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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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随,不过一时冲动
梦醒时分,才知真情无价
阴世没有白天和晚上之分,无论何时都是一片黑暗。刘
兰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直到口干舌燥,疲惫不堪,身上的衣服也被刺荆挂得破烂不堪,连两只脚也磨出了血泡,才走到那个老者说的,叫做“奈何桥”的地方。走到桥跟前的时候,又饥又饿的刘兰芝已经筋疲力尽,昏花的双眼迷迷糊糊中看见了一个约六、七十岁,身穿绿衣的老婆婆正在桥上煮茶。远远地,她就闻到那茶的清香了。很想上前向那位婆婆讨碗茶喝,可不知怎么脚一软,顿时就晕厥过去了。
等到兰芝再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了。还正在闷儿的时候,只听房门一响,进来一位身穿白衣裙的年轻女孩。这人见兰芝醒了,便笑道:
“哎吆,夫人总算醒了,这下我可就放心了!”
兰芝努力想起身,女孩见状赶紧过来相扶,兰芝道:
“奴家好多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这女子笑了笑,笑声如银铃板悦耳,
“夫人没事儿就好。其实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姥姥——孟婆。先前她在桥上煮茶,见你晕倒在地,便救你回来,嘱咐我好生照顾。”
“有劳姑娘了,请代我谢谢孟婆。”兰芝道。又问姑娘芳名,姑娘嘻嘻地笑出声来,道:
“我是孟婆的孙女儿忆娘。哦,姥姥说让夫人先安心住下,夫人的事阎王已经派人告诉她了,等夫人身子好些,她再安排夫人投胎的事儿。”
兰芝见此女子唇红齿白,声音如黄莺鸣唱,神采如红霞般飞扬,身段婀娜,步履轻盈,一看就是个可人的主儿。便又跟姑娘交谈了几句,姑娘有事要办,兰芝千恩万谢,目送姑娘出门。
等忆娘一走,兰芝这才长长的缓了一口气,将一颗久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思绪神游了一会儿,渐渐的又渐入了梦乡。
……
转眼间,好些日子过去了,兰芝的气色也恢复了。这些日子她不仅在忆娘精心的照顾下恢复了身体,而且还和忆娘朝夕相处,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兰芝常想在孟婆家里的这段日子,是她一生都没有奢望的幸福快乐的生活。偶尔的时候,她也曾多么希望从此就这么过下去。竟不想再去投胎轮回了。于其在世上做一个可怜悲伤的人,倒不如在阴间做一个幸福快乐的鬼。
但凡世间之相,各有各存在的规律。这些规律是天定的,是永恒的。
没有谁可以打破。
正所谓,定数,天道,大概也就是如此吧。在世上,做人有做人的生存法则;自然有自然的生存法则,一但谁违背了自身的这些法则,就一定会受到上天对它的惩罚。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存在的世界,两个生命的相遇,是因为正巧两个世界产生了交集。但是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每个生命还都会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中去,一切就好像先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刘兰芝有她自己的生命轨迹,忆娘也是,而所有美好的想法,不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春梦罢了。
佛语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人生之事,皆有定数,不过如此而已。
一天,孟婆召见兰芝。来到大厅,只见正堂上一位银老妪慈眉善目,端坐中央。兰芝忙跪拜叩头,老妪请兰芝坐下,兰芝这才发现,就在自己的对面,坐着自己久违的丈夫——焦仲卿。
焦仲卿看到兰芝,一时不禁潸然泪下,移步上前,握住妻子的手,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这泪,是喜?是悲?是爱?是愧?也许,就连他们两人也分辨不清吧。
这时,孟婆见状,走下来,一手拉着兰芝,一手拉着仲卿,道:
“你二人虽是自杀而死不得轮回,但闫王念你们在阳世时积德行善还算有些功德,故命老身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让你可以再一次转世为人。现在,我念你们夫妻情深,而且有什么“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誓言,所以决定,让你们下一世轮回还做磐石与蒲苇的夫妻。唉——”
孟婆感叹道:
“现在,世间能像你们如此恩爱的夫妻已经不多了,什么样的爱情才能达到生死与共的啊?!也许,只有你们,你们这样勇敢和坚定吧!”
孟婆很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因为投胎转世一般都需要等十天,这十天每一个要投胎的鬼魂都需要用阴阳镜看一看自己前世生活中的种种善恶。善的教人们在来世继续保持;恶的让人们在来世引以为戒,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从明天开始,你二人就来大厅看镜,以后十天每日必须按时来,不得有误!”
