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七十四章 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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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对于普通老百姓,这三天跟千千万万个三天一样,没啥稀奇的,最多就算茶余饭后多了些话题,什么老皇帝死了,新皇帝要来了。什么,希望新皇帝和老皇帝一样,不说多爱民如子,多仁慈,至少能让他们继续过安稳日子就行。不过倒是也有人唱反调,这东临国都被老皇帝治的,跟块大肥肉似地,东边有虎,西边有狼。希望新皇帝让国家变得强大一些才好。这一部分人呢,大抵算的上有些见识的。而那些真正有见识的呢?人早把新皇帝的脾气爱好打听清楚,改变自己的生活方针,该做生意还是该当兵,该呆在家里,还是该收拾细软准备搬家,早就开始打算盘了。
除了这沉重的话题之外呢,也还出了件不大不小,但是热闹得不得了的荒唐事儿。东隅城东大街上,有一个跟别人老婆私通的男人,被人打成了残废,白痴,还断了子孙根,就光着身子被人扔到大街上。其实那人压根看不清楚长啥样子,都被打成猪头了。可笑的是,后来过来好几个打手,好像还有个管家,拼了命地赶人,把人抬回去了,所以大家都知道这躺在大街上的人是谁了。谁叫姓马的那么嚣张,三天两头带着自家的护院出来欺压百姓,这些一张张的恶棍脸,大家都熟烂掉了。关于马大人是不是跟人私通,全东隅城估计就没人怀疑,为什么啊?这人素行不良,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他不做才是奇事。
三天热热闹闹还没过完,估计还得热闹上一段日子,而那些真的处于风口浪尖的人,倒是出奇的安静。
在东隅北郊的太庙里,凤屿和凤九霄按照祖制给先皇守棺。凤惠泽是因为家里出了事情,算是告假了。凤九霄倒也没觉得尴尬,因为事实上这三天,他们根本没见着面。凤屿白天守着,凤九霄晚上才出来。加上凤九霄刻意避开凤屿,每每要等到凤屿离开才会出来,然后赶在凤屿来之前回去。这样的刻意,让他们连在回廊上擦肩而过都不曾有过。
凤九霄是刻意躲开凤屿,凤屿心里也明白,同时也心知,再过四天,他就是新帝了,他可以等,到时候,只要稍微坐稳皇位,他就会让凤九霄再也没有办法避开自己。而且,马郁在外面给他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他还得想办法处理,马家人那里,可没那么好应付。
三天前小包支支吾吾地说要带凤南回去,说夜千度似乎出了点事情,凤惠泽可能没时间照顾他,凤九霄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可那个时候小包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说的含含糊糊,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凤九霄很显然不想惹上半点麻烦,既然小包说不出什么来,他干脆也什么都不问,只想着,安安稳稳等凤屿一登基,自己立刻带着兵权,找个小地方,占山为王去。呵呵,那是按照居然的说法,凤九霄知道,自己只是想躲开凤屿,躲得远远地,霸住一小块地方,手上有兵权,那么凤屿就再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了。
两人各怀心思,暂且倒也相安无事。其实太庙里面还住了一个人,曹德,他是总领太监,陪他们守了这几天的棺,最后会陪着凤隆,一直到临死之前,就给凤隆做个看墓人了。他还是老样子,平淡得很,脸上一丝多余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同时,在凤惠泽的豫亲王府,这三天安安静静的,偌大的宅子,尤其是西面的一处小院,安静得跟没有人在一样。
三天后,昏迷了整整三天的夜千度,是在凤惠泽的怀里醒来的。而那会儿,凤惠泽整个人是坐在床上,沉沉的地睡着,夜千度就窝在他的怀里。凤惠泽眉头紧蹙,身子僵硬,呼吸声音也很粗,这对于凤惠泽这样一个内力修为很高的人来说,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很累,非常累。
夜千度其实很希望自己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死了,或者说傻了,都比他现在此刻来的如此清醒要好的多。
那一天的事情,夜千度实在也是不愿意想了,可那过往的片段总似长了腿似地,死活往自己的脑子里钻,赶都赶不走。
那一日被马郁打晕带走之后,夜千度再次醒来,便是被人绑在了床上,身上连一片布都不剩。夜千度那会儿绞尽脑汁想要逃过一劫,说了千万句威胁的话,可这种状况若是还能逃过一劫,那还真是奇迹出现了。夜千度从来就不相信奇迹,残酷的现实也再一次的,让他认清了这个事实。
后来,他被强行喂了药,意识就这么一点点被蚕食,之后的事情,也许是太过恐惧,也许是太过残忍,也许是托了那毁了他的药的福,夜千度不记得了。可是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夜千度脑子,清楚得很,不如说身上,心里,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有一些让人难以启齿的疼痛,让他想不意识到都难。
有一件事,夜千度记得清清楚楚,那扇黑暗深处的大门,也清楚地记得,那双温柔地溢满了泪水的眸子。所以,夜千度也知道了,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都被身旁的这个人看去了。
