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流星之翼  第十二话 沉寂之都(下篇)之 银白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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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是密封在盒子里的宝物,见不到时以为是神秘的,一旦被挖掘出来,才看穿了它血淋淋的内在。
    目暮并不想一口咬定什么,但最接近真相的他,仍为这血染的宝物感到痛心。
    看白鸟接过道江仁的眼镜,目暮转身面向道江笙:“道江小姐,我可以问您杀死道江仁先生的理由吗?”
    话一出口,在场的几双眼睛全都转向道江笙。
    道江笙淡定地略略偏了头:“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父亲他……”
    “你还想说他是因为癫痫大发作导致的惊厥死亡吗?”这回,目暮连敬语都忘了使用。
    “不然呢?”道江笙冷笑,“难道还是我特地给父亲下了什么药导致他在那时病发的?”她漂亮的脸渐变狰狞,仿佛一切看在她的眼里都是可笑的,尤其是指认她是弑父凶手的目暮警官。
    她转向白鸟:“白鸟警官,父亲去世时您们都在场,我总不可能从茶水室穿墙上四楼的展厅杀人吧。”
    “不,你能。”目暮似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般。
    道江笙咬紧下唇,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新年伊始,池袋的夜晚也不宁静。
    不知外面谁家的孩子点燃了鞭炮,顿时炮声响亮。
    目暮并没有顶着爆竹声说话,而是平静地看着道江笙,看她因紧张加重了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身体,看她额角冒出的冷汗。
    鞭炮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停下。噪音戛然带来一片突兀的安静。
    目暮轻咳两声,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始解释整个案件的经过。
    “从一开始,就没有‘怪盗淑女’这个人。”他说。
    话刚出口,白鸟便忍不住道:“怎么可能,警视厅收到的预告函难不成是假的?”
    “是假的。”佐藤淡淡插嘴,“‘怪盗淑女’只是人们给‘幽灵女郎’的一个别称罢了。就和人们又称‘基德’为‘怪盗绅士’是同一性质。但是‘幽灵女郎’的预告函是,不可能会出现‘怪盗淑女’的落款。”
    明明是极为明显的错误,就被人们先入为主的认知逆转了方向。
    听佐藤这么一解释,之前搜查二课的劳师动众竟显得如此的可笑。
    白鸟不好意思再插嘴,退回一边,示意目暮警官继续。
    ***
    疑惑已解,目暮道:“其实,假冒怪盗淑女的人我们也都见过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打印的那份怪盗淑女的预告函,把有字的那面展示出来。落款“怪盗淑女”四字中“盗”和“淑”上的“冫”和“氵”两个部首,可以明显看出执笔人的书写习惯。
    几人目光再次聚交于道江笙身上。他们隐约记起道江笙个人展厅内的那张“浅水叮咚,深水无声”的硬笔书法作品上的字迹似乎和这有些相似。
    “这么说,怪盗淑女她是……”
    白鸟话未说完,目暮就猜出了他想要说什么。
    “不是的,那是障眼法。”
    “障眼法?”白鸟不解。
    “道江小姐故意把我们引进她的个人展厅,就是要我们注意到那张作品上的笔迹。有心人发现了那张的笔迹与预告函上的相似,便会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道江小姐身上,让她牵着鼻子走。”目暮自嘲地笑了笑,“我也算是上当的人之一吧。过分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道江小姐与盛仁瓶身上,却没能看穿她真正的目的。”
    他说得并不清楚,所以又解释了几句:“其实,写那封预告函的人,是道江先生。这是我后来才发现的。作品注释是道江先生在道江小姐年幼时教她写字而作,既然是手把手地教,那么道江先生会带入自己的写字习惯,也是正常的了。我说得没错吧,道江小姐?”
