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一个人的爱情(5)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4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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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姝敏等到蜡烛都快燃完了,终于站起身来,打了灯,吹灭蜡烛,把它们扔到垃圾桶里,把饭菜放到冰箱里,洗掉脸上的妆,换上睡衣。想起下午兴奋细心妆扮时的心情——他才看了一眼吧,得了句“好浪漫的烛光晚餐,好漂亮的绝色佳人”的评语。这就是她辛苦半天的收获呢。
    伍良浩回家时已半夜,方姝敏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机开着,里面不厌其烦地推销某种保健椅。
    “吃过了吗?”方姝敏问。
    “没。”
    “我去给你热热。”
    “让小丽……”想起今天小丽不在,“那算了,我也不想吃。”
    方姝敏用微波炉热了菜端上来。
    伍良浩想起小丽的爱情宣言,忍不住问方姝敏:“你说,爱情是什么?”
    方姝敏看着这个上午才向她求婚,晚上却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跑去别的女人那儿半夜才回来,回来了之后就问她“爱情是什么”的男人,冷冷地说:
    “爱情是狗屎。”
    “哈哈……”伍良浩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不可抑止。
    “有那么好笑吗?”
    小丽的爱情是成全,是祝福,是希望爱人幸福;他的爱情是在正确的时间碰到正确的人;方姝敏的爱情是狗屎……
    苏东坡与鲁直和尚对视。东坡问鲁直看到了什么,鲁直说看到了佛祖,问东坡看到了什么,东坡促狭地说看到了一堆狗屎。
    东坡以为自己愚弄了鲁直,回来说给苏小妹听,苏小妹说:“哥哥,你上当了,佛说,眼睛看到的是自己的内心。鲁直说看到了佛祖,是他心里有佛祖;你说你看到了狗屎,是因为你心里有狗屎。”
    方姝敏的爱情是狗屎。
    伍良浩边笑边想,气喘吁吁地对方姝敏说:“我们真是一对佳偶……”
    伍良浩和方姝敏上班时,谭小应已经站在路边了,仍是一身醒目的白衣。两人都看见了她,都没有说话,走了过去。一会儿,伍良浩拿着早点过来了。
    “吃了它。”
    “我已经吃过了。”
    “别骗人了。吃过了也要吃。你想让小五看到你时你已经饿死了吗?”伍良浩冷冰冰地说,把牛奶递给她。
    劝是不能劝了,她就剩那么一点希望,如果破灭了,大概也就灯枯油尽了。唯一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时间,让时间慢慢治疗她的伤口,让时间冲淡她的思念。他能做的,只是照顾她的生活,不能由着她这么自暴自弃。
    谭小应喝起了牛奶。
    “先吃鸡蛋,不然呆会儿会噎死的。”伍食浩把剥好的鸡蛋递给她。
    谭小应说:“小五……”
    “我不是你的小五,我是伍良浩。”
    “小五他总是这样对我说话,冷冷的,强迫我这样那样……冬天的时候,不管多暖和,他都不准我穿裙子,他恶狠狠地冲我说‘换了它!’,我知道他是怕我冻着。他一天到晚很少讲话,讲话也是命令式的,很简单的几个字……”谭小应低着头边哭边说,眼泪叭嗒叭嗒掉在地上。
    伍良浩拿出手帕递给她——他特意买的,她太容易哭。“吃完了再说。”这句话已经柔和多了。
    谭小应接过手帕,“你走吧,东西我会吃完的,他看见我和你说话会不高兴的。”
    “那你就快点吃,吃完了我就走。”
    谭小应把东西三下两下塞进嘴里。
    伍良浩递给她一瓶水,转身走了。
    伍良浩多了一件事,或者说每天的事说是给她送去三餐,然后看她吃完。
    谭小应每天早出晚归,早上满怀希望地去,晚上伤心失落的回来,第二天一早,又早早地去等。
    “万一他找不到我住的地方,他会想起曾在这儿见过我,就会找到这儿来。”
    六月的骄阳晒黑了她的皮肤,她总是上火,嘴上一溜的泡,老也消不下去。小丽也时会去陪她,然而谭小应言必说小五,说小五必哭,弄得小丽再也不敢轻易去看她。伍良浩除了送去吃的,还得送药——每天等来的都是失望,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空洞,也渐渐麻木了。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刚才还骄阳似火,突然一阵大风吹得天昏地暗,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噼噼啪啪地打在地上。路上的行人奔跑避雨,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车道上来来往往的车。
    雨真大呀,谭小应站在树下,一会儿就被淋湿了。大雨穿过树叶,打得人不敢睁大眼睛,打到地上、车顶上溅起一层层水雾,马路对面都看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抱着什么东西站在雨里。
    伍良浩正在开会,说了一半看见在下雨赶紧问有谁带雨伞了,然后拿了伞就往外跑,弄得一屋子的人惊疑不定。
    伍良浩撑着伞跑向谭小应,她已经浑身湿透了,抱着胳膊直打哆嗦,看得伍良浩心里的火直往头上冒。
    “傻瓜!你怎么不进去避一避!”
