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魂若惊天 第五章 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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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山。
雾气飘渺,丝丝皑皑。
即使亮如白昼,在这浓浓雾气之下,也是阴暗一片。
黑衣男子手握枯枝,身子如细水断流,时而奔腾,时而滞流,幻化出漫天繁星,熠熠生辉。蓦地,枯枝一收,那阴柔之气也随之一泄,似从万千高峰落入万丈深渊,渐渐透出肃杀之意。
也便在此时,黑衣男子身形陡转,尽数化为一道黑光,用尽了所有力气,枯枝如刃,撕破层层浓雾,呼啸出一道绚丽光迹,轰然绽放在前方,兀自颤抖。
“咔”一声脆响,枯枝碎裂,黑衣男子收势站定,望着手中断枝,叹息道:“仕女剑法,端的阴柔无比,可最后一式,却又反其道而行,难免有些霸道。看来创这套剑法的人,终究也有七情六欲。”心中惋惜,扔掉断枝,正要举步,却见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影巍然伫立。点点阳光透射而进,洒在他的脸上,发须皆白,一条条皱纹深的像是刻在脸上一般。
黑衣男子乍见此人,身形一颤,欢呼道:“爷爷!”快步抢上前去。那老者微微一笑,牵动着脸上皱纹,更显狰狞,可眼中的慈和,又沐浴了一切。
黑衣男子喜道:“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上次你一去就是半月,我好是担心。”老者抚摸着他的肩头,笑道:“魄儿,爷爷不在这段日子辛苦你了。”黑衣男子笑道:“要说辛苦倒没有,只是爷爷教的侍女剑法却已全都练完了。”
老者脸上笑了笑,似乎要说什么话,却又迟疑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淡淡道:“魄儿,你在这里住了多久?”黑衣男子为之愕然,不知爷爷何端问起这个,细细一算道:“再过三月便已十载。”
老者缓缓点了下头,道:“那你可在这里闷得慌?”黑衣男子没有再答下去,因为这问话好生难答,在他心中,十年岁月均在这漆黑森冷的九宫山度过,无疑是无聊烦闷的,可他又不知爷爷意思,沉吟片刻道:“除了这里我再无去处,只要有剑练,绝不气闷。”
老者见他目光闪烁,苦笑一声,带着无尽的酸楚,心道:“看来老朽是做错了,魄儿已长大,应该让他去外面见识一番,可是…”一想到南宫琦,老者心里便泛起一丝不安。此人正是迂老爷子,如今风家唯一继承人—风迂回,而那少年正是他所收养的孤儿天魄。
迂老爷子反复思量良久,才叹气道:“罢了,明日你随爷爷一起下山吧。”天魄一怔,旋即狂喜道:“当真?”迂老爷子见他喜形于色,心中更是惭愧,重重点了点头。
随后迂老爷子又讲了一些规矩,大抵是说要带天魄去见一个人,要他不许生事,天魄欣喜莫名,一口答应。
这一夜天魄辗转难眠,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可有多少事情值得回忆?
夜风吹来,仿佛有淡淡熟悉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了紫衣女子,那个娇蛮脱俗的清丽女子,不知这次下山会否遇上她?可转念一想,自己与她仅有一面之缘,又何苦惦记,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如此胡思乱想,待得天明,才昏昏睡去。
翌日清晨,两人稍作收拾,便沿着九宫山道向南而行。
一路上,天魄情绪高涨,半是紧张,半是激动,望着两旁碧绿树海,不由连连感叹。只有迂老爷子眉头紧皱,一言不发。行得一程,道路越发险峻,松林灌木错枝横生,竟是无路可走,天魄微露失望,道:“爷爷,你可有走错路?”
迂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忽地伸手将他夹在腋下,朗声道:“魄儿,抓紧了。”一声呼啸,身子猛然纵跃,好似大鹰展翅,朝着断崖飞纵而去。
天魄大惊失色,只觉心跳骤然静止,耳边风声也都充耳不闻。天地之间,万物静止。偶有低头,唯见飘渺白云,树海碧波。
迂老爷子轻盈如烟,在空中翱翔数十丈,近至谷底,却是好大一个湖泊。但见他轻轻地在湖面上一踏,下坠之势瞬止,水波荡漾,一个凌空旋转,准确地落在了湖边一块湖石之上。
天魄惊魂未定,好半会才喘息道:“爷爷,你可吓死我了。”迂老爷子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忽地,从湖心传来一声虎啸:“迂师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语音朗朗,在这山间久久浮荡。天魄心下一惊,抬眼望去,只见一叶扁舟正自远处飘来。
迂老爷子笑道:“原来是冷师弟,你怎来了?”说话间船已近了,一个灰衣麻裤的精壮汉子将身一跃,瞬息间便至天魄面前,天魄见了这等轻功,心中暗自喝了声彩。
那人抱拳笑道:“说来惭愧,门主让我迎接迂师兄,不想途中有事耽搁,来晚一步,还请迂师兄恕罪。”迂老爷子眼中精光一闪,旋即笑道:“门主太抬爱老朽了,竟让堂堂鎏水部部主屈居身降,来迎接老朽这等垂死之人,实是老朽之福,何罪之有?”
