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月夜生寒,梦里无华 第十四章:士别三月语惊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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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望过高,陡然落空,那失望,也就翻倍,甚至于还会招来被欺骗者的怨怼。
青衣女子得意洋洋地把慎行堂学女身份揭穿之后,堂中人原本的态度亦该如此,只是中途被金镶玉胡搅蛮缠一番,不仅没达到青衣女子预先想要的效果,反而使得她自己先被人怀疑。
这样的结果,出于青衣女子预料之外,却是在金镶玉意料之中。
而扭转这一局面的因素,不外乎两点,金镶玉那不轻不重却把青衣女子几次激得形态大失水准的言语是一点,但追根揭底,更应该感谢此前的金镶玉在云京以脾气大却无本事而著称的声名。
今日宴会上的来宾,大部分是与金府商场往来的商家,身为商家,熟知对手才能在争取更大利润。她们早已把金府上下老小都打探过了,而金镶玉作为金府唯一的小姐,所受到的关注尤为多。人人都有脑子,一个恶名昭彰的书堂,能在短短三月余时间,把本该脾气暴躁,三言两语不对就要怒骂的无能之辈,转变成举止自信、言语从容的有为青年,又岂会是那传言中的废物集散地。
虽然此前对慎行堂恶劣的风评也曾有耳闻,但耳闻毕竟只是耳闻,今日的目见,毫无疑问,引导人们开始正式思考传言的真假。
众人的目光,巡行在金镶玉和青衣女子俩人身上,一者笑如春风却不骄不躁,另一者丢了脸尤暗自得意,不用多加思量,也知其高下。
陈星不愧是陈星,早在见到众人听得真想揭开却反应不大时,便已经知晓青衣女子败给了金镶玉。这是金镶玉自病后第一次公开露面,而今日在座,涉及到云京各行各业,也牵扯到整个云京大小势力。倘若今日就这样让金镶玉得胜并露了脸,毫无疑问,此后的她,要想继续压制金镶玉,只怕很难很难。
陈星心中微动,不等旁人有任何动作,抢先一步站起身,拱着手朝金镶玉道起歉:“易琪喝多了,她的醉言,玉表妹就当看在表姐份上,当她说笑,勿要见怪,如何?”
“哦?说笑。”金镶玉平平淡淡地重复了两字,嘴角一弯,似乎接受了陈星说辞。待陈星坐下刚松口气,她又换上似笑非笑地神情,紧紧盯住名叫易琪的青衣女子,长叹一声:“唉,镶玉早说了吧,意气小姐是讲故事逗乐,偏偏——意气小姐,果真人如其名,容易意气用事!”
身为陈星至交的易琪,今日所为,本是出于为陈星出手的考虑。如今不仅没能达到预期目的,还被陈星按上说笑的帽子!未领会到陈星心意的易琪,心中愤恨又憋屈,但到底还是念着与陈星的朋友情谊,她一拍桌子,满腔愤怒地选择朝着金镶玉吼道:“我易琪方才就以举人的身份发过誓,我今日所言,句句是真!你再敢怀疑我说笑,别怪我跟你翻脸!”
“翻脸!”金镶玉面色亦是陡然降温,原先眼中暖如同三月春阳,此刻冷如腊月寒霜,一路飕飕飕地穿过人群,直达易琪身上、眼底,“你有什么立场说出翻脸二字!且不说你在我及笄之日,大肆嘲笑我入的书堂为慎行堂,安何居心。虽然不知你意气小姐是谁请来的,既然表姐出面解释,我还当你是客,不与你计较。
我放你一马,你不领情也罢,还一定要强调不说说笑。那好,我们就来理论一番!
今日座上来者,大多是云京城响当当的大人物,她们的判断能力,毋庸置疑。能不被她们否定,慎行堂便并非你口中所言的不堪,那你一个劲强调的事实,即是别有目的的恶意中伤!
惹着镶玉我可以,但要侮辱镶玉朋友,镶玉决不能容忍!镶玉今日,面对各位来宾,即便是顶着慢待客人的恶名,也要你给她们郑重赔礼道歉!”
“哼!她们也配!”易琪明显是个硬骨头,即便被金镶玉的眼神骇到,依旧梗着脖子冷哼。
“那你认为,怎样才配?”金镶玉丢给易琪一个轻蔑至极的眼风,“莫非是因为你举人的身份?”
