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魂断雁门关之公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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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断雁门关之公主行(上)
公主的婚车浩浩荡荡离开长安,骏马上憔悴苍白的男子遥遥紧随其后,单薄的身子似乎连风都承受不起.
他矗立长安城门下,遥望着出嫁队伍向着西北大漠行进,直至没入夕阳的余辉中,再也看不见....
男子终于掉转马头,绝尘而去.
这个后来的千古帝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爱情失去理智.
那些激越澎湃的儿女情长,在此刻已伴随着消逝在夕阳中的嫁娘,被荒凉的孤漠所埋葬.
世民在夜幕下推开唐国公府邸的大门,闯进他视线的是那抹淡淡的,有些惆怅的身影--长孙无垢.
见他回来,纤瘦的身影立刻欢呼雀跃地飞奔过去.
还有一步就到达他的怀抱---
无垢却意识到自己应该矜持,眼看就要迈出的那一步嘎然而止,她美丽的眼睛流露出一些躲闪的情绪:
"你,回来了--身体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还发烧么--"
这个纯净清澈的女孩子由衷地倾慕着她文武双全.玉树临风的未来丈夫.
世民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未婚小妻子:
她穿着一件水绿色的绫罗质地石榴裙,外披月白色隐大绿花薄纱小短襦,
青丝干干净净挽成高髻,只留一缕斜斜搭在胸前.
明眸皓齿,肤色白皙---母亲选的这个女孩子的确是标致清秀的.
如果没有吉儿,他也许就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砰然心动;
如果没有吉儿,他也许就不会觉得她淡而无味;
如果没有吉儿,他也许会爱她的---
又抽痛起来.
无垢见他精神恍惚许久没说话,又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一阵落寂漫上心头,勉强笑笑问:
"要不要吃些东西--"
她微哑的声音里竟有些颤抖.
世民见她如此,心里觉得对不起她,于是露出一个感激地微笑:
"不了,谢谢你,无垢妹妹,我,想回房休息---"
如果,可以随便就爱上谁,多好---世民在心里轻叹.然后,转身,离去.
无垢就这样看着他对自己绽放出那样的微笑,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笑地这样明媚,是为她而笑,不是以前的例行公事.
只要能够在他身边,只要他能够这样对自己笑,她就很满足.哪怕他不爱她,哪怕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至少,还可以在他身边.
百官的朝贺,皇室的仪仗队,铺天蔽日的华盖,嘹亮辉煌的礼乐,潮水不通的围观百姓...
三日没有合眼的天之骄女在幽暗的马车里,却只能偷偷回忆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护送队伍出长安城的时候,已近乎傍晚.
夜深,卫队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吉儿明白,所谓的护送队实际上都是武艺高强的侍卫,冠冕堂皇地理由是"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这是临行前她父皇说的,真正的意思,吉儿很清楚.
黎明前,即将抵达雁门关时,车队被一队人马拦住了.
"大胆,竟敢挡公主殿下的鸾车,耽误了大事你担待的起吗?"卫队长大声怒喝.
"我有要事和公主商谈--"一个声音柔媚的女子慢悠悠地说,言语中透出不可抗拒的威严.
吉儿倒抽一口凉气,顿时呆住,这个声音---
卫队长也心头一愣,这女子居然用这种语气说话,到底是何妨神圣?刚要张嘴说什么,就听见自己被劈头盖脸地骂道: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将是谁--"一个男人高亢洪亮的声音.
"啊--宇文化及大人!卑职冒犯--请大将军恕罪--"
立刻拉开帘子---
"啊--"吉儿惊恐地捂住嘴巴!
车前亭亭立着的,是一位身形婀娜,丰姿绰约的妇人.
她披着一件石榴色的长披风,轻纱斜遮,仍难掩佳人的绝代容颜---
她身后的男子美衣华服,英俊倜傥.
吉儿嘴角轻轻抽动,泪水淹没了她的视线,她努力地想要张嘴,喉咙哽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美妇人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她冲宇文化及低低叮嘱了几句,径自走上鸾车.
宇文化及招呼手下带卫队士兵们到附近喝酒,自己则仍然守在马车外面.
"母后--"吉儿紧紧抱住萧皇后,看见母亲,种种委屈全都涌上心头.
萧氏和吉儿这对母女,经历生死别离后再相聚,自是感慨万千,两人当即抱头痛哭,好一阵互相安抚,才平静下来.
这时,萧氏才娓娓道出事情始末:
杨广登上皇位后,再没有他做太子时温顺敦厚的模样,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残忍暴戾,荒淫无道,而且还纵容张丽华作乱后宫.