夜千度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也从来没有一次,他如此得期盼自己能从这世上消失,他开始后悔,后悔他过去的二十年里的努力和坚持,后悔为什么他不顺了那些人的意死去,后悔自己过去那么爱惜自己的身子,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就该毁了的。
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不再干净,夜千度拼了命地挣扎要从凤惠泽的怀里出来,他不能靠他太近,他会弄脏他的。
夜千度身上并没有力气,用尽全力的结果,只是让他从凤惠泽的怀里滚落,也从床上跌了下来。
“吱呀!”门被推开。
夜千度惊恐地看着推门而入的陌生男人,一时间忘了动,等到男人低呼着从门口朝这边走,夜千度才想起来,忙爬着朝床边移动,整个人缩到了床脚的柱子那里。
“你怎么了?别害怕,我只是个大夫!”男人看出夜千度的异样,温柔且焦急地劝慰着,然后一步一步朝着夜千度靠近。
夜千度随手想找工具防身,却只拉倒了床边的一张凳子,凳子上的茶碗掉到了地上,碎了。夜千度几乎是下意识地捡起地上的碎片,接着就按压在自己的手腕处,不带一丝犹豫地划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鲜红带着滚烫的温度,流淌到了夜千度的身上,地上。
夜千度似乎有些高兴,好像,自己身上的污秽,被这血洗干净的感觉。
“你疯了!”温和的男子急速上前,伸手便点住了夜千度身上的几个大穴,然后把他强行从地上抱起来,一看还昏睡在床上的凤惠泽,犹豫了下,选择了床边那个铺着厚厚的垫子的卧榻。
男子刚开始没有发现,当他靠近夜千度的一瞬间,夜千度已经是面如死灰,现在已经不能单单用惊恐二字来形容了。男人把夜千度安顿好,急急忙忙从不远处的桌子上取来药箱,又是上药又是包扎,忙活了好半天才把血止住。
“呼!”男人松了一口气,“你可真不容易,好不容易保住条命你还这么折腾自……”
男人话没说完,因为他发现夜千度盯着自己的眼神,跟看见了什么魔鬼猛兽一样。
“我叫沐雨,是个大夫,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沐雨整个人都是温和的,平凡的五官凑在一起,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就不扎眼,属于那种光看着就是那种叫人心里舒坦的相貌。他的声音也是温润的很,像一块上好的暖玉,很有安抚人心的功效。简直就是个天生当大夫的料,这是那个男人逼着自己学医的时候说的原话,如今看来确实也不错,让此刻如惊弓之鸟的夜千度能把恐惧转化成警惕,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夜千度其实并不是安心了,只是他尚且算得上是清晰的理智,让他注意到,此刻还没有醒过来的凤惠泽不只是睡着了那么简单,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只是想知道凤惠泽怎么样了而已。
沐雨很明显也看出来了,夜千度眼神总是飘着看向必须扭头才能看清楚的凤惠泽。显然夜千度这会儿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
“这三天,你一直昏迷不醒,可是手里却紧紧攥着他胸口的衣服,死活不撒手,他也就一直抱着你,昨晚我实在看不下去,给他喝的药汤里放了些安神的药,这会儿他醒不过来的。”沐雨好心解释,却看着夜千度的眸子再次黯淡了下去,毫无生气,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
这医人性命,总是三分药,七分养。而这七分养,病人自己其实才是关键,若是这病人全然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便是再高明的医生,能做的,也只有拖着,不让病人早死罢了。
沐雨想劝,可是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劝他想开点?或者说就当自己被狗咬了?沐雨说不出这话来。若是一个女子遇上这等事情,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更何况还是一个男人,这等的耻辱,哪怕就是个乞丐,也是受不住的。
就在沐雨思前想后,该怎么安抚他的时候,夜千度自己先说话了。
“把他放好,这样睡着累。”声音沙哑地不像样子,可显然已经是用了全力。
沐雨心中叹息着,过去把凤惠泽安置好,再转头,看向夜千度。夜千度已然闭上双眼,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不过,当沐雨走过去,给他盖上一条薄薄的毛毯的时候,夜千度的身子还是猛地一僵,沐雨也权当没意识到,也没有解开他身上的穴道,就带上门出去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废话,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来的实在。
夜千度没有睁眼,也没有打算挣扎,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不远处那个人的呼吸声,心,渐渐平静下来,再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