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8年，这个冬天很冷，刚下了场大雪，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窗外的桂树，枝叶全无，只剩下老干。几枝腊梅，顶着厚厚的积雪，还有几朵细瘦的小白花朵寂寞地开着。佟大奶奶在青缎被里摸了摸自己枯瘦如柴的胳膊，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她已经瘦得不象样子，连金镯子都戴着都显松。
    她坐起身，披上衣服，叫丫环给她倒杯水喝，可是叫了几声，屋里却没人答应。她心里一阵心酸，都忙着去给大爷娶妾的事，没人管她这个病人了。
    佟大奶奶名叫白玉莲，是武生白泰安的女儿，自幼嫁给唱小旦的佟遇春。白家和佟家都是戏曲世家，门当户对，从小定的亲事，两个人自幼是见过面的，虽然不是青梅竹马，彼此都有好感。
    十九岁那年，佟大奶奶就嫁过来了，那时佟家还很穷，佟遇春很不得意。因为佟遇春长得并不漂亮，瘦弱单薄，眉目平淡，而唱小旦的男角必须艳压四座才能唱红，所以他当时没有走红。很少的一点包银，却要支撑着一个大家，幸亏佟大奶奶勤俭节约，还支撑得下去。夫妻两人也很恩爱，连续生出两男一女。
    佟大奶奶人很聪明，也很能干，看着佟遇春一直愁眉不展的，她心生一计，要帮助佟遇春度过难关。佟大奶奶的父兄都是武生，她小时候在后台玩耍，不敢跟旦角学唱戏，却和化妆师学着化妆，有时化妆师忙的时候，她就亲自给旦角化妆。后来她年纪大了，就不准她进后台了。但是她对化妆很有心得，现在她决定亲自给佟遇春化妆。
    但有个难题就是女人不准进后台，佟大奶奶决定女扮男装进后台给佟遇春化妆梳头。她心灵手巧，佟遇春那平淡的眉目在她的巧手下变得艳光四射，佟大奶奶很满意，她又试着教佟遇春女人的姿态，以及从女人的心态去揣摩角色。
    后来佟遇春果然唱红了，事业蒸蒸日上，声名远播。佟大奶奶每天都和他出双入对的进后台，形影不离陪伴在丈夫身边。但是她又怀孕了，大肚子孕妇是无法女扮男装，她只能回家待产。十月怀胎的日子很心焦，她每天都盼望着跟佟遇春同入同生。后来她生下一个瘦弱的男婴，却不久夭折了。
    佟大奶奶想自己已经生了两儿一女，长子已经十岁，次子也已经八岁，总算完全了传宗结代的任务，两个儿子足够了，她不如做个绝育手术，将来再也不会怀孕，可以永远地陪丈夫出入后台了。
    佟遇春惧内，一切都听佟大奶奶的，佟大奶奶这样说了，他当然同意。有佟大奶奶相陪，他万事无忧，什么事务概不过问，全由妻子一手掌管。因为佟大奶奶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绝育手术后，佟大奶奶更成了佟遇春事业的包办，不但扮戏化妆、发型、舞台设计，戏服设计制做由她包办，就连丈夫到哪里演戏，平时穿什么衣服也由她决定。
    但佟大奶奶并没有忽略家里的事，事里的事她尽心尽力，也处理得非常有条不紊。佟家富了起来，买了漂亮的大房子大花园，雇用了很多佣人。佟大奶奶并没有因此骄纵，相反，对长辈她恪尽孝道，对丈夫贤惠体贴，对下人也宽厚和气。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天花夺去了她三个孩子的性命，她伤心成疾，一病不起。等她病好时，听说丈夫要纳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