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细绵绵的小雨也已经停了，红日自东方渐渐出头，染红了大半个天空。如果，不是那空旷的地面上带着深褐色的湿意，谁也不会发觉刚刚过去的那个夜里下过一场雨。
    沐浴，更衣。
    回到凤仪院，红泪一刻也不曾离开官雪衣的视线，她淋了一夜的雨，一回到凤仪院就忙着为官雪衣安排沐浴，她甚至还来不及换下那一身的湿衣。此刻竟昏昏沉沉的想睡。
    可是，她不敢睡，她的目光始终不离官雪衣布满吻痕的身体，联想起当时听到的一声声嘶喊，还有那疯狂的挣扎声。她开始觉得这样的自己也许是有罪的。
    “红泪，你去把衣服换了吧！”官雪衣早就注意到了红泪身体的不适，之前不点破只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可以傻到何种地步，为了那样一个人值得吗？她总是忍不住用讥诮的眼神暗暗的观察着红泪的执着。她从心底不认同红泪对那个人的爱。
    “小姐！”红泪红起了眼眶。
    官雪衣冷冷的打断道：“不要说什么傻话，昨夜的一切，你如实向他汇报就可以了。”
    红泪难堪的低下头，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步出了官雪衣的视线。
    官家与楚言只能选一个吗？待红泪把门关上，官雪衣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爱楚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有官家的存在。她如何能做到与官家对立，弃官家安危于不顾。官家不仅仅有官紫衣，还有官青衣，还有大大小小一百二十个族人。她再清冷绝情，也不能站到官家的对立面。可是，她爱楚言的心，如何成全？
    再一次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昨夜的一切在这炙烈的阳光下无所遁形。凤仪院的今天与以往并无差别，只是那些宫人们的心里都清楚，也许用不了几日，他们就要迁回坤宁宫。
    听说今日早朝二十五名官员联名上书，要求撤查梅妃中毒之事，还皇后娘娘清白。启祥宫的一个太监已经招供出梅妃中毒的真相。而昨夜，陛下临幸了正在凤仪院闭门思过的皇后娘娘，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说明一件事，他们的皇帝陛下正在向官家妥协，并且主动抛出了橄榄枝。
    “师傅，你们真的……”凌若惜的心自官雪衣离开凤仪院的那一刻就没有平静过，她的师傅官雪衣像仙女一样圣洁的人在昨夜真的会承欢在那位九五之尊的膝下吗？她心里的人明明是楚言，那么这帝王的恩宠对她来说就是羞辱。一想到官雪衣与那位九五之尊在仁寿宫的一夜，她的心就闷闷的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她来不及细想，更加不敢细想。
    “小惜，你既然选择留在宫中，那么，你的身份就是景贵妃，以后这凤仪院还是尽量少来。”官雪衣没有正面回答凌若惜的问题。
    “师傅，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一些。”至于那景贵妃的身份，她毫无兴趣，当初求帝王的名份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当她在宫外听说李晋要废后，官雪衣被囚凤仪院时，她担心得夜不能寐。直到那张皇榜贴出，她才有了这机会入得深宫，站在官雪衣的身边。即便知道她的处境不若自己想的那般难堪，可是，离开这深宫她还能去哪里？楚言的身边吗？她心里是不愿的。
    “这里是皇宫，小惜。”官雪衣转过身，语重心长，手中执的那粒棋子却迟迟不肯落下。
    那又如何？凌若惜虽没有说话，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分分明明说着这四个字。官雪衣惟有叹息，这棋子是怎么也不肯再落下。面前的这张率真的脸孔，是她与楚言从小看大的。这个孩子从小都在学她，却是学得这般坦诚，这一张脸藏不住任何的心事。
    这样的凌若惜，如何在这深宫里生存下去？她不是她，没有强大的官家为她撑腰；她亦不是她，她心中有了楚言，而凌若惜的心还是一片净土。
    “小惜，你知道这宫里每天有多少人悄无声息的死去吗？你知道这凤仪院中有多少双眼睛是在阴冷的注视着我？后宫，是埋葬女人青春的地方，也是埋藏所有良知的地方。”
    “我不信。”凌若惜道：“这宫里不是也有像师傅这样的人吗！”
    官雪衣嘲讽的笑，“小惜，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也可以改变一个人。”
    “师傅还是那个师傅。”那个为了楚言不顾一切的师傅，是她凌若惜这一生都追逐仰视的目标。
    官雪衣摇头轻笑，“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小惜，不久后你就会明白，你所崇拜敬重的师傅到底是怎样卑劣的一个人。”
    卑劣？她竟然这样形容自己！
    “是的，卑劣。”读者凌若惜的心语，官雪衣接着道：“小惜，要想在这深宫里生存下去，良知与原则都要舍弃。那些人是为了帝宠与权势，而我是为了楚言。再卑劣的事情，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我从不掩饰这点。帝王的宠幸，身体的沦陷都是保住楚言的筹码，这样的官雪衣还是你记忆里的师傅吗？”
    凌若惜沉默，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两年前她曾在一次宫宴中远远的见过她一眼，那时她穿了一件锦红色的凤服，团团牡丹紧凑齐放，尊贵奢华令她不敢直视。而她的目光始终不曾向自己投来，她，凌府中极不受宠的庶女，跪在一大片的贵妇小姐中间，极不起眼的仰视，究竟有谁曾注意到？
    两年后，她终于入得宫来，身份华贵与她只是一步之遥，却更像隔着山水。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师傅还是师傅。”
    意料之中的答案，官雪衣只能苦笑叹息。她看着她，从弱不禁风到如今的坦荡磊落，她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她的这份坦诚能够长久下去。
    “小惜，没有帝宠的尊贵是不会被尊重的。”还有，永远不要爱上那个人。
    江山与美人，他永远不会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