    “我要等他。”
    “等他也不用这么遭蹋自己!你知道你这样伤害的是谁吗?不仅是你自己,还有最关心最爱护你的人!”伍良浩生气地朝她大喊。
    “我知道……”谭小应哆嗦着嘴唇,扬起脸问她,“可是,我该怎么办?”
    伍良浩扔下伞,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明明知道她爱着小五,等着小五,心里全是小五,他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喜欢站在窗边往外看,自己都不知道眼光怎么就落到那个白色的身影上。她站在那儿不动,他的眼睛也定住不动;她起身徘徊,他的眼光就跟着她游移。他已不知不觉中了她下的毒。太高明了,她不用跟他说一个字,不用动一根指头,甚至不用看他一眼,他已沦陷了。
    她在下面等,她在上面等。她等着小五快快出现,他也盼着小五快点出现,那样她就不用受焦熬,不用再等;他又盼着小五不要出现,因为小五一出现,她也就要离开了。
    他拍了许许多多她的照片,背影,侧影;坐着的,站着的,倚着树的;喝水的样子,摸头发的样子……他把照片放在暗房里,那里除了谁都不许进去。
    伍良浩横抱着谭小应冲进旅行社,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大声吩咐:“何秘书,快找一套干衣服来,她淋了雨昏倒了。”在场的人无不侧目。
    伍良浩把她放在沙发上,沙发立即湿了一大块,伍良浩将空调温度升高,拿了毛巾,给她一点点擦干,心里埋怨何秘书怎么还不来。
    何秘书急匆匆地跑进来,“这是方社长的衣服,行不行?”
    “行行,你帮她换换。”伍良浩走出去,门外有许多人,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围在那里,看见伍良浩出来,慢慢都散了。伍良浩看了看那些人,他们中没有方姝敏。
    方姝敏一直呆在会议室里。从会议室的落地窗望出去,比在经理办公室里看得清楚得多。她看见伍良浩跑出去,看到他冲谭小应大嚷,看到他抱住了她,激烈地紧紧地抱住了她。他真的是心疼她了。
    雨渐渐小了,再多的雨,也有下完的一天,越大的雨,下的时间就越短。短短十几分钟,方姝敏象过了好几年。下面已经没人了,谭小应被抱了进来,她后来晕倒了。街对面那个抱着花盆淋雨的傻子也慢慢走远了,只剩下车来车往,世界突然就空了。
    开始她还以为他终于肯为她改变了,不再背着相机出去游荡,每天和她一起上下班,然而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与其说他是在上班,不如说他在时刻照顾着谭小应。他常常在办公室看她,每天换着花样按时给她送饭,盯着她吃,维生素、清火片、补血剂,他就像她忠实的仆人,盯着她一一吃完,吃完后转身就走。
    她又黑又瘦,看见她只能让人想到一个词:形消骨立。皮肤被晒得黑一块红一块,嘴上全是泡。这个样子晚上走出去是要吓死人的,真不知道他中她什么。
    正因为谭小应丑,所以她轻视了。当她看到伍良浩扔掉伞抱住她时,她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她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婚期就在一个月后,他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背叛了她,真是奇耻大辱!方姝敏紧握着手,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
    一会儿,她拨出了一个电话。“哥哥,晚上有时间吗?……”
    方姝敏走进KTV包房,哥哥方明敏已经在等她了。
    方明敏是情侦处最年轻的副处长,长相清秀,看起来文质彬彬,待人谦和有礼,没有不良习气。
