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初入红尘雨未歇,月影婆娑似有劫  第四章 胜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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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谧的绿林里,一黄一黑两道身影对峙而立。
    阳光透过叶缝星星点点的落在黄衣少年纯白无暇的脸上,影影绰绰,令人看不清表情,唯有一双血色涟漪的凤眸放射出慑人的寒光,明明日下酷暑,却不禁泛起一丝寒意。
    黄衣少年摊开右手,一把浑体通透寒光清冷的白乙剑凌空落下。白乙剑乃是蛇族族长传承下一代的信物,剑身由上至下结成一层冰霜,云烟轻袅,层层白鳞倾覆剑身,轻巧若浮,妖气剧增。剑柄上一条蜿蜒盘曲的白蛇缠绕攀爬,殷红的厉眼目光灼灼,它张扬着脑袋,吐着红信,蓄势待发。
    “伽罗,别怪本少爷没提醒你,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一头棕色齐肩的精练短发,一张刀削般精致的深邃五官,一身暗夜如璀的貂皮锦衣被钉扣上无数颗闪着暗黄亮泽的金属柳钉,简洁夸张的设计,凸显出他性格的张扬,手段的残忍,嗜血的好战。一双浅灰色眼眸中瞳孔如针尖般收缩,凉薄的唇角轻勾起一抹弧度,似嘲似讽。他把左手插入心脏,从里拉出一把通体黑亮的半月弯刀,刀身乌黑剔透,阴气沉重,缕缕黑烟似吞云吐雾般缭绕其身,他拿起弯刀指向对方,瞬时暗光浮影,一只栩栩如生的墨绿色巨蜥纹路清晰冰冷的描绘在刀身上,斑驳细碎的阳光洒在它眼里泛着幽幽的绿,冷血残酷,令人不寒而栗。
    “白乙剑?正好,我倒要看看你的白乙剑和我的酆夜刀,谁会更甚一筹。”语毕,他倾身俯冲,身形快似鬼魅在林间以“之”字穿梭无形,空中黑点珠串成行形成一条条紧密无缝的黑线犹若薄如蝉翼的轻丝飘带凌空挥舞,惊艳中隐匿层层杀机,直逼对手。
    墨梓毓面色紧绷,他弹跳起身悬浮空中,手持白乙剑努力回想着老头子教他的招式与术语,剑锋随着手腕旋转移动,嘴里碎碎念着,刺眼的白光笼罩在他身上形成一层坚如磐石的保护层,周身黑烟密集聚拢,以他为中心层层包围。此刻,他就像被包裹在一个圆形巨蛋里,四周一片漆黑,所有感官变得敏感起来,他单手结印,目光凌厉的搜索着他的身影,突然剑锋往右下方一挥,刀光剑影,煞那间迸发出零零星星的火花,莹光耀眼刺人,彼此四目交接,只听伽罗嗓音怪异的开始低笑,笑声癫狂吓人,就连一旁观看的鱼千月都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不愧是蛇族的镇宝之物。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伽罗了……”浅灰色的眼瞳颜色逐渐演变成墨绿,苍白的半张脸上血管纹理突暴,表皮上开始出现坑坑洼洼的绿色片块,不稍片刻凝结在那半张脸上。
    鱼千月惊恐的倒抽口气。这……这……这……面若皎玉的半张脸与另半张面目可憎的两栖动物的脸重合在一起,不协调的就好像把切了一半的苹果和一半哈密瓜放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对称,更别说是一半人脸一半兽脸,更是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墨梓毓暗道糟糕,他竟然已经进化到青炼阶段妖力大增,刚才他只能勉强和他对招,只守不攻,可是现在的话,只怕……不行,绝对不能硬来,要智取!
    墨梓毓撤开白乙剑,身子往后飞至五步之远,微低着头似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中的白乙剑,缓缓说道:“听说蜴族的四公子生来体弱多病,一直以吸食你的血来吊养生存。你不好好呆在他身边,难道就不怕他被你父亲杀害吗?”
    伽罗嗜血好战是整个妖界都众所皆知的,其中护弟弑兄之事更是让他的名字名扬千里闻风丧胆,试想两个哥哥联手都打不过他,可见他有多强大,更别说当时他才只有十岁。或许是因为他过于优秀,其父并没多有怪责,反而夸奖他说是后继有人。蜴族冷血无情是他们的天性,但就是在这片没有亲情温暖的地方诞生了一位身体羸弱却又充满爱心的孩子,他便是伽罗的亲弟弟——伽曦。说来倒也奇怪,连父母都不亲近的伽罗偏生的只对他爱护有加,每天喂食他自己的血液来保住他的命脉,对他来说伽曦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但相反对于蜴族族长也就是他们的父亲,伽曦的存在无疑是给蜴族抹黑,多次想下手解决这个孽障,却被伽罗所察觉,久而久之,他眼里对这个父亲除了敌意,再无其他。
    心中一直担忧的事突然被他挑开,浮出水面。伽罗面目扭曲的握紧酆夜刀,粗哑的嗓子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亦轻亦重,语态微乱:“谁跟你说这些的?他不可能杀他,也不会杀他。”
    墨梓毓嘴角轻勾,看来他赌对了呢。
    “哎——你还真不了解你父亲。你真的以为他会不杀他吗?”墨梓毓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抬首望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不可能——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的!!他怎么会杀他,不对,他不可以杀他……他不能杀他……不能……不能——!!!”伽罗疯狂的抓扒着头发,他不敢去想,如果伽曦不在世上,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墨梓毓见他浑身颤抖不已,精神已进崩溃边缘,不由再火上添油:“如果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来得及给他收尸,否则,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只怕他会尸骨无存……”
    “闭嘴——我叫你闭嘴——!!”伽罗大声吼叫的打断他,左手颤抖的举着酆夜刀对准他,戾气暴增:“他不会死,只要我拿到火域凤圣,他答应过我会放过他,他不会骗我的,他绝对不会骗我的——!!对!只要拿到火域凤圣……只要拿到它……”伽罗猛的转身望向鱼千月,准确说,应该是望向她腰间的琉璃凤佩。
    墨梓毓大惊,连忙喊道:“快离开那——!”
