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故园情 第十二章 离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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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生活安宁,简单,每日里的工作便是指点一下几个特殊图案的制作效果,林紫的巧手让方昔见识了中国古老传统的刺绣工艺。她手下的花鸟虫鱼皆栩栩如生,尤其那绣面上的鸟儿蝶儿几乎振翅欲飞。
方昔在上次参赛的设计里加了些刺绣的因素,那时灵机一动,是因为脑海中突然浮起那位安静姐姐花下绣菊的一个片断。林轩更是厉害,可以将妹妹针下的图通过电脑设计转用机器进行大批量生产,这一对兄妹能被卓梦成挖掘到真是机缘巧合,互相成就了对方,这就是资源整合的效力吧。
方昔通过她收集的杂乱信息,分析梳理着她想要体现的主题。再有一个月便是圣诞了,交稿时间时间和返程时间越来越近,南方的天气已经有些冷意。
“昔昔,有空吗?吕部长让我带你出去转转,今天天气不错。”林紫在窗外轻叩。
“嗯,好的,马上啊。”方昔合上电脑,她需要置办点衣物了,要不怕是应付不到返程。
这一段时间的短暂相处,她俩关系已经很融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林紫有时似乎透过方昔在审视着什么。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不会吧,方昔忆及自己编造的档案,她有些心虚。
走在懒懒的阳光下,品尝着记忆中的美食,方昔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童年,虽然她的记忆并不太深刻。林紫的品味不错,帮她挑的几件物品都让她很满意。吕箕和张杨不知在忙些什么,到了这小镇上,见面的机会倒少多了,只是隔三差五地回来呆几天,然后就不见踪影,她猜测着卓梦成或许还给他们安排了别的事情。
“昔昔,周末你若有空,我陪你到离城转转吧?”林紫声音很轻,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嗯,好啊。”方昔抬头看着目光有些躲闪的林紫,她似乎也有秘密。看来自己脱离了这个世界太久,竟然越来越看不懂现时的她与他。
摇摇头,不管怎样,她只不过这个世界中的过客,师姐还在等着自己回去,或许那个安宁的小城才是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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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早,林紫竟然开车过来了,一辆看来不起眼品质却不错的灰色德系车,让方昔有些吃惊,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子,想不到车子开得却是不错。
“林姐的车技很好啊!”方昔上车笑道。
“丫头早上吃蜜了啊?说得你林姐心里真舒服。”林紫轻嗔,斜她一眼,却没再多说。
车子启动,穿过街巷转过小桥,很快上了高速。听着舒缓的音乐,方昔突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这位林紫,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多少,但开口闭口却似以自己的长辈自居,而且总时不时透过自己审视着什么,老让她心中有毛毛的感觉。
“来了这半个多月,产品的事情解决差不多了,吕部长前天见我说,可能不一定按原计划呆那么久,所以趁机会带你转转。正好,那边还有故人托我照看的一处旧居,晚上咱们可以宿在那边。”林紫目不斜视,柔柔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方昔耳边。
“哦,多谢林姐考虑这么周全,吕部长倒还没跟我说这个呢。如果真让我走,还真有些舍不得这里。。。”方昔乍听这个消息一怔。
吕箕事先并没有跟他说过这个,倒是张杨昨夜发了个信息,“丫头,事情有些变故,说不定我们可以早些离开这里。”没头没尾的几句话,搞得她一头雾水。那时她忙于自己的报告,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情况,今天一大早就被接着出来了。
小镇距离离城不过一小时的车程,但平日方昔要出来并不怎么方便,自那夜晚间匆匆一观,她还没顾得上重返故地,是以,在心里,她对林紫是非常感激的。
穿梭在半熟悉半陌生的街巷,方昔的眼睛有些湿意。曾经无数次梦回的小城,就这样在阳光下重现在自己面前。原来它还是那样秀气,掩映在群山环抱之间,绿水徘徊之处。
很久之前,那个她还在的时候,曾给自己发过一些图片,说老屋已经拆迁,因她以后没打算安居离城,所以没要房子,钱也没给她,只说姨母家的情况复杂,都给她攒着,等大学毕业回国时给她留着自己用。那个傻大姐,她是相信自己还回来的,但你们皆已不在,我回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姐姐,我没有人家那么高尚,人生短短,但凡让我驻足,需要一个理由,目前来看,我还没有找到。。。
恍惚间,一个充满迫切的童眸闪现在她眼前,“姨姨,你是我妈妈吗?还是妈妈派过来看我的天使?”
“昔昔,下车了,昔昔?”越来越大的喊声将方昔从恍惚间惊醒。“好的,来了来了!”