易琪整整身上青衫,头扬得更高。
见易琪以她执拗的行动,表明了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态度,金镶玉眼中不屑之意更重,连口气也渐渐不再礼让:“呵——不过是第八十六名。”
说完这句,径自转过脸站起身,也不看易琪面色如何,像把此人忘在脑后一般,滴溜溜眼珠看过厅中众人,伸出手朝金母所在的一桌做着请看的姿势:“这位张记锦缎行的张姨,她夫爷之姨母的大侄女儿,曾是上一次的举人,名次位于第八,以谦虚务实出名,如今已是汝南县县君。这位尧记米行姚老板表舅母之侄孙女,是今年女帝御笔轻点的解元,据说任太女少傅刚满月余,即得女帝御口赞为‘谦而多才、恭而有礼’。这位李老板的表表表侄女……这些人物,比之你一个仅仅八十六名的新举人,如何?你再问问这些作为她们亲友的老板们,这些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可曾如你一般,仗着点小小身份,就趾高气扬?”
虽则隔了几辈、血缘关系也隔得远,但在今日这般热闹的场合,又是由金镶玉隆重介绍,被点名的几人,瞧见汇集到她们身上或羡慕或惊异的目光,俱是大感与有荣焉。心情畅快无比的她们,自是一个劲点头认同金镶玉所言,甚至于还有几人,添油加醋地把她的那个有名的表表侄女的事迹说了一通。
这一下,不仅仅是易琪面色变白,就连心理素质极好的陈星,也显出灰败之色。
陈星虽然是李大儒所谓的高徒,她此次获得的名次,亦在二十开外。一心想入官场的陈星,中举之后,虽可捐个官身做官,但一来她嫌弃官职小起点低,日后要高升得花时间慢慢等,而她的时间,不容许;二来家业早已败落、身无恒产的她,骨子里依旧清高,她不屑于依靠金府买官。
“不过……仅仅……”从金镶玉口中说出的字字句句,都直刺入陈星心中,她一面得竭力掩饰内心的忌恨,一面又得极力想方设法转移人们注意力,以免去自己尴尬。
可对今日早就有所准备的金镶玉,又岂容得让陈星翻盘?金镶玉不等陈星做出任何反应,冷笑着扬声对易琪发起了挑战:“山越高越雄伟,海越深越缄默。人与人有所不同,即便同为举人,也有高低之分。也罢,我不该强求一个八十六名的新举人能达到与功成名就的前辈一样的觉悟……
唉——只恨我们比你晚生几年,否则倒能以与你一样的身份来与你通过比试,论个愿赌服输……”
一段话,连讽带叹,金镶玉学足了这易琪吊人胃口之举,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今日的易琪,一张脸从黑到白又到红,经历过多重色彩变化,而她的心情,亦是跌宕起伏不停。许是盛怒之下,她不经思考就气冲冲出口道:“比试?即便我丢开身份,以你们能力,能比得过我?”
“不比如何知道。不是废物的我们,自然信心十足,倒是你,真的敢比么?”金镶玉继续做戏,一步步把易琪诱入套中。
“如何不敢?好歹我年长你们几岁,就让你们自己选择自己所擅长的项目与我比试!”被激起怒气与斗气的易琪,再度把另一只脚也踏入金镶玉所设的局中。
“那镶玉也不做虚假的谦让啦。”金抓住机会的镶玉可不会客气,她状似思索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听闻意气小姐母亲是云京有名的金算盘,而自小耳濡目染的意气小姐,亦是练得一手珠算技巧,镶玉近来对这算术极感兴趣,不如就比算术吧。”
此言一出,众皆大愕。
在商场上的商人,都练就了一双犀利的眼睛,从金镶玉和易琪双方言语神态之中,她们就已察觉,自争论开始,金镶玉便一直处于绝对的上风。如今眼看着易琪被糊弄到自己放弃最后一点有利局势,哪知金镶玉却在关头糊涂了。
云京有金、银、铜、铁四把算盘,金算盘之女易琪,除去举人身份之外,亦是那稳坐第四把算盘椅的铁算盘。
而这金镶玉,虽然出生商家,可其一直不喜为商,连算盘,也不知摸没摸过。众人暗地里都认定了金镶玉的失败。
即便是慎行堂的学女们,也心下忐忑不定,尤其是教导金镶玉重新认字的王震。连字都刚认识的金镶玉,好比刚学会爬就想跑的婴儿,最后惨败的结果,毋庸置疑!
“自找死路!”方才原想劝说易琪不要把留给选择权金镶玉的陈星,低头一阵冷笑,“金镶玉啊金镶玉,你耍嘴皮子的功力确实长进了,可你这脑子,还是没长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