所困的人,才有可能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获得胜利。
“成沭阳!你带十个人,从后院包抄,凡是见到内眷家属,一律格杀,那人头来复命!”
“是!”一骑黑马掠上前来,马上的男子身姿矫健地翻身下马,行礼领命。
“周羡!关咏赋!各带十个人从东西两边进府,解决了家丁守卫,立刻打开此处侧门,你们就在门外守着,只要是从这里出来的不能走了一个!”
“是!”
“孟昂!带着余下的所有人由前门旁进府,必须处理掉附近所有的家丁,然后立刻到后堂书房见我!”
“是!”
“天明之后立刻动手!全部后堂书房复命!”
“是!”所有的人齐齐翻身下马,单膝点地,神情肃穆。古清颜与秦问弦并肩看着,控着马缰的手渐渐发紧,万俟廷,我又来了,这一次,我一定要你死在我面前!
得令的人都迅速带着人马四散而去,凌唯聚拢剩下的人,还有三十余骑,他似乎有些没把握:“堂主,为何不趁夜突袭?天明之后我等人数不多,都暴露在明处,更难成功。”
“兵贵精,不贵多。何况万俟府家丁也不会多。”雨啸堂主看着远方,神色自信而从容,“至于天明之后么,你都觉得奇怪,他们会知道白日里就有人敢进攻朝廷大员的府邸么?可惜的是,偏偏我就敢。清颜,带路。”
“是,堂主。”女子翻身上马,向前方狂奔而去。
清晨的万俟府邸带着一种酒阑灯灺的慵懒,大门紧闭,门口的几个守卫也是朦胧未醒的样子,昏昏沉沉地靠着朱红的大门打着盹。
“看样子,我那么多的安排都多余,就该大家排成一列,大摇大摆地打开正门进去。”看见眼前的场景,雨啸堂主也不由生了戏谑之心,用密语之法将这样一句话传进身边两人耳里。
“如此豪门,久在安逸之地,自然生了懈怠之心。”古清颜的堇色衣衫在晨风里扬起,恰似朝阳点金的一点枝头紫薇,含苞待放。
“堂主,不可轻敌。”凌唯眼神一凛。
秦问弦走到离正门数十步开外,向古清颜使个眼色,女子点点头,三人一同振衣掠起,转瞬落进内院。周围空无一人,清颜露出满意的眼神,一切正常。乍然,后院响起尖利的哭喊和惨叫声。秦问弦苦笑:“这个成沭阳,动作真是太快了。”
凌唯一直警觉地看着四周:“堂主,我们要快些了。”
古清颜点头:“跟我来。”
众人足下轻点,步伐如飞,很快来到后堂书房门口,身影欲没入旁边一片绿意。
“什么人!”一声断喝,书房门口走出一个而立上下的男子,面庞瘦长,一双眼炯炯有神,闪耀着锐利的光。
“这就是万俟廷。”古清颜不禁抿唇,一句话传到两人耳中,同时,三人走出绿荫。
“来人!”神色严肃的男子厉声道。
片刻,跑来一个慌张的中年下人,气喘吁吁道:“大爷,不好了,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人,从后面闯了进来,见人就杀,简直……简直是……”忽然看见院中静静站立着的两男一女,张口结舌。
“什么!你们都是废物吗?不知道拦着?”万俟廷暴跳如雷。
“是是是……尽力拦着了……”
“闭嘴!”古清颜不耐,“万俟廷,你不记得了?”
一身贵气的公子仿佛重新又发现这三人的存在:“记得什么?”
“三年前,你和武当之人互相勾结,追杀并重伤了一个企图袭击你的女子,这么快就忘了?”古清颜上前一步,语调冰冷到了骨髓里。
“你……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闯我府邸?”
“哼,如果这个你忘了,你总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一年来,那个为你端茶送水,你却动辄打骂的小丫头紫儿吧?”
“那个死丫头几天前逃了,竟然是你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杀人总得要杀个明白。”万俟廷负手立在台阶上。
“不巧得很,那个死丫头就是我。我费这么多口舌,就是为了让你死个明白!”
古清颜袖中倏然流出一道红黑色的光,直指万俟廷而去。
“暮影箫!你是什么人!”