    站在一旁的道江笙仍是那般挺立的站姿,浅浅的笑挂在唇角。她没有否认目暮的说法:“是,那张预告函是父亲写的。他也只是想制造些噱头让美术馆重新热闹起来。虽然,自盛仁瓶被打破后,他就应该明白道江美术馆已经不可能再依靠盛仁瓶发展了……”
    明明是笑着,从道江笙口中吐出的话却像是含了深深的悲伤一样。
    目暮眯起眼睛,他似乎,看不出她的虚伪。
    有的面具下面,反而藏着比表面更加可怕的东西……
    ***
    连目暮自己都以为会被道江笙感动。那样凄冷的声音,悠悠诉说这无可奈何的悲伤。他冷笑:“无论什么借口,杀人都是不应该的不是吗?”
    “我似乎没有承认过我杀了人吧,目暮警官?我承认的只是父亲假装怪盗淑女的事情吧。况且,我会带你们到我的展馆,是为了让你们以为那个怪盗淑女是我,只有误导了你们,你们才不会把父亲带走不是吗!”
    “是这样吗?”目暮反问。
    目暮身旁的佐藤都忍不住为道江笙的虚伪笑出了声:“道江小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处处为父亲着想的孝女啊。”
    她讽刺着之前道江笙的各种行为,道江笙一时气急,竟一句也反驳不上。
    目暮道:“引起道江先生惊厥的并不是什么十年前的癫痫后遗症,而是脑部忽然又巨大的电流通过。”他走到盛仁瓶展台间,捏起那根不引人注意的黑色裸露电线的绝缘处,用力扯出。“一开始我以为这根只有35伏电压的电线是施工时工人忘记处理掉的,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它外层的绝缘层会被剥去那么多,内层的铜芯还被分成了两束。现在我明白了。
    “凶手把电线从楼下到这里,将电线分成两束,一头接到超导材料制成的盛仁瓶下,另一头链接盛仁瓶展台边的金属框,制成一个断开的环形通路。”
    像是接到了目暮警官无声的命令,佐藤从目暮手中取过电线,照他所说的把电线安装好。楼下的变压器还没有关闭,佐藤戴着的是从检验科的人那边借来的绝缘手套。盛仁瓶已经碎了,她随手拿了支钢笔,代替盛仁瓶作为另一个导体。
    “电压虽小,甚至可能连人都杀不死,但当这个电路变成通路,几乎没有电阻的回路里就会产生极大的电流。道江先生去世之前的跳闸,也正是因为这个。”
    目暮一摆手,佐藤立刻把手上钢笔的一头点上连着电线另一端的金属护栏。
    “吅——”一声响,整个美术馆陷入黑暗。
    ***
    当展厅恢复光明,道江笙发现目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偏偏头,失笑地等待他接下去的审判。
    目暮清了清嗓子,走到展台便,一手伸进展台中,比划了个高度:“盛仁瓶的高度是47。3cm,展台的高度是55。0cm。补全回路中空缺的,正是道江先生的头。而道江先生戴着的那副铜框眼镜,正好成了将电流引进他大脑的罪魁祸首。”
    已经可以想象道江仁把头伸进展台时候的模样,鼻梁凑近瓶口,铜框眼镜正好架在盛仁瓶瓶口,而他的后脑勺,抵在了展台的金属框架上。
    强大的电流瞬间通过他的大脑,他的肌肉刹那因惊厥收缩僵硬……
    “可道江先生为什么要把头伸进展台与盛仁瓶之间呢?”白鸟似乎忘了他之前保证的不插嘴,“再者,就算是那样的电流,就算造成惊厥,也不一定能让被害人死亡吧。”
    “把头探进盛仁瓶的原因得问道江小姐。她大概是对道江先生说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匆忙地从外面赶回来吧。”
    回想道江仁回来时那副紧张的模样,白鸟点了点头。
    见白鸟明白,目暮继续接受他的另一个问题:“至于电压的问题……”目暮顿了两秒,“也正是因为电压的问题,才让凶手现了形。”
    ***
    检验科的人查出,电线的变压器位于展台底座的地方,但变压器上还连着另一条线,那条线从展台底座的地方与其他电线走了相反的路——不是通往供电室,而是笔直地打向地下。
    目暮跺了跺脚:“那台变压器上电线的连接点就在这底下。也就是三楼茶水室的开水房内。”他看到道江笙变了脸色,感觉胜利就在眼前,“那条电线连的是变压器的开关对吧。如果把变压器关上,那么当时直通道江仁先生脑部的电压,就是110伏了。”
    110伏特,高出人体安全电压约三倍的电压。碰到的人就算不引发惊厥,也极有可能被电死。
    道江笙的嘴张了又闭。
    目暮继续说道:“检查人员已经在电路上找到道江小姐您的指纹了,铁证如山。”
    “我知道。”
    道江笙轻笑。
    “看来,我果然不应该利用他的计划杀他。”
    ***
    一切可能都要追溯到十年之前。
