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月夜生寒,梦里无华 第八章:浮生如梦何必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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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万变不离其宗的白纸黑字,也依旧是司空见惯的横平竖直,但由简单笔画构架出满当当的两页纸上,她却是一个字也不识。明明言语和各种物件名称都与前世无太大差别,怎的文字会如此奇怪?
不敢置信的少女,又一页接一页翻看,直到把厚厚百页纸都翻遍,才终于放弃——果真是异世,倘若没有半点异常,如何能被称之为异世?
如今的她,等同于初入学堂的稚子,连最简单的字,也得从头学起。可是,学了作甚?科场扬名,还是升官发财?
唉,如此匪夷所思的人生……对她来说,只觉得无趣得很。少女神色恹恹地趴到桌上,眯起了眼。
慎行堂的学生,都是贵家女,讲师对于这帮学生不上进的心态,也是心知肚明。她只要求学生识些字,懂一些基本道理,而后保证平时不生事、上课不喧哗,不无故走动,至于听不听课,学习态度如何,讲师根本无所谓。
倒是少女周围的同窗对她关注颇多——初到陌生之地,无论谁都会露怯,而少女倒好,一来就嚣张无比。看来的确有必要尽快摸清此人来路,也好决定以后对其态度。
天下无不透风之墙,何况再加上金钱攻势?
在慎行堂学子的刻意打探下,终于知晓这位名叫金镶玉的少女,来自云京大富之家金府,曾以一年十金的束脩请来名满禾国的李大儒者做先生。名师出高徒,可这高徒,不是这位众星捧月的金镶玉少女,而是投奔金府的表小姐。
少女妒忌成狂,在其表姐高中举人,喜报传至金府时,当着众多凑热闹的百姓面,破口辱骂表姐,怪责先生偏心眼。被金母怒斥,当着多人面甩手而去,跑到锦香楼醉酒之后,大病一场。
声名败坏的少女,被先生以一句“贵家之女,冥顽如石,请恕老妇能力微薄,无法让顽石点头。”自请而去。
虽说是先生自己开口请辞,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少女其实是被逐出门墙。既然是云京踢出来的渣,怎容她在苍鹭书院放肆?慎行堂学子,心下有了计较,当即便有人蠢蠢欲动起来。
课堂之上,不是生事之地,要给少女来个下马威,必得找课堂之外的地方。只是少女身边侍卫着实碍事,除去课上,其余时间,那个傻大个一样的侍卫,几乎亦步亦趋地紧随着少女。
能入得慎行堂,家中都有些家底,她们身边,也常有狗腿子,可有必要护得这么紧吗?云京来的这家伙,派头十足,也更让人看得不爽!
不爽归不爽,那些动着心思的学子,徘徊近一个月,也未找到下手的机会。
自病愈后,少女的冷漠,金府上下都有目共睹。
连金母金父日常时分与她说话,问十句少女也只愿只答一两句。远行之后,每月报平安的家书,不用说也知道,少女铁定不理会。
少女身边三个侍从,要说体贴周到,当属金兰。而此次之所以选择年岁最幼的金菊来服侍,除去顾虑到十七岁男子不便在外抛头露面的缘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看重于经常在夫爷身边侍奉的金菊会磨墨识字这点。
瞧着一月光景将到,金菊早早就琢磨着怎样写好家信。来之前,金兰已细细把少女最近改变的饮食习惯叮嘱他,因此这一月内,少女的衣食住行不用担心。唯一的为难,是少女的学业情况,他曾通过少女同窗的侍从口中,婉转得知少女在课上根本不听讲。难道真要把少女发呆打瞌睡的事报给夫人夫爷?即便少女不迁怒他,金菊自问也无法承担督促不力的责任。
金菊抓耳摸头,烦恼数日,方赶在月底最后一日的凌晨写完信。
下了苍鹭山,就有驿站,但金菊还有几句话想与金兰说,自不便让驿使传话。他捏着手中信封,踌躇万分。
侍卫金松等了许久,也不见金菊有把信交给他的意思,不禁催促道:“信不是写好了?给吧我,下山的采办正等着,否则错过时辰,只能明日再送。”
耳朵内刮到错过二字,金菊灵机一动,他忙惊道:“信上有一处错,我得改一下。要是呆会时间来不及,嗯……金松大姐,你能不能亲自送下山?”