古清颜不答。去势丝毫不见滞缓,虽然手中使的是箫,武功却似有剑法的空灵,又有刀法的有力,仿佛还带了掌法中的虚实之招,变幻莫测,且身法灵动,飘忽不已。
秦问弦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湖中都说古靖武功诡异,人所莫测,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万俟廷向后急退,自旁边不知何处抽出一把长刀,眼中杀气顿起,舞刀迎敌。他使的应是一路家传刀法,娴熟至极,全身上下不留一点空门,守中有攻势,虽无格外出彩之处,却可见万俟世家武功根基扎实。
转眼间百招已过,缠斗中的女子已化作一个浅堇色的影子,飘忽难辨,手中的暮影箫却因为注满了内力而熠熠闪光,应着她发髻上晶莹剔透的秋水簪,丝毫不落下风。
“堂主,我算是服了,这颜姑娘不愧是古靖的女儿。若真能收服其心为雨啸堂所用,我甘愿让出这个二堂主的位子。”凌唯站在秦问弦侧身后,不敢稍逾矩,眼睛里却带了一些敬服。
秦问弦亦笑:“你何须谦让。清颜年轻,何况……”
万俟廷忽然就地发力,凭空跃上屋顶,那一道堇色的倩影毫不落后,紧跟其上了倾斜的屋顶,暮影箫化作清光万千,招招夺命而去。
“不好!”秦问弦蓦然蹙眉。
“不妨吧。”凌唯有些疑惑,“颜姑娘轻功似乎甚至胜我一筹,不会落了下风。”
“不是这个。万俟廷老谋深算,屋顶上目标过大,他必然是为了他的家丁能够看见,可以暗算!”
古清颜忽然急速后退,在屋角止住退势,万俟廷一路欺近,那道堇色的身影忽而衣袂一扬,暮影箫在空中平削而过,迫得万俟廷一个后翻,同是数点银光激射而出,随后是屋后传来的几声惨叫和几支软绵绵的箭,刚越过屋檐的高度就无力地掉了下去。
凌唯叹服地点头。不知是叹堂主神机妙算还是叹颜姑娘反应机敏,出手精准。
“都是一群废物!”屋顶上的万俟廷气急败坏地大骂。
屋后忽然有一束密密麻麻的箭雨直直向着那堇色的身影掠近,古清颜也不敢脱手再发暗器,高手过招,只要有一丝的放松,立刻就会性命不保。但若在当地不动,势必被当作靶箭子射成刺猬。古清颜拼死并指成剑,直取万俟廷双眼,那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果然万俟廷向后急退,手中的长刀却片刻不肯放松,手腕一转,瞬间斫穿女子单薄的左肩,又迅速拔出,殷红的鲜血顿时涌出。女子后退了一步,勉强站稳,仍顾不上查看伤势,暮影箫攻势依旧凌厉。
凌唯尚未反应过来,身边的黑衣转瞬已不在当地。不过刹那,腰间的羊脂白玉带已化作冰泓软剑,削铁如泥,那一片黑色的箭雨被轻易消弭。
“清颜!伤势如何?”
“无妨。”女子咬住下唇,低低吐出两字,玄色的面纱后看不清脸色。
万俟廷眼见这个黑衣男子身手不凡,一手软剑灵动如灵蛇,其刚强不亚于自己手中的长刀,心知若眼前的两人联手,自己必定讨不到好,遂停下手来看着两人。
古清颜左肩已被刺对穿,伤口血流如注,时间一长,毕竟有些难以支撑,又加上长时间消耗了真力,不禁一个踉跄,几乎从房顶坠下。一道玄色的影子风一般掠到身旁,伸臂挽住她,,连点伤处几处大穴,另一手抵住她背心合宇穴,缓缓送入一股柔和的内力,替她缓解着巨大的痛楚。秦问弦看向万俟廷,眼神闲逸,对手却一脸公子哥儿似的无所谓。
“孟昂!立刻决绝掉下面这群东西!”见属下终于一个个满身血迹地赶来,秦问弦也毫不心软,即刻发号施令。
“是!”下面的男子面容坚毅,右臂上似乎受了伤,也只是撕下了衣摆简单包扎。
凌唯迅速反应过来,指挥着前来复命的雨啸堂下属们,攻击仍然在做困兽之斗的万俟府家丁。这位雨啸堂的二堂主亦是江湖豪杰,当年号称是“中原第一刀”,凭借一把玄铁所铸的浮光刀,纵横武林。
“万俟廷,你也算是个好汉,我们单挑。”雨啸堂主难得地向别人发出挑战。
“呦,这位爷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还看不起大爷我?你们两个一起上,我也不怕你们!”万俟廷挑起嘴角。
“少废话。我看不起的人,根本不屑于和他动手!”示意凌唯扶着古清颜,秦问弦缓缓在手心转动着冷光泠泠的冰泓剑。
“堂主!成沭阳前来复命!”房顶上的两人一齐转头看去,万俟廷却脸色刹那苍白:多少颗人头,整整齐齐地排开,有的表情痛苦,有的鬓发散乱,有的眼睛还是闭着的,男女老幼皆是齐颈断下,鲜血淋漓。
“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斩获所有万俟氏族人,请堂主惩罚。”成沭阳跪下,似乎理应得到惩罚一般,在一片头颅之前,显得残忍而诡异。
“也罢,你做得够好了,起来吧。”秦问弦颔首。