张丽华几次三番加害于她,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不动声色忍受着.
她那恶毒的手段若不是宇文化及一次次出手相救,萧氏早就命丧黄泉,加上杨广百般羞辱和冷落,萧氏爱上了对她情深一片的将军宇文化及.
后来,萧氏终于对隋炀帝彻底死心,就假装喝了张丽华送来的放了剧毒的燕窝而死.
张丽华心里有鬼自然就慌忙地宣告她的死讯,尽快给她办理了后事.
其实那不过是个有点姿色的宫女,她被张丽华毒死后面部漆黑,张丽华原打算把她扔在御花园的荷花塘里,倒不巧被宇文化及弄来做了萧氏的替身.
吉儿听得惊心动魄,对张丽华的蛇蝎心肠感到有些后怕.
这时宇文化及的咳嗽声传来,萧氏忙正色道:
"吉儿,我时间不多了,记住我的话:到了突厥找始毕可汗的妻子--义成公主,杨广的姐姐,也就你的姑姑啊,把这块手帕给她看,--希望,她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够帮你逃出来--吉儿--一定要逃出突厥,不要回你父皇身边,他气数已尽--"
"母后--"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我的吉儿,记住我的话--"
"母后--"
一阵凉风吹进,车帘浮动.
萧氏已掩面而去,空留一车的余香,吉儿熟悉这种香味,这是母亲的味道.
掀起车帘---
萧氏被宇文化及紧紧搂在怀里,共乘一匹马,消失在黑夜里.
她想起母亲提到宇文化及时,脸上温柔欣慰的表情,儿时的记忆中总是在寂寞中偷偷垂泪的母亲似乎真的没有过这样的表情--吉儿脸上终于浮现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
次日,出嫁队伍终于到达雁门关,而突厥王子早早就等在这里了.
吉儿掀开车帘,明媚的白昼下,英武修长的突厥王子--突利优雅地冲她微笑:
"欢迎你,出云公主."
我美丽的未婚妻,他在心里悄悄补充,只是悄悄的.
吉儿素手轻挽裙摆,缓缓走下鸾车,看见刺眼的日光,顿时一阵晕暄,劳顿一夜的虚弱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她没有了意识只觉得疲惫,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王子眼疾手快轻轻一拦,将昏厥的她拥在怀.
没有预想中寒冷坚硬的地面,而是宽厚的胸膛,安全的,舒适的,温柔的.
她有微弱意识时,已经在温暖的床上,只觉得有个人在守护着她.
模糊中,那个人影正起身要走,她慌忙找到他的手,紧紧握住:
"别,别走--别丢下我--"
那个人影立刻坐在她身边,温柔地说:
"我不走--"
吉儿终于觉得安全了,她好想睡,自从知道要和亲,整整三天她没有合过眼.
"世民,--别走,"
那人影似乎有些惆怅,打算抽回手,离开.
"别走,别走,---求求你,别丢下我,所有人都丢下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别走--"
模糊的影子爱怜地把她搂在怀里,抚摩她的额头,轻轻摇晃,好象她是个孩子:
"不走,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突厥可汗"邀请"隋炀帝亲自移驾雁门关为"出云公主和突利王子主持婚礼,同时也好让"突厥子民一睹天威,真正领略中原之富庶,衣冠之华美..."云云.
隋炀帝最好大肆炫耀财富,每每出游,出征,都极尽奢华铺张,眼见突厥可汗如此有诚心,
隋炀帝自然"有求必应",那里肯轻易方过这个炫耀的机会,当即不顾群臣反对,开始筹备出
行雁门关一事.
于是,出云公主的婚事也稍稍往后延期几日.
吉儿因为伤心劳神过度,一直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
次日晚上她睁开眼睛,就看见睡在她身边的形容俊美的男子.她起先吓了一跳,定下神来看看自己和衣盖着被子,而他和衣躺在外面.这才松了一口气,
猛得又发现自己的手被男子紧紧握着,于是试图抽开手,可是那男子抓地很紧,她无奈地叹口气,看着他睡觉的样子甜美如孩童,又有些不忍将他惊醒.
恍惚记得自己睡梦中出现的男子似乎就是他?
男子眼皮轻轻一动,吉儿没有发现.
---不想醒,就这样,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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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静静在帐外等待,终于,他未来的新娘掀开帘子---
吉儿略施粉黛,只穿一件白色罩纱素罗裙.
明晃晃,没有一丝遮掩的阳光下,她大大方方坦露着肩膀和胸脯,依然是宫廷式的穿着,在这空旷的大漠上,这些周围粗糙的女人中间,却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格外赏心悦目.