方昔下车抬头,车子不知什么时候驶入一个小区里,眼前是一处很清静的独栋小院,小区看起来不小,入住的却不是特别多。四周全是联排别墅,偶尔几处风景好的均是独栋,景观做得很精致,往远处是一些低层住宅,外圈有几排小高层,不知是什么物业。
“晚上我们就住在这里,旁边有离城最大的购物广场,是‘狄氏’的物业,即便这个小区,也是‘狄氏’做的。”
“‘狄氏’”?方昔惊奇,难道是燕城的那个“狄氏”。
“猜得不错,就是燕城的那个!”林紫似是看出方昔心中疑问,接了一句,却又微不可闻地低声叹息,“你的眼光真是不错,他的确有经商的天赋。”方昔怔了怔,她听力敏锐,晓得这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那个“你”又不晓得是哪位高人。看来林紫的身上似乎也有很多秘密。
她不知如何插话,只道了句“哦”,便帮着林紫一起收拾后备箱里的东西,大部分是临时性的洗漱用品,一式两份,看来包括了她的那一份。
“晚上我们就住这边,故友托我帮她照看着,等着正主来时交给她。”林紫抬头望着远处,悠悠道。
房子很漂亮,时尚简洁的在式外观,暗红色的细瓷马赛克与琉璃瓦组成的线条流畅不失华丽,芭蕉与翠竹丛中,却是一道虚设的木栅栏门,顺着车行道延伸,隐约可见前门的大片湖面。南方的天气相对舒爽干净得多,放眼看去,真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丫头,进来啦,进来也一样看得到!”林紫站在门口唤着四顾的方昔。
及至入门,门口放着一双浅粉的布拖,再看看林紫脚上的浅蓝和示意,方昔自觉地换上才往里。
毛绒绒的地毯隔着布拖也感觉得到的柔软,是干净素雅的浅灰,房间里也是柔和的浅灰色调,宽大舒适的浅灰布艺,古香古色的山水画,远山秀水,意境高远,仅有的几副绣品,也是看起来干净舒服的梅、兰、竹图。几株绿植长得茂盛高大,给房间里增添了一股勃勃生机,让人从毛孔里都感觉到的舒服。
“怎么样?住这里能习惯吧?”林紫边利落地收拾东西,边问道。
“很不错呀,我很喜欢这里,你的朋友品味真好!”方昔毫不吝啬地夸奖,随手拿起一对笑呵呵的不倒翁,似乎有些眼熟。
“一楼两间客房,你随意挑一间休息一下,想转的话随意转转,我上楼收拾下,呆会带你去吃东西。”林紫目光不知瞄到哪里,面色一暗,边说边转身迈步往上楼走去。
方昔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不倒翁,她倒不累,这房子给她的感觉不错,便借着找客房的机会上下转了起来。
这一转才知道房子外面看着普通,内里却是另有乾坤,地下两层,一层车库和设备房,车库足够停三四辆车的宽敞,再就是休闲健身室,三层半的房子加两层地下配了部电梯,装修无不细致,看得方昔心中暗叹,除了几间上锁的屋子,敞开的屋子家具与饰品均是品位不凡,低调中的奢华看出主人的不凡。
转至二层迎面走出林紫,方昔眼尖地注意到她漂亮的双目有些可疑的红肿。
“丫头看来不累,换双鞋子咱们出去转转。”林紫突然调整的笑容略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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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城市中穿梭,不一会便出了城,或熟悉或陌生的街景让方昔转得云里雾里的迷糊。握方向盘的人明显有心事,压抑的气氛让她说话也谨慎了许多,只拣了些轻松的话题调节氛。
“这首曲子我也满喜欢听的,‘空山新雨后’,这个名字就让人感觉舒爽。”CD里缓缓流淌的是一首古筝曲。
“嗯,当年我们都曾痴迷过的东西,他的筝一直弹得不错。。。”,回答的声音有点飘忽。
“她的筝?还是他的筝?”方昔有些迷糊,看着明显不想回答的司机,她抿住了唇。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处半山坡。方昔下车,抬眼望去,葱郁的高大树木层层叠字叠上去,碗口粗的绿竹冲天而去,白云朵朵片片似压在山头一般,若到山顶应是触手可及。迎面而来的全是绿意,湿润的空气让心肺通畅无比。
“这里真不错,我喜欢。谢谢林姐带我来这里。”方昔边说边上前利落地帮林紫提起几个袋子。
“喜欢就多逛逛,可怜的小丫头,平日在那小镇上看来憋坏了,吕箕张杨他们也顾不上你。”林紫抬步向上。
山路两侧三三两两地停着散放的车辆,“这都是自驾过来的。山下的路通开之后,来的人便多了起来,我们老祖宗留下的原生态的东西越来越少。”林紫低低的一声叹息。
“咱们先串个门,吃完饭再往上逛逛,算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吧,平日就住在山上。”兜兜转转,林紫带着方昔来到一处平地,几间木制的小屋,屋前屋后是几处油绿的菜地,瓜果藤蔓缠绕出一片生机,一只狗抬头望望林紫,又看看方昔,低过头又开始自己的畅想,鸡鸭们唱着只有自己才能懂的歌。令方昔直叹真是享受到都市里从未有过的安宁。
那一对面相和善、出言不俗的夫妇也就有四五十岁的年纪,面色红润,是林紫的远房叔婶,子女均在国外,据林紫说是幼时曾得托他们照顾,有空便会来探望。
“你猜梦婶与坤叔有多大年纪?”林紫满脸笑意,曾经的失落在此刻均已不见。
“你这丫头,在妹妹面前也不怕人家笑话,逢人就问,也不怕人家把我们当老妖精?”方昔本待说,一听这话便打住。
“难道不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她的声音已经满是不确定了。
“我大堂兄都已经四十多啦。。。”林紫的话里透着些自豪。
“嗯?”方昔愣住了,眼前的夫妇哪里象啊,四十多的孩子,那人家年纪至少再加个二三十才对呢。。。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真看不出叔婶这么保养有方。。。”
“这里山好水好空气好,还有故人故土,所以我们一直不舍得离开,紫丫头一直劝我们下山,说山上交通不便、生活不便,但我们就是习惯了,不舍得离开这里。。。”坤叔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泪花。
“这里真的很好,我也很喜欢,以后趁着在这里一定跟林姐多来几次!”方昔深吸了口气,厨房里传过来似乎是炖鸡的香味。
“好香啊!梦婶在炖鸡的吧?”她吸了下鼻子,调皮地睁大了眼睛往厨房的方向望去。
“紫丫头一早打来电话,那鸡可是炖了有时候了,她不怎么吃这些,估计就是为你这小丫头喽!”坤叔的话里带了些戏谑,那话里透出的关爱是方昔久违了的感觉。
没来由地方昔鼻子又一酸,泪意似乎控制不住欲往下流,装作抬头望天,过了一会儿,“谢谢林姐,谢谢坤叔,有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氛围了,谢谢你们!”