“秦问弦!你不是应该在长安么?我万俟廷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如此行事!也不怕遭天谴!”见到家人们滴血的头颅,这个家族的掌权者终于控制不止情绪,眼中几乎喷出怒火来。
“原来你早就猜到了,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江湖人四海为家。你与我无冤无仇,可是我觉得你挡了我的路,那么,你当然该死。”秦问弦慢条斯理道,清俊的脸上一片淡漠。
“你……”万俟廷急火攻心,竟然呕出一大口血来。
“少给我装什么正派人。十年前,你和什么‘姑苏第一剑客’叶平孤在寒山寺联合伏击了我爹,你都不记得了?”古清颜撕下裙角,简单包扎了伤口,幽幽道。
“你是古靖的女儿!”仿佛是恍然大悟,万俟廷惊叫出声,良久,又颓然道,“也罢也罢,冤冤相报,以杀人魔头的为人,杀我全家,亦不足为奇了。”
“我爹还不是被你们逼成了魔!”古清颜嘶声,“当年你加诸在我爹身上的痛苦,今天我全部都要讨回来!”暮影箫划出一道丽色的曲线,却被冰泓剑挡住:“清颜,你受了伤,还是我来吧。”
“他是我的仇人,我必要亲手报仇,方能解恨!”古清颜翻过手腕,白皙的肤色一闪而过。冰泓剑忽然如蛇般灵动,暮影箫瞬间脱手,古清颜眼看秦问弦飞身从空中抓住红黑色的箫身,毫不掩饰眼里的震惊与不敢相信。
“这是命令。”雨啸堂主伸手将暮影箫递给女子,冰泓剑一掠而出,直取万俟廷。
这是古清颜第一次看见秦问弦出手。雨啸堂主五岁起跟随江湖人称“平海飞仙”的薛风拜师学艺,十多年来早已出师。又接手了父亲秦桐雨的冰泓剑,更是独步江湖。
万俟廷眼里尽是愤怒与惊痛,出手招招拼命。而冰泓剑仍然是闲适懒散的样子,恰如高原雪山上的冰湖,或许是温暖日子里的一抹涟漪,也或许是阳光下的光线,耀眼夺目。
当年的薛风以轻功独步江湖,而其一生之中只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秦问弦,还有就是秦问弦的师妹兰箴。这个女弟子年幼美丽,薛风也不肯多加约束,是以武功并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秦问弦因父亲去世,匆匆结束学业回长安接掌雨啸堂,兰箴便也跟随师兄下山入了江湖。而对秦问弦则要求严格,尽力以一身武艺相授,希望其能够继承衣钵,是以秦问弦年纪轻轻就闻名江湖。
万俟廷很快不支,只觉得刀刃一接触到秦问弦身侧三尺以内,就仿佛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挡住,不由感慨其内力深厚。眼见得万俟廷气力不支,秦问弦陡然变换了招式,他所学庞杂,很多武功甚至都没有在人前使用过。冰泓剑上注满了剑气,变得尖锐无比,一个旋身,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曲线,静止在离万俟廷颈部动脉一寸不到的地方。
万俟廷手中的长刀,被震落房下,倒插入泥土中直至没了刀刃。
凌唯知道,此时,只要万俟廷稍微一动,冰泓剑就会立刻毫不留情地割断他的喉咙。
“清颜,”秦问弦看着手下败将,“来,完成你的愿望。”
古清颜从土中拔出万俟廷的长刀,轻身一跃上了房顶:“万俟大人,可对不住了。当年我力未能及,只有让叶平孤那恶人死得干脆了,可是他的那笔账还没有还,如今,也只有算到你身上了。”
话音刚落,女子凝水的眸中一厉,隔着玄色的面纱都能看见她深沉的恨意,长刀刺入他后心。
“剑伤直刺后心。”
长刀砍向左臂。
“左臂尺把长的刀口。”
刀光一轮,万俟廷支持不住跪了下来。
“右腿刀伤深可见骨。”
男子满身是血,却始终坚持着不发一言,也没有一声呻吟。
“你是条汉子,可是,挡了我的路,就必死无疑。”秦问弦冷声,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悲悯。
“堂主!周羡关咏赋前来复命!”
已经委顿在地上的男子闻声看了一眼,又是一大口鲜血冲口而出。
更多的人头,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
“属下办事不力,走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姐,请堂主惩罚!”关咏赋单膝跪地。
秦问弦淡淡看他一眼:“该怎么做,自己明白。”
“是!”腰间佩剑一跃而出,瞬间斩断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古清颜悚然,又淡淡而笑。也是,雨啸堂主就应该是这样的。也除非是这样的人,否则自己又怎么会被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