她目光轻轻略过突利,淡淡一笑---
突利儒雅地回敬她,视线也不曾为她停留:
"公主,请--"
按照习俗,他们应该拜见始毕可汗,却意外地只在帐中见到了始毕可汗的妻子--义成公主,还有突利的叔叔--颉利,帘子掀开的时候,颉利迅速把嘴唇从义成公主胸前移开,急急地出去了.
后者也触电似打算从颉利腿上坐起来,但动作显然不够快.
妩媚的妇人尴尬地笑笑,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突利啊,你父汗有要事在身,嘱托我接待你们---"接着用眼尾扫一眼吉儿,懒洋洋地欠身:
"臣妾恭迎公主殿下---"
吉儿知道她并不是父皇的亲姐姐,只是先帝的义女,与自己没有多少情分,但见她这副故意怠慢的神态,心头还是一阵窝火.但毕竟还是人家的地方,自己日后就要在此长住了,还是不要弄杂了关系,于是,反倒冲她尊敬的一笑,道:
"姑姑不必如此多礼--"
突利见她如此通情达理,不禁心里暗暗赞叹她优雅得体的举止和风度.
然而俊美的面容上却没有一丝痕迹---就象所有骄傲的情人一样,他没有办法对着分明不爱自己的人伏下身子,他要保持自己仅有的尊严.
"你是皇家宗室之女,---杨广那个昏君怎么舍得把自己亲生女儿嫁来,太可笑了--"
义成公主并不顾及吉儿颜面,更加露骨地说道:
"我有生之年,必要亡隋---"
怨恨的目光凛冽地射向吉儿,吉儿不寒而栗,不知如何应对,---最后一线逃出突厥的希望就这样在她眼前破灭.
"母亲,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母亲要是没有什么吩咐--我们,就先告退了--"
突利适时地接过话题.
他轻轻碰触她的胳膊,稍稍用力,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激地一笑,沉声说:
"姑姑,我们改日再叙--"
"哼--"
不着痕迹地,吉儿将母亲的手帕"落"在义成公主的面前.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次日,雁门郡四周蜿蜒不绝的雄伟山峦,越发让人觉得压抑.
一匹骏马飞驰而来--
"报---"
"说-"魁梧的身影定住,倾听.
"可汗,炀帝一行已抵达雁门郡,一行三万人--只有一万多是卫队,其余都是歌舞姬,还有宫娥太监---"
"哈哈,天助我,天助我--"
为表示对天子的尊敬,突厥可汗亲自携出云公主和突利王子恭候在雁门关.
吉儿身着嫁衣迎风立在雁门关口,同她身着红衣的丈夫一起,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长龙般的队伍,连绵不绝,眩目的明黄色,放纵的铺张,连宫女都是明艳的装束......
她眼睁睁地看着埋伏在四周的突厥士兵跨着战马,手举兵器,叫嚣着,纷纷冲了过去.
这些生长在草原上的战马比他们的好太多---她明白.
"多少人--突利--"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五万人,在我们身后,还有---五万--"他不敢看她.
她没有再说话,就这样站在那里,目睹她父亲的鸾车,疯狂往雁门郡的城门跑去,那是一段并不近的距离.
所有的侍卫迅速集中在一起,在最外层形成一道长长的屏障,抵挡突厥的进攻,为他们的帝王争取逃跑的时间,里面又形成一层,保护所有的马车向城门跑去---
很快的,屏障被杀出缺口,又被很快地补上,但仍然有几个突厥士兵突围进去,砍他们可以接触到的所有马车,直到鲜血溅出来..
屏障的缺口越来越多,终于再没办法补上了,可是仅剩的小部分人仍旧在以死抵挡.
他们几乎是在乱砍---因为每辆马车都是黄色,并且有许多很大的马车是给多个歌舞伎乘坐的
突厥人不懂帝王的规模,并不能如吉儿一样,迅速辨认哪个是皇帝乘坐的.
"奶奶的--"始毕可汗烦躁地叫骂,"哪个车是皇帝的,--义成?"
"跑在最前面的那辆明黄色的,最大的那个---"是义成公主的声音.
"突利,你带公主回去---"
"是.父亲--"
"都跟我来---活捉,留活口!"
"是--可汗!"
"杀啊---"
千军万马如潮水奔流,汹涌而来!
突利将吉儿拽上马,环住她,策马疾弛,躲开战场的硝烟.
他并没有听父亲的,他想让她坐在马上看,他知道她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