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听说又要有新姨娘进府了，最近夫人才这么失常。”红玉低头数脚下的石子，撅着嘴，恨恨的说道：“都说老爷多么好多么好，我就看他不顺眼！娶了一个又一个，夫人还没进门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女人，还生下一个儿子。”
    “莫琛么，我知道啊。”季敏一直看那个小胖墩不顺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爷俩都不是好东西。
    “不是，我听说，是比莫琛还要早！”
    “真的假的？怎么没在府里见过？”
    “我也是听厨房里的厨娘说的，她们说，老爷不让那个孩子进门，那女人跪在大门口哭了三天三夜，最后死在莫家门口！”
    “不会吧？既然他这么坏，夫人干嘛还嫁给他啊？”
    “夫人是被骗了，进门之前没人知道，莫府把这件事压下来，谁也不许外传！”
    “可是，现在怎么又敢乱嚼舌根了？”
    “是那年过节，厨娘多喝了两口，就忘了北，胡言乱语起来，我正巧去厨房，在窗户根儿偷听到的。”
    “许是她们瞎掰的呢。”
    “起初我也这么想，可后来那乱说话的厨娘就被赶出莫府，第二天就不见人影了，你说我该不该相信？”
    “这事儿你对夫人讲啦？”
    “没有……我怕夫人伤心。”
    “做的好，别说了，烂到肚子里吧。”柳如卿已经够可怜，就别再往她心头扎刀子了。
    两个人叽叽咕咕来到桥中间，正好可以看到荷灯漂过桥下的情景。黝黑的河面上，一片亮灿灿的烛光闪动，红玉欢喜地拉季敏看，桥上人很多，无奈她们两个个头小，踮着脚就只能看到远处的河面上漂着点点火光。
    即便是这样，就已经很美了。
    可红玉不甘心，拉着季敏往栏杆处挤。好在她们人小，从人缝中挤到了最前面。两个丫头呵呵一笑，抱住石栏杆看夜景。
    目光扫过河边儿，无意间瞥到一只白色的纸船，纸船上放着豆大的烛根，混在美丽的荷灯中顺水漂走。再往岸边儿瞧，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似乎身边没有伴儿，孤单一个人立在人群中，手里握着一只翠绿的笛子，望着水面发呆。
    河水反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寂寥的神情，让人瞧着心酸。视线舍不得移开，就这样定定的瞧着那张孤寂的脸孔。
    突然，少年似乎感觉到一束火辣辣的视线定在自己身上，便抬起头，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道视线。
    被人发现偷窥，季敏低下了头。这么盯着一个男生看，跟花痴有什么区别？
    但是，脸上那滚烫的感觉很真实，季敏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想要看，却不敢，害怕跟那双眼睛对上，目光躲躲闪闪的，忍不住又朝那个位置扫去。
    可是，犹豫间便失去了目标。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季敏焦急的翘起脚四处张望寻找那一抹白色。
    “瞧什么呢？时候不早了，咱回吧。”红玉抓住季敏的手腕，挤出人群往莫府走。
    心中有份小小的失落，季敏讪讪的跟在红玉身后，眼睛还在不死心的搜寻。
    回到镇上，街面上还是有很多人在穿梭。红玉拉着季敏左拐右闪，想要早点儿离开嘈杂的人群。心不在焉的季敏被人们挤在中间，好几次差点儿被挤丢。
    终于，“哎哟……”季敏撞上了身前的人，手腕滑出红玉的掌心，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没撞着吧？”
    “对不起。”
    被季敏撞到的人关切地询问季敏，季敏则抓紧道歉，两人同时开口。
    “没事儿。”原本就是她的过失，反倒让人家替自己担心起来。季敏甜甜的一笑，低头揉着被撞的小鼻子，“明明是我太冒失了。”
    “撞疼了？”那人发现季敏一直在揉鼻子，以为她被撞伤。
    “没有。”抬起头，便对上一双眼睛。
    季敏突然觉得脸被火烧了起来——这不就是她刚刚一直在找的人吗？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啊？