    说是快,那是迟。语音未落,一阵刀风幻化为无数弯月型刀气,似箭如雨下,杀气腾腾,直直朝鱼千月砍来……
    鱼千月一时间来不及反应,只能看着它们朝她飞来……
    高瘦的身影及时挡在她面前,白乙剑在空中挥舞,白光闪烁,亮得她眼睛生疼生疼,但她仍是直挺挺的望着他的背影,莫名的心底那个欺凌弱小,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不良少年正在慢慢淡化,也许,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坏……
    墨梓毓在前挡着刀气,数量过多体力逐渐不支,他忍不住轻啐一声,凡人就是麻烦,又不能让他把白乙剑发挥出来,怕散发出的妖气伤及她。所以他才说,他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凡人,小孩的嘛!
    “阻碍我的人,都得死!!”伽罗呲目欲裂,理智早已被妖性所吞噬,左臂一伸酆夜刀脱手向他们飞去。
    墨梓毓无力轻叹,对着快到落下的酆夜刀,到底挡还是不挡呢?就在他思考还没得到结论时,身子已经下意识做出了答案。
    以剑抵刀,却仍抵不住它强劲的下冲力,锐利的刀锋穿过胸膛,染上大片血色……
    鱼千月张着小嘴,不敢置信的看着身前高瘦的身影慢慢倒下,触地的一刻,她终于压抑不下心底的恐惧放声尖叫。
    “啊————”
    真没想到他对伽曦的执念如此之深……真是失策……但教他更失策的却是他刚才做出的选择……他竟然会为一个他最讨厌的三者皆全的凡人小女孩……呵呵,真是讽刺……墨梓毓倒在地上,手抚过胸口,满手的鲜血……突然回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晚上,她也是如此……可惜,此血非比血,想必她也不会心疼吧。
    “呜呜呜——花孔雀,你不要死啊——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再也不会跟你斗嘴了,呜呜呜——你不要吓我——”鱼千月哭的梨花带雨,跌跌撞撞的跑到他身边拉扯着他的手,娇小的身子坐在血泊中显得那么的单薄无助,好似轻轻一捏就会破碎掉。
    初入眼帘的是她流着眼泪鼻涕的脸,哭的好不凄惨。朦胧中,心底一根弦被轻轻触动,带着他不知明的东西流向四肢百骸。
    他虚弱却坚定道“快离开这里!别让他拿到火域凤圣,快走——!”
    鱼千月边流着泪边摇头:“不行!要走一起走!”他是因她而受伤,她又怎能弃他于不顾。
    “你想死吗?本少爷的话都不听了?我叫你走——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火域凤圣绝对不能落入他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双温暖颤抖的小手把他拥入怀中,她拥的很紧,紧的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娇小的身躯停不住的瑟瑟发抖,她是害怕的,但从她的声音里却听不到一丝胆怯:“要走一起走!我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绝对不会!”
    一个颤抖的怀抱,一句坚定的承诺,此刻的一瞬永远刻印在他脑海里,直到数百年后,他仍是忘不了曾经用小手紧拥着自己的她,明明心里很害怕,却装作镇静的模样。明明可以从他身边逃离,却又因为担忧他而选择和他一起面对困境。但就是这样的她,却被自己推入无底深渊……当然,这都是后话。
    墨梓毓默默地任由她抱着,嘴角无奈的牵起一抹苦笑,呵,她真的只有八岁吗?为什么做出来的抉择却是这般的毅然果断,毫不留情的抹杀掉自己的后路。她,其实是个傻子吧?不过……傻的倒也有些可爱就是……
    胸前的酆夜刀微微震动,他推开鱼千月把她护在身后,流血过多导致他面色惨白,半空中的黑影左手一张,倏地一声酆夜刀飞回他手中,而墨梓毓捂着伤口,更是血流不止。
    伽罗吐着红信子舔舐刀上的血珠,苍白的薄唇染上一片殷红,蛊惑邪魅,只听他轻轻开口:“今天,你们都得死。”
    “你真的不在乎伽曦的死活?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也救不回他。你可要想清楚。”墨梓毓决定孤注一掷,死马当活马医。
    “他不会死,他不会死,他不会死——!!!只要我拿到火域凤圣,他就再也不会被族人瞧不起,再也不用呆在狭隘潮湿的房子里!他可以获得自由,自由——!!”
