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这个年过的异常安静，白齐自从带着旧伤复发的水儿回了药庐就没有再露面，没有了青岚的聒噪，就连哑伯的咳嗽和秦天的冷笑也听不到了。就算多了个左一，也不过是没有表情的一根木桩。封遥刚端起茶，屋外便传来了笛声，婉转清丽。青岚冷笑出声，“小衣这般和煦的人也能有这般悲戚的笛音，师父用心良苦。”
    月明星稀，少年圆润的笛音中隐隐带着悲声。风声渐起，水儿纵身飞过斜石径，于半空中拧身拔高，几个翻身间已落在了左棠衣身前。住风亭只留下了一个台面，左棠衣半坐在台阶上，看着踏着月色向自己走来的水儿，月光中显得格外精致的脸庞，让他不自觉得晃神。“晃人心神”，这是作为杀手的左一对水儿容貌的评价，虽形容尚小，却是风姿初显，容不得人忘却。隔着两人的距离水儿停了下来，两相对望，左棠衣一笑，“身体可好了些？”
    “多谢左兄挂念，左兄的笛音多悲意”，水儿低了眼像是害羞般开口问道，“可是思念家人？”
    左棠衣的笑容僵了僵，还未多说，就听得一声惊呼，“师妹！”青岚从二楼窗户中翻身而出，落在两人中间。“师妹，师父正等着你呐，小衣我们去喝酒，今天这月亮没有美酒怎么行！”水儿皱了皱眉，没去看左棠衣的脸色，直接飞身从青岚打开的窗户进了封遥的房间。左棠衣一脸调侃的看着青岚，青岚摸了摸鼻头，略有些尴尬的强调，“我就要出谷了，你怎么也该陪我喝一杯吧。”
    封遥房内，水儿盘膝而坐，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啜着，等封遥开口。
    “璇玑阁没有血莲，我手里也没有血莲。”封遥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水儿，水儿放下茶杯，却没有接。封遥哂笑，收回了手，“是了，你若是不知道沈洛的消息也不会来和我谈。”
    “秦红绡”，水儿坐正了身子，一个名字硬生生被她说的杀气十足。不是白凤族的圣女秦红绡，不是顶着秦红绡的名字剑挑天卢派的外祖母，是真的秦红绡，白花教教主秦红绡。封遥的迟疑，水儿看得清楚却不退让。如今她是银蝶蝶主，魅影已经领命奉沈洛为主，再也没有人可以让她惊惧惶恐，再也没有人可以用至亲的性命要挟于她。她要知道是谁，可以让白凤族大祭司折腰，退避于此；她要知道是谁，可以让两代银蝶蝶主三缄其口；她要知道是谁，破她家门，让中州沈氏一夕间满门缟素；她要知道是谁，满是恶意，妄图摆布她的一生！
    封遥端起茶杯掩饰着自己的焦灼，当初白齐去找小衣解了他身上自娘胎带出的余毒，被东方氏察觉，怀疑小衣是银蝶后裔才会有后来的事情，但是他敢肯定没有人真的知道左棠衣的身世。白凤族的谶语传出时他已经明白自己被当做了棋子，可是小衣他不能不救，那是圣女唯一的血脉。千算万算小衣还是中了赤蛇，璇玑阁没有留下沈洛，小衣的玉佩留着保命自是不能用来换取血莲。舌尖还留着残茶的苦意，封遥笑得一派风轻云淡，“秦红绡？一株血莲可换不得三个人的消息。”
    “白凤族等级森严，只有得到血脉传承之人才能被圣山认可。白凤族的祭祀就不会出错吗？为什么人人都笃信白凤谶语，不管它有多么荒诞”，水儿解下腰间佩戴的‘姹紫’，置于桌上，推向封遥，“外祖母和母亲若是不知道婉姨的身世，怎么会赠予‘嫣红’，银蝶向来守约，师父为什么会觉得‘嫣红’护不住一条人命呢，我今日便将姹紫赠予师门，来日有求必应，师父可安心了？”
    在水儿说秦红绡时，他用血脉之力看到了姹紫嫣红碎了一地，而地上却满是鲜血，这要他怎么去信！封遥伸手按住了‘姹紫’，水儿神色坦然，封遥定神望去却是大吃一惊，按住姹紫的手指都隐隐僵住。他看到了却不敢信，不，他从来都不信。稳了稳心神，封遥将‘姹紫’推了回去，“你知道了。”
    “师父既然可以借物预测，便看一看我是否会手刃仇人，毁了圣山，我已立下血誓，师父却仍然不信，既然不信那就来看。”水儿收了紫玉环佩，眼底的讥讽却再也遮不住，“当日用我和沈洛做了障眼法，如今却又不敢信了，白凤谶语里要毁天灭地的人，师父还要护着吗？”
    住风亭，青岚把玩着手里的酒盏，带着两分酒意，“我天亮就离开，药王谷不得伤人，你们有什么话在这里说清楚总比在外面你死我活的好。”说罢一饮而尽，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青岚颇有些自嘲的想。
    左棠衣为青岚倒满了酒，突然笑了一声，“令师妹刚刚问我可否思念亲人？”青岚一口酒呛住，咳了半晌，哑着声音问，“你什么意思？”
    封遥神色肃穆，水儿已经起身，“师父既然没有诚意，何苦相邀。我倒是信白凤族的谶语，我也立了誓言生怕自己哪一天发了疯，冲进圣山大开杀戒。如今想来外祖母和母亲也是相信的，要不何苦将嫣红送人，世代护着杀神的性命，只怕她们当初也想不到这誓言会为自己为子孙招来杀身之祸”，水儿整了整衣袖，对着封遥一礼，“百年之期将到，师父和左兄若是实在思念亲人，银蝶愿意重开圣山之路，毕竟圣女血脉混淆不是小事。”
    封遥脸色铁青，房间的门已经被合上，水儿最后的笑声却让封遥的心凉了个透，“师父，你要血莲便拿‘嫣红’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