    道江帆澄的死亡并不是意外,而是自杀。
    她在打扫时不小心碰倒了盛仁瓶,之后遭受了道江仁的各种侮辱虐待,终于,在受不了后选择了极端的手段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一切,都看在道江笙眼里。
    道江笙至今也不明白,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父母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破掉的瓶子变成那样。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举起菜刀砍向碰倒盛仁瓶的那只手,血喷得到处都是。而她的父亲,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报了警,没有叫来救护车。母亲失血过多,最后死亡。
    冰冷的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瘫倒在地上,苍白得就像那日碎了一地的瓷片。
    今后道江笙多少次回忆起,依旧觉得恶心。
    她以为关于盛仁瓶的一切都在母亲去世的一刻停止,仿造重制后的盛仁瓶将会永远高置于四楼小小的展厅里。谁知那天,父亲道江仁忽然对她说:“小笙,我想到一个办法来重振我们道江美术馆了。”
    当“盛仁瓶”一词再度在道江笙脑中出现,她眼中便只剩下恨意了。
    她想,父亲是时候去到地下,于母亲重聚了。
    仿制的盛仁瓶用的材料是新型超导二氧化硅,当初为了让盛仁瓶上的宝石能够完美契合而采用的新型材料正好成了道江笙杀人的最好道具。
    为了防止事情出现纰漏她特地装上了一个变压器减小电压拿自己当试验品。可正如新型材料成为她的工具一般,变压器的存在,变成了揭露她犯罪的最好证据。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道江笙伸出双手作降服状,“我承认父亲是我杀害的。”
    高贵如她,却在这个时候屈下了身子。
    深色的和服越加阴暗,目暮看着她,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是因为爱,却莫名地成了恨。所谓亲情,怎么可以像破碎的瓷器一样,如此经不起波折呢?
    或许,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人心。
    变化莫测的人心……
    ***
    结案之后,目暮和佐藤离开了现场。
    两人一同走上佐藤的轿车,过程比想象中的更为简单。
    坐在车上,目暮实在受不了了,一把撤下了面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坐在一旁的佐藤并没有像他一样,反倒镇定地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倒好车,飞速驶去。她明白,身旁的人和她一样心神不宁,但一旦他冷静下来,她就有必须面对的问题。
    所以,她必须更为冷静才行。
    说得容易,可她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流出了冷汗。
    终于,他开口了:“黑羽。”
    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佐藤把车往路边一靠,拉起手刹,停稳了车后,把面具撕下。
    “我在开车呢,不要忽然叫我。”
    快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引得新一不爽:“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的。”
    “对,那个白鸟是假的。”快斗再一次发动车子,“其他,无可奉告。”
    “为什么?”
    “为了真相。”
    新一本以为快斗会继续和他周旋下去的,谁知快斗直接给了他答案:“因为你能让一切大白,所以我用他的秘密换你一次机会。”他问,“这个解释,够吗?”
    新一沉默下去。
    红色的轿车轰鸣着,向前奔去……
    第十二话完
    流翼·;卷二·流星之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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