    “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拿到火域凤圣,你能肯定你父亲就会放过他吗?若是如此,你也未免太小瞧你父亲。”听闻当年他父亲为族长之位斩杀多少族人,闹到最后甚至弑父夺位。相信这些他比自己更清楚不过。
    俊美的半张脸上出现一丝动摇,墨梓毓继续又道:“可还记得你为何会被关入玉蜥洞面壁思过?”如果他没猜错,是死是活全靠这条导火线。
    伽罗面露出迷茫,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痛苦的昂天长啸。半边兽脸逐渐隐退恢复原有的苍白肌肤。低沉的嗓音像枯萎的花朵沙哑干枯,死寂寥寥:“我……杀了自己的母亲……”
    鱼千月单手捂嘴,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杀害自己的亲身母亲……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真是人神共愤,不可饶恕。
    墨梓毓淡淡道:“为什么会想杀她?她不是你母亲吗?”果然,他猜得没错。他父亲施法抹去他弑母的记忆又重新给他希望,所做的目的是帮他取回火域凤圣。
    “她讨厌曦儿,出生到现在从没有正眼瞧过他,我以为,她只是不喜欢他,讨厌他,却没想到她是如此的恨他,恨不得杀了他。哈哈哈哈——她要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哈哈哈哈——就因为他软弱的性格不配当她的儿子吗?可笑,真可笑!!”伽罗笑声肆起,宛若地狱幽冥传来的厉鬼哀嚎,声声凄厉,句句滴血。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他,只是一味的让他变强。周围冰冷的眼神,族人间的互相残杀。作为族长的三儿子,他看到的无疑是每天上演着不同的丑陋嘴脸,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他厌恶、鄙夷、憎恨……是的,他憎恨所看到的一切。他试着不看,不听,不闻,可他再回头时却发现自己早已和他们融入一体,变得没有感情,甚至连最初的憎恨也消失殆尽……活着是为让自己变强,其余就是什么也不是了……如此信念一直伴随他,直到曦的出生……当他用天真无暇的眼睛望着他时,他对自己发誓,他要用生命去保护他,不惜一切代价。父亲可以不喜欢他,母亲可以不爱他,甚至全族人可以都抛弃他,他也决不允许他们杀害他!一丝一丁都不行!
    墨梓毓无血色的唇瓣轻轻一哼,一语中的的指出被他忽视已久的残酷现实:“你这样做和你父亲有区别吗?”
    此话一出,就像投来一颗无形炸弹,炸的伽罗心神巨震,无论他怎么逃,怎么躲,都避不开他的束缚,只因他身上流的是他的血……
    “啊啊啊啊啊啊————伽炎——我要杀了你——”短发凌乱飘散,妖气横飞,缕缕黑烟从他身上吐散出来,他厉声怒吼转身消失在他们眼前。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互视一笑。
    “你真有本事,用说的就能把他说疯。”鱼千月随手擦着脸,想起刚才哭的稀里哗啦,不由一阵脸红。
    墨梓毓无力的在她额前啪嗒一声,脸撇在一旁,不自然道:“我们快点离开这样,否则让他发现我们骗他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什么——?!你刚才说那么多都是骗——唔唔唔——”鱼千月捂着额头大叫一声,话还未说话就被他一手给堵的死死的。
    “嘘!想死啊。他还没走远呢。再者我说的也不都是骗人。他父亲确实要杀他弟弟,只不过会暂时按兵不动。”墨梓毓一边说着,一边让自己忽略手心中的柔软。
    鱼千月拉下他的手,疑惑道:“你怎么可以确定他就会信你?”
    失去柔弱的触感,心底划过一丝失落,他微挑俊眉:“我自有办法让他信服。好啦好啦,快扶本少爷起来,我们尽量在太阳落山前离开这里。”
    “你没事吧?刚才那把刀从胸口穿出来,我都吓死了。”鱼千月乖巧的上前搀扶,小心翼翼的查看他的伤势。
    “你以为本少爷和你一样?我是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翘辫子。只不过是重伤而已,休养几天就无事了。”握住她在胸前乱动的手,把她压在胳肢窝下,接着三分助力,倒也不觉得有多痛。
    “哦……墨少爷,我们现在是去哪?”常言道,患者为大,她就乖乖当一次听话的丫鬟吧。
    墨梓毓斜睨她一眼,放缓脚步:“之前某人不是一直喊我花孔雀吗?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外号。”
    鱼千月身子一僵,脸红的跟煮熟的柿子似的,可爱至极。她傻笑几声有些无措:“墨少爷,你肯定是出现幻听……”
    墨梓毓盯着她红彤彤的小脸看了一会,想问的话还是吞进肚子,等时机成熟再问也不迟。
    “流离城。”
    “呃?什么?”
    “我说,我们要去流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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