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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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是冷的,酒也是冷的。
八王子盘起腿来,闭目养神,一呼一吸,从外往里望,似是睡着的一个人。
昨日,太子率领一干兄长对他狠狠动用私刑,鞭子破空打下身时,血喷溅了满室,他没有痛哀,也没有求饶,一双眼珠子紧紧盯着兄长狰狞的面容,他想看得更清楚些。
不为什么,哀求不是他的本色。
不求饶的人,在昏迷前忘了是哪个哥哥扬鞭挥来。
他醒了。
善善进来时,八王子是知道的,所以醒了。一在牢房外,一在牢房内,二人只互视了一眼,八王子又匆匆阖眼,没进一步动作。
“把门打开。”善善看着那强支起身子的人,命牢役松开锁炼,门一开,他毫不迟疑把所有人都遣出门外,想单独见八王子。
“二哥,我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潇潇苦笑,他只有十九岁,竟与死亡只一线之隔。
善善解下身上的斗篷,夜寒,斗篷可遮冷风。
“披上斗篷,往前走有一匹马正等着你,上了马之后,不要回头。”善善把斗篷的带子绕住八王子的颈子,亲手结上一个结。
“我不走。”伤痕累累的人伸手卸下那披风。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小盹的时间吧,同一伙人又不怀好意进了牢房。
一地凌乱得可以,上回是鞭刑,这回带上了绞用的家伙,那工具可以轻轻松松将物品扭转一圈、两圈、三圈,直到再也无法扭动为止。
暗夜的私刑正要开锣。
那绞用的刑具就架在潇潇两只手腕上,骨节竭立反转,人不会死却会痛到最深、最极、最恨处,潇潇忍下了,非常困难地忍下一波又一波几乎要扭断手骨的力量,他的脸涨得红红地宛若涂上了一层彩霞映天的朱艳,他的脚在抽搐着,不由自主抖动着,身体的忍耐抵达极限时,脸孔泛白,满头大汗,眼也翻白了。
施上力的虐行又来了一次,潇潇的瞳孔渐渐失焦,气力渐无,呼吸随时面临终止。
麻木到最后关头那施力感又消退了。
是谁松开了绞具,让他又多喘了两口气?
同样是不堪回首的私刑侍候,潇潇却从未感到如此无奈。
六王子恭恭带来下了咒的铜铃,据说可以让人发癫痴狂、身心躁乱撞墙而死,才拿出来摇了摇,潇潇便感到身体产生异样。铜铃的毒咒是施过法的,潇潇若以平日的定力功夫自然可以排开那恶声恶响,但身体受了一波折腾丹田翻搅如一潭浊池,再听那铜铃声如修罗道的召唤,震得他的五脏六腑拌过似地,猛一震,往地上吐出三口脏水。
见那铜铃有如此奇效,七王子凛凛玩心大乐,夺人之爱的习气立刻使上来,将恭恭手中的铜铃扯下,硬是摇了三响。
潇潇努力让自己不昏厥,抱住头在地上打滚,体内若有千万只小虫子嗫咬着、钻进钻出着,再也无法承受更多,潇潇口里终于发出了抵抗声,喊着:“停下来,拜托,……七哥。”
见那痛苦欲裂的脑壳儿,七王子哪肯放过。
从没听过下过咒的铃这么有效,凛凛回头向恭恭的头弹了弹,把铜铃归回己有:“这好东西就留我这儿,恭恭,你该不会有意见吧。”
听那几个兄长在一旁对话,潇潇支起身捂住腰,头垂了下来。浓密的黑发覆住他的脸,不知他此刻的表情。
恐是过不了兄长们这一关了。
百动不如一静。
潇潇心里默念着老师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默念着。
他抓着一株救命稻草,他的老师曾说过:遇难时就呼唤我的名。
他的脑筋一片空白,耳边那些交杂龌龊的语汇此起彼落,忽地,耳中陷入一片水月般的宁静,杂音不见了。宛如太初的无始劫,在那静谧的无声世界里,潇潇似乎收到了老师的气息:别怕,潇潇,别怕。
此身非有,观身为空……。
万籁俱寂。
以为他的老师真真切切地来到面前,潇潇内心顿然平息,如风动后一片被抚平的了无痕迹,沙纹平坦了。
他觉得身体不痛,心也不痛,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抬起了头,从发间缝隙里望见了兄长收起手中那些用来折磨人的家伙。
是谁大发慈悲说了句:“别让他这么快死,先让咱泄泄多年的气,这臭小子只要待在这里一天,咱的乐趣就多了一件,哼!”不知是哪一个哥哥的提醒,让潇潇又多活了一日。
人昏了又醒了,手骨没断,此时他才想起来,在天竺他曾学过瑜伽大法,身子骨软若无骨,是这历练又救了他自己一回。
熟悉的人又来了,是善善。
八王子喘着微弱的一口气,伸出双手。
“你看,他们折磨不了我,我没事。”
“你必须走了。”披风二度结上肩头。
“我不走。”依然伸手解下了,顺手把披风还回去。
***
只要潇潇一日不死,有一群人就坐立难安。动用了私刑玩上了瘾后,一干兄长不想再玩了,决定来个火烧楼兰监狱做个总结。
放了火。
碧沉沉的天,黑压压的大烟,那是个荼害手足不手软的嚣夜。
“可怜那潇潇最后成了烤肉了,哈。”
“走,咱庆祝去,等此地烧个精光咱再回来。”
火苗从狱内窜烧,针对某个位置升起浓烟,既猛且烈,里里外外都是黑烟,能逃的人都往外逃了。
热烟朝狱里灌入后,呼吸很困难。火烧进来,被铐上脚镣的人犯跑不了,狱所里不像人间,倒像个炼狱。猛火的速度比雷电还快,霎时,狱所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闻风而来的二王子善善排除万难冲进火场,踩过了一具具蒙灰的尸体。火中一会,再度见到他的八弟,那人已半卧半倒奄奄一息了。
“你必须离开这里,走吧。你有三关要闯,第一关是这一道牢门,第二关是牢狱的守卫,第三关则是楼兰城的将领。第一关我替你开了,后面两关就看你自己了。”将人一推,八王子被推出牢房外。
“是谁要我死?”八王子反压着善善的肩窝,脸部扭曲,知这场火是因他而起。
“你所有的哥哥。”
“我不相信。”
“你必须相信。太子已密谋其它兄弟,要暗中将你处以极刑,你知道,一日一刑,你不死,他们不愿松手。事已至此,你尽管骑马奔出楼兰,走得愈远愈好,记住,咱兄弟一场就到今日,日后你多保重了。”善善言毕,从腰间卸下佩刀,摁实了交给八王子。
“我不走。”
“你必须走!”善善不断拍醒潇潇的脸。
“我不走!”
“你必须走!”
“我不走------!”身子紧挨着墙内。
“你不走就得死啊!”善善哭了,声音在火中凄厉回荡着。
“二哥,我能去哪儿呀?二哥,你告诉我啊!二哥!二哥!”哽咽的声音不再高亢,天鼓骤然坠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