    季敏愣愣的盯着人家，那人也同样静静地回视着她。两个人被人群挤来挤去，像两叶漂泊在大海中的无助小舟，渐渐向彼此靠近。
    季敏不想被人家发现自己的大红脸，抓紧低下头。两个人也不说话，也不离开，就这样站在原地。头顶上传来阵阵气息，季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耳朵里嗡嗡直响，周围的喧嚣早已消失，她现在只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快的心跳，像小鹿那不安分的蹦跳声。
    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落在身上，季敏很舍不得离开这视线的范围，可又觉得如果再待下去，自己一定会被人家笑成花痴。
    “公子无恙，小女子告辞。”落荒而逃啊，她从来没有这么害羞过。不敢回头看，他是不是还在追寻自己的背影呢？还是……早已经走了呢？
    矛盾的心思紧紧的抓住季敏。
    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就这样走掉是不是太可惜？连人家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很难会再次遇见吧？
    季敏不甘心的回头，却没有在刚刚的位置发现那人的身影。无比失望，他果然没有注意自己。是啊，只不过撞了一下，人家只是客气一声，又怎会对一个黄毛丫头多看一眼呢？
    看来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啊？根本没有什么艳-遇的。
    “你在这儿啊！害我好找。看什么呢？快回吧，要关府门了！”红玉拖着已经傻掉的季敏回莫府，季敏就像只布偶随她拉扯，魂儿早已经不知道飘去哪儿了。
    不远处，富丽堂皇的酒楼雅间里，一个人影凭窗而立，手中举着的酒杯里，酒水不太平地晃动着。
    从那天以后，季敏变得安静，没事儿就喜欢发呆。为此，红玉还取笑她是在思春。“快说，是不是在那天夜里相中哪个了？什么时候相中的，我怎么不知道？”
    季敏恼羞于她，却无言以对，最后闹了个大红脸，急匆匆躲到柳如卿身边装弱小寻求保护。红玉在柳如卿的瞪视下，撅着嘴冲季敏哼鼻子。
    这一天中午，季敏照例走在去恒园的路上。她被逼无奈还是要日日去他书房写字，这是还他的好意提醒之恩，免于擅自出府被官府凭白捉去的命运。这份恩，她已经还很久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手刚抬起想要推开书房的门，莫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季敏背后，“姑娘，爷今儿不在。”
    季敏早已经习惯被他们主仆这么个惊吓法儿的，气定神闲的回了一句：“我明儿再来。”说完转身就想走。
    “姑娘，爷吩咐过，让您现在去找他。”
    要说起来，莫华是莫家的大管家，大可不必对季敏如此卑躬屈膝的声声唤她做‘姑娘’，但是不知为什么，整个莫家这么多奴才丫鬟的，莫华只对她一人这么恭敬，有时候，就连几位姨娘也不见得有此荣幸。
    季敏皱着眉头瞅着这个三十多岁沉稳内敛的男人，总感觉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透着些古怪。“我上哪儿找他去？我不去。”
    “姑娘……”莫华伸手拦住季敏，“外面轿子等着呢，自然会送您过去，不用劳烦您自己亲跑的。”
    季敏翻了个白眼，只得跟在莫华身后出了侧门。门外有一顶软娇等候多时，门童明儿哥大气儿不敢喘垂首立在门旁，季敏大大方方上轿子走人，寻思着莫如风不知又要出什么花儿。
    轿子往莫家后巷前进，走了好久还没瞧见巷尾。最后终于拐了个弯儿后才停了下来，季敏坐在轿子里差点儿睡着。
    莫华亲自替季敏挑起轿帘，“姑娘，到了。”
    季敏‘嗯’了一声，踏出轿子，便瞧见一处院落。漆红的大门灰白的墙壁，季敏不明就里，莫华好心地给了明示，“爷在里面候着姑娘呢，快进去吧，别让爷等急了。”
    语气不紧不慢，不像是催促，倒像是讥笑，莫华的态度让季敏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