“丫头,你?”两人有些意外地看着方昔,对视一眼,双眸中又有些恍然,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真是个可人疼的小丫头,伸出手让坤叔瞧瞧未来的老公在哪里?”坤叔说得有些随意。
“坤叔还研究手相啊?”方昔的声音变得有些兴奋。
“坤叔不仅仅研究手相。。。”林紫的话似别有些意味。
“观你手相,应是兄弟浅薄,姊妹有缘惜缘短,远离故土或可失怙,幼年波折,却韧性不减。姻缘线另有乾坤,观似镜中花,水中月,看似无缘,却是三生石上早生盟约。。。”坤叔的声音低沉有力,似乎跟往昔的某些画面重合了起来。
“姐如絮,妹似袅,父母双去余凄凉;生如梦,爱如云,红尘浪迹终浮萍,缘聚缘散有定数。。。”曾在梦里多次出现的话又响在了耳边。
“姐如絮,妹似袅,父母双去余凄凉。。。”不知何时,方昔已泪如雨下,多年来的隐忍与坚持似乎突然找到了出口。
“坤叔说的没错,昔昔今日是一名孤女,父母姊妹都已离我而去。。。”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柔弱。
“今天这是怎么了?紫丫头大老远带着妹妹赶过来,老头子怎么让她们哭哭啼啼的?”梦婶不满的声音打破一室的压抑。
“呀,就是我这老糊涂了,昔昔,紫丫头,咱们先吃饭,尝尝你梦婶的手艺,今天我老头子也跟着你们沾个光,她可是好久都不下厨了呢!”林紫与林坤站起身,收拾起桌筷。
方昔的心情调整得很快,梦婶不下星级大厨的菜品不一会儿便转移了她的精力。看着冲梦婶问东问西的方昔恢复了精神,林紫暗自松了一口气。
饭后林紫以不宜剧烈运动为借口硬扯着方昔回城,将车驶向了小区附近的购物广场。方昔依稀记得那也是“狄氏”的物业。
方昔的购物欲-望不强,向来是缺什么买什么,对自己的衣饰讲求干净舒适,林紫显然对她这一套有些看不过眼,直接拉着她走进那个透着一种奢糜诱惑的购物广场。
“小丫头底子不错,就是不晓得好好打扮”一件浅蓝色暗格的及膝连身裙,腰线微收,垂软的衣料,将方昔白皙肌肤衬得格外灵秀,纤细身形也勾勒出一丝曼妙意味。林紫眼前一亮,“不错!”方昔没注意的空隙,她冲服务员使了个眼色。
衣服是丝加棉,裹在身上倒是蛮舒服。方昔看看衣服标价,自己也还承受得起,便笑着未推辞。刚想结账,却被林紫拉着离开,被林紫拽着再试短靴,风衣,直到来到一间美发厅,两人才停住脚步。方昔低头,收获不多,几件方妩心向来喜欢的小东西。
林紫冲着貌似老板的青年点点头,“给我做做头发,顺便把这丫头的也处理一下”,看看林紫不容置疑的神色,瞅瞅自己快遮住眼睛的刘海,方昔没再吭声,今天的林紫有些反常,虽然相处时间不算很长,但向来温柔可亲,怎么今天却突然强势了起来,看自己的眼神也透着些怪异。
做头发的秀气男生下手极其温柔,让她有些昏昏欲睡。等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发现头发似乎换了花样,末端打了卷,对镜看看形状似乎不讨厌,而林紫则更是一脸发怔地盯了自己,她觉得事情更不对劲了。
回去的路上林紫一句不吭,只间或失神地回头看看方昔,方昔只觉得拉着自己的手似乎紧了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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