夫妻二人连连应许。
随后,孟婆又吩咐了忆娘好生照顾二人。
自从两个人在大厅里见过面,彼此的心里都颇不宁静。
兰芝一个人独自坐在后花园中,思绪成了一团乱麻。
仲卿回到房里,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满想起了很多事情,响起了家中年迈的老母,想起来衙门里自己案头还未批阅完的公文……他突然觉得在阳世间还有很多很多的牵挂无法割舍,放不下。他完全不明白,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与刘兰芝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以至于自己一下子就变成鬼了呢?原本他以为自己对刘兰芝的爱真的已经达到可以上天入地、生死相随,殉情的地步了;原本他以为黄泉路上只要能和她携手同行,就会感到无比的幸福!可是,当他真的要面对死亡而在树下徘徊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掠过一丝退却了。只是那个时候自己还来不及多想,还以为自己是爱兰芝的,而且这样的爱是勇敢和坚定的,所以就把心一横——随兰芝去了。可是现在,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好好思量自己的爱,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死只是一时冲动。而且他不再能找到刘兰芝身能够吸引自己的地方。
焦仲卿为自己如此胆大的想法感到恐惧与自责。可坦白的饿说,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并不喜欢刘兰芝这样的女人。尽管她勤劳,善良,美丽,贤淑。可他喜欢的是那种有才华,有修养,见识渊博,美丽大方的小姐。可以和他一起吟诗作画,弹琴抚曲,此类女子才是他心仪的对象。可以这样说,刘兰芝是个好妻子,但却不是焦仲卿想要的那一种。
次日开始,两个人一连十天都通过阴阳镜目睹了前生自己的种种经历。兰芝的泪水一直从开始流到结束,焦仲卿也叹息万千。往日的种种是是非非,爱恨情仇,每一幕的展现,都会令彼此心痛万分。人啊,一生中为何伤痛总多于幸福?直到最后,连幸福都变为伤痛,灵魂就迷失在滚滚尘世中,再也找不回来了。
兰芝想起曾经自已对仲卿说的一句话:“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原本,她以为夫妻如果能达到此般境界,那么,这辈子她也足够了。毕竟一个人一生很难找到一份痴心绝对的爱情。她找到了,那么她死而无憾。可是现在,这样的誓言终于实现了,黄泉路上焦仲卿就在她身边,可是刘兰芝此刻一点儿也不感到幸福。相反,在她看过阴阳镜之后,兰芝开始思索自己的人生价值,爱情价值。自己的一生从娘家到婆家,从来都没有半点自由,她只是不断地劳作,三纲五常,克守妇道,尽职尽责做好一个好女人,好妻子。但她始终没有自己。兰芝越想越清晰的感到自己是自己生命的奴隶。她觉得自己对得起所有人,可就是对不起自己。如果爱情是人生的主题,那么兰芝觉得她辜负了自己。婚姻是为了幸福,因为爱情是婚姻的灵魂。如果幸福是一种赌搏,兰芝肯定自己输得彻彻底底。兰芝越来越认为,幸福得靠自己争取。什么父母之命,什么媒约之言,全都是自己坍塌人生的地基。人,应当学会自由的选择自己所要干的事。
再过几个时辰,孟婆就要超度兰芝和仲卿的魂魄投胎转世再做夫妻了,经过十天苦苦的思索和反省,这时两人一同来见孟婆,告诉她他们不想转世再做夫妻了,因为他们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想像的那么坚定而勇敢的爱着对方。彼此之间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他们宁愿各自投胎,也许将来他们在世为人还会做夫妻,但那个时候就一定要是真爱了。不像前世那样,大家都被世事所蒙蔽,所欺骗,最后达到自欺欺人的境地,而这些就要看两人是否还有缘份了。孟婆很惊讶道:
“你们不是殉情而死的吗?”
兰芝道:“奴家与夫君确是殉情而死,但当时我二人都还不知生为何物?死为何物?爱更为何物?”
“如今呢?”孟婆问。
“如今我与兰芝都明白了,所以我们才决定各自投胎,希望来生大家都可以从头再来。”仲卿答。
“嗯!”孟婆拄着她那根硕大的龙头拐仗踱着步子,迟疑了一会儿,感叹道:“这人啊,在世上都是糊里糊涂的过日子,只是有等到死后方才明白人应该怎么活。这世间,真真假假,对对错错,有谁能一眼识破呢……好吧。”孟婆点点头。
“老身我成全你们,难得你们悟出了人生的道理。老身今日就破例赐你二人各一碗‘孟婆茶’喝过之后,可以洗去你们在前世的所有记忆,从此以一个展新的生命转世为人。至于来生你们是否会活的像人,那就要看你们各自的造化和福报了。”
之后,三人一同来到“奈何桥”,忆娘早就等在那里了。二人喝过“孟婆茶”,只觉得神清气爽,拜别了孟婆,由忆娘送过桥,各自投胎做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