那人讪讪笑过,天魄却是心头一惊:“敢情他就是爷爷口中所说的【青莲九部】中【鎏水】之鱼冷远清?怎地竟是一个船夫?”
天魄长居九宫山,对于外面之事,也大都听得爷爷途说,自是不大清楚。原来鎏水一部,渊源与水,修为程度以水为介,遂长居水边。鉴于如今【鎏水部】部主冷远清性情冲淡,为人随和,偶有充当船夫也是常事。
冷远清和迂老爷子寒暄过后,转向天魄,见他眉清目秀,俊逸不凡,笑道:“这一位,如我猜的没错,想必应是迂师兄的高孙天魄吧?”
天魄一愣,万没想到竟有人认得自己,见爷爷颔首微笑,忙还礼道:“晚辈拜见冷师叔。”
冷远清哈哈一笑,这时船上传来一声铃音:“师父,时辰已到,要开船了。”
三人回过头去,只见船头一个黄衣少女迎风而立,明眸似水,红唇如花,格外清纯靓丽。手中雪白的貂儿盼首四顾,甚为有趣。她那水汪汪的大眼滴溜溜地转过众人,最后落在天魄脸上,不由一怔,旋即低下头去,匆匆跑到了船尾。
迂老爷子奇道:“这位是?”冷远清引着二人上船,笑道:“迂老爷子见笑了,这是拙徒水清心,心儿,快来向迂师叔请安。”接连叫唤数次,水清心始终背对冷远清,一语不发。冷远清摇头叹道:“迂师兄莫见怪,心儿面嫩,怕见生人。”
迂老爷子笑道:“女生内向,当是好事,老朽怎会怪责?”二人说笑一阵,忽听天魄奇道:“这船怎地没有风帆和船桨?”冷远清和迂老爷子相视一笑,前者蹲下身子,伸手入水,也不知如何动作,船身一晃,兀自去了。
天魄大感奇怪,也俯身往水下张望,却是甚也没有,讶道:“怪哉怪哉,这船竟自己动了?”
迂老爷子笑道:“魄儿有所不知,这乃是【鎏水部】的绝学‘引水术’,其中奥妙不是你一天两日所你能明白的。”
天魄道:“‘引水术’?那是什么东西?很厉害的武功么?”冷远清点头笑道:“正是。”天魄恍然道:“莫非和爷爷的‘风流万象’一样,都能幻化出自然之气?”迂老爷子抚须微笑不语。
说话间船已驶出湖泊,进入江道,迂老爷子和冷远清侃侃而谈,天魄大感无趣,抬头四顾,眼光落在了船尾水清心怀中的白貂上。
那白貂似通灵性,见天魄望来,也瞪大眼睛回望,时不时用脚蹭噌耳朵,可爱之极。天魄好玩心起,突然扮起鬼脸哄逗白貂,岂料此时水清心忽地转身,四眼相对,均是一怔。
随即水清心粉脸通红,慌忙背过身去,装做欣赏风景,天魄也觉尴尬,咳嗽道:“这白貂好生有趣,叫什么名儿?”
水清心娇靥更红,好半会才低声道:“它叫小雪。”天魄走上前去,与水清心并肩站着,笑道:“好名字,我可以摸摸它吗?”水清心不想天魄靠近,“啊”地一声低呼,向后退去,不想她已站在船沿,这一退兀自踩空,身子一晃,顿时向水里跌去。
天魄大惊,当即快步抢上,正要拉她,就在此时,脚下水面一声轻响,一道水柱破湖而出,似一缕轻纱,稳稳地托住水清心腰身,将她轻盈地送上船来。
这一下变化太快,天魄只瞧得目瞪口呆,迂老爷子和冷远清闻得声响,双双赶来,眼见一切,迂老爷子不由扶须笑道:“好个‘水影术’,看来今次【鎏水部】人才辈出啊。”冷远清虽性子冲淡,但听得有人赞扬自己徒弟,仍是喜上眉梢,笑道:“让迂师兄见笑了。”
迂老爷子微微一笑,忽道:“听说今日西门长生的公子要来【南宫门】提亲,冷师弟知道这事吧?”
冷远清点头道:“是,我今日下山来就是受了门主所托,第一是接你,第二便是通知所有青莲九部的长老赶往【朝阳城】集合。”迂老爷子眼神忽明忽暗,闻言道:“看来【南宫门】要有喜事了。”
冷远清摇头苦笑道:“是不是喜还尚不清楚,听云默师妹说,昨天大小姐拒婚了,气得门主可不轻。”
迂老爷子“咦”了一声,奇道:“大小姐拒婚?这话如何说起?按理说西门公子无论修为还是相貌都是当今年轻一代中的佼楚,自小又和大小姐青梅竹马,大小姐没有理由拒婚,莫非大小姐心有所属?”