金松是金家专门训练出的武者,整日板着一张脸。平时即便是见到金府最受欢迎的表小姐,也是一副欠了她钱的模样。
金菊心知自己要求有些冒失,但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方法,他只能选择求助于金松,为达到效可怜巴巴的果,他低头揉了揉眼睛:“金松大姐,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在夫爷身边长大,习惯热闹了。在苍鹭山这一月,我每日除去照顾玉小姐,就只是见了几个小姐同窗的侍从。但他们喜好探问小姐旧事,我怕不小心说出,不敢与他们深交。这些日子,我就只能一个人呆着,真的闷死我了。我想金兰和金府所有人……或者,你能不能亲自回金府一趟?我正好也有几句话想告诉兰哥哥。”
把话说完,金菊提心吊胆的等着金松回应。
今日的金松,不知是被触动了哪条神经,往日死板的脸,在听到最后几句时,有一刹那松动,居然只沉默一会儿,就很轻易的点了头。
金菊当即笑得咧开了嘴,他把手中信件往金松面前一送:“谢谢金松大姐,喏,信交给你!”
看到金松有些诧异的眼,金菊才后知后觉自己最初的谎话被自己拆穿了。他脸一红,随即手一抖:“金松大姐,对不起,我方才说信要改,是骗你的。但我真的很想兰哥哥和夫爷,你——”
只是一个眨眼,金松眼神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未等纠结的金菊找到更多解释的理由,他接过信就转身,离去前,脚步一顿,道:“替我向小姐告声假,同时别忘提醒小姐,下了课就回自己院子,别去山头闲逛!”
“知晓,知晓!”金菊兴奋莫名,连连应着。但心思,却在转念金松今日反常的好说话。——对了,前两天,他不是发现金松望着云京方向发呆么,难道一贯表现得没心没肺的金松,也想金府了?嗯,肯定是的!
少女的生活,淡如水,平如镜。今日却碰上了一点小涟漪。
涟漪的起因,是张不知从哪传来的小纸条。
还在课堂,自不便探究纸条的来处。何况依少女懒懒的性子,也不想探究。她打开叠成方块的纸条只瞟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把它揉成团丢入课桌肚,而后又再度趴下继续自己的午休。
少女一觉醒来,教室内人影全无,她偏转头瞧了瞧外面时辰,判断出现今时辰,酉时已过。
苍鹭书院的晚饭,安排在酉时。与慎思、慎言两堂不同,慎行堂每个学子,都有独立的小院子和小厨房,所以错过饭点的少女,并不着急,起身慢慢伸了个懒腰,才甩甩衣袖出了教室。
依旧是懒洋洋的步伐,她一面沿着竹林间的小道慢慢踱着步子,一面猜想今日金菊准备的饭菜:嗯,应该又是白水煮鱼和白菜汤吧。唉,碰上个仅有两把刷子的小侍,日日都是一样的饭菜,还真无语。
所幸慎行堂的饭堂未取消,对于少女来说,不能改善伙食,也能改善食谱。
要不要自己洗手做羹汤?唔,在这女尊社会,还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不过,为了自己口腹之福着想,哪天还是试试罢。
从慎行堂上课的课室到学子们居住的后院,必经竹林。竹林小道长不过百十米,却九曲十八弯。转到最后一弯,对面匆匆奔来一人,心思散漫的少女,当即被撞翻在地。
竹林高而密,几日未曾下雨,道上泥土依旧有些湿润。
所以手肘着地,并不疼痛。少女一声不吭的站起,低头正欲曲过右手拂去左肘臂上沾到的泥土,右手却突然被人抓住,同时刺耳的大呼小叫也在她耳边响起——“李姐快来,我找到啦!她躲在这里!”
一者呼,十人应!当即就呼啦啦围过来十数位女子,年岁与少女相当,面容也有几分熟悉,应是她同一个课室的同窗。
少女抬头判断出来人身份,也没多少惊异,挣开被抓住的手,继续做方才被打断之事。
十来个虎视眈眈的少女之中,个子并不高大,反而有些矮胖的少女,却一马当先吼了出来:“金镶玉!你好大胆子!我让你酉时一刻在饭堂等我,你居然敢放我鸽子?”
嗯,这该怎么说?有理不在声高,还是有气不在身高?眼瞧着那鸡立鹤群的女生仰头大怒的模样,少女嘴角上弯,挑出个忍俊不禁的笑。
而少女这一笑,可捅了大篓子!
矮个儿左侧的高个儿当即气愤填膺地伸出食指,指尖直指少女:“你什么意思!我们李姐教训你,不乖乖听着,你居然敢笑!”
“李姐?”十五六岁的孩子,也在她两倍于此年龄的人面前称姐?少女更是觉得莞尔,干脆笑出了声。但笑着笑着,又觉得无趣,她们怎知她真实身份?唉,既然自己觉得自己年纪一把,何必挑衅这些血气方刚的孩子?
少女未及这些人发怒,脚步一转,避开被堵住的道路,准备穿过竹林。
“你!不准走!”不知是谁,眼疾手快地赶在少女刚转身提步的时候一把拽住了她后背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