冷远清摇头道:“迂师兄这话不对,大小姐身子赢弱,这十八年年来一直独处听雨轩,少有外出露面,何来钟情之人?只是情之一物,不是三言两语所能道清的。”
迂老爷子微叹一声,目视前方,望着碧水幽幽,竟是忘了言语。冷远清见他另有所思,也不打搅,独自去向船头。
这一段话天魄和水清心自然没有听到,只见水清心粉脸通红,一直低头看着白貂,喃喃道:“刚才你吓死我了呢。”天魄始才回过神来,歉然道:“对不住,让姑娘受惊了。”
接下来却是一阵沉默,这时,船已驶入一道峡谷,两岸山峰迭起,高耸入云。尤其是左侧断层泻出一瀑布,有若天龙横空,巍为壮观。天魄大感新奇,一时瞧得痴了。水清心偷偷瞟了他一眼,阳光映射在他脸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忽地,水清心鼓起勇气,道:“公子今年几岁啦?”天魄从奇景中转过头,笑道:“十六,姑娘呢?”
水清心俏脸又是一红,低低道:“我比你大一岁,如你不介意,喊我一声师姐便是。”天魄觉得她很是有趣,容易害羞,但心地却好,便脱口道:“清心师姐好!”水清心脸露喜色,高兴地道:“那我以后就喊你天师弟。”说完又觉此话太过大胆,忙羞红着脸别过身去。
天魄尴尬一笑,问道:“是了,刚刚清心师姐失足落水,却又突然无恙,使得却是什么招式?”水清心犹豫一阵,道:“这是我们【鎏水部】的‘水影术’,【鎏水部】的武功大都来自于水,以水为介,引水为气,万般变化均由水生。我方才使得只是其中最基本的招式。”
天魄听得一头雾水,虽不懂其中玄机,但料想定是门厉害武功,不由心生佩服。其实水清心有一点却是说错,“水影术”看似平常,实则暗合天理,乃为上乘功夫,至于她将其说城最简单招式,一来与她性格有关,二来也担心自己在天魄面前显摆,是以才有如此说法。
好在接下来两人心怀放开,话语渐多。水清心一改先前羞涩之态,充当向导,为天魄指点四周景色。她长居【南宫门】下,又饱读圣书,胸中所学十分渊博,只说得天魄神游物外,不一会关系又是拉近一层。
待天魄将自己之事说了,只听水清心讶道:“如此说来,十年间师弟从未下过九宫山?那岂不要烦闷死?”神色间满是同情之色。天魄笑道:“那倒不是,爷爷时常有教我练剑习字的。”
水清心不由得长叹一声,天魄奇道:“怎么了,清心师姐?”水清心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换作是我,早就疯了。”天魄哭笑不得,但对水清心的关心,却是升起一丝暖意。
水清心又道:“那你这次要去哪里?”天魄道:“爷爷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但见谁我却不知。”
水清心点了点头,这时,她怀中的白貂低低叫唤了一声,水清心一顿,随即右手微抬,忽听哗啦水响,三四条小鱼跃湖而出,在空中跳跃数次,径直落在了甲板上。天魄大声叫好,水清心俏脸微红,随手抓起一条小鱼,送入白貂口中。
白貂张口便吃,天魄前所未见,看得津津有味,见白貂吃完一条小鱼,忽道:“可否让我来喂它?”水清心笑道:“好啊,不过小雪调皮惯了,师弟可别给它抓伤了。”
天魄脸露疑色,小心地从水清心手中接过白貂,只觉着手处光滑柔软,甚是舒服。正要抓鱼喂它,不想白貂“哧”地一声,竟在天魄手背上咬了一口。
天魄不妨这下,吃痛向后一缩,白貂得了自由,猛然一跃,竟是向湖心跃去。水清心和天魄不由一惊,情急间,天魄挑起一旁绳索,施展“侍女剑法”里的“挑子诀”,绳索如风卷舞,抖了好大一个圈子,堪堪将白貂圈住,拉了回来捧在怀中。
水清心一脸惊讶,脱口道:“师弟好身手!”天魄生怕再被白貂逃脱,慌忙将白貂往水清心怀中一递,惊吓道:“还是清心师姐来喂它吧。”水清心见他惶恐模样,掩嘴笑道:“胆小鬼。”天魄讪讪一笑,不再多话,只是对白貂狠狠瞪了一眼。那白貂却不理他,兀自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到了。”忽听冷远清一声清喝,天魄和水清心回过神来,放眼远眺,无垠的青天下,一座雄伟山殿傲然屹立在眼前,白云飘渺,隐隐可闻钟声回荡其间。那里,便是【南宫门】主殿【落霞阁】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