    方家三代,非富即官,方家兄妹自幼得爷爷和爸爸的真传,虽然清高,但处世低调。“抓住别人最大的疑点,用事实证明他彻底想错了。”父亲从小教导他们的待人哲学,兄妹俩深信不疑。方明敏蝉连了三届安全系统十项全能冠军后坐在一大帮父辈中间与他们共事时,心底是踏实的,他是倚靠了父亲的关系,却也让人无可挑剔。
    “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非要跑到这儿来?”方明敏看出妹妹心情不太好,心里猜到八成是因为伍良浩。
    方姝敏把包扔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听啤酒,仰脖喝了一大口,没有说话。
    方明敏对伍良浩的感觉并不太好,有一次他偶尔说他是暴发户的儿子,气得方姝敏半个月没理他。“为官三代,才吃穿衣吃饭。”方明敏和妹妹自小是贴心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和别人不同的。他们是天地精华钟灵琉秀,其他人是为生计奔波的凡夫俗子。当年方明敏和要妻子马洁结婚时,方姝敏鄙夷地说:“我以为哥哥目下无尘,挑了个天仙呢,原来也不过是个给别人打针换药的护士。”如今轮到他笑话她了。伍良浩人品不错,身家也不错,可惜是个私生子,将来也分不到什么财产。按照方姝敏以前的要求,这样的人她是不屑一顾的,她的爱人会是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即使落魄,也要尊贵。可伍良浩对她也不怎么样呢,拖拖拉拉在一起三年,才在父亲的干涉下求婚,难为她竟也答应了。
    她已经二十七了,即使是公主,到了二十七岁还没有嫁人,也够伤心的了。所以方明敏理解了她,尊重她的选择,在心里从重正视伍良浩。
    “良浩让你找的人怎么样了?”
    “李成尧?还没有结果。他在四川境内出的事,车都炸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别费心思了。”
    “谁说的,谭小应不还好好的吗?”
    “谭小应是谁?”
    “出事时和他在一起的女人,良浩就是为她找李成尧的。”
    “你见过她?”方明敏急问。
    方姝敏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天天见,烦死了。”
    “哎呀!”方明敏惊叫一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等等,我打电话确认一下。”
    方明敏打了一个电话,问清楚同李成尧在一起的女人的确是叫谭小应后,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拉起方姝敏就要走:“快去找她。”
    “干嘛呀,”方姝敏甩开他的手,“你先说清楚。”
    “李成尧是成尧集团的董事长,据说在和谭小应去西藏的路上发生车祸,汽车油路阻塞发生爆炸,被人发现时现场已被严重破坏,尸体也已不能辩认,不能确定死者就是李成尧和谭小应。李成尧在四川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这件事到处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说法千奇百怪。有的说他死了,有的说他没死。你能确定她真的是谭小应吗?”
    “我怎么确定?以前又没见过她。尸体难道没有鉴定过吗?”
    “鉴定了。两家权威机构,一家确定死者就是李成尧和谭小应,一家彻底否定,吵得不可开交。如果她真是谭小应……”
    “我看不像是假的。”方姝敏说,“如果是假的,那就是个神经病。”
    “果然是谋杀……”方明敏点头说道。
    “你是说……”
    “车祸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说法,有钱能使鬼推磨。李成尧可不是什么善人,他是四川最大的黑社会头子,势力很大,公安部曾注意到他,还算他聪明,没被抓到把柄就做起了生意,成了全省的纳税大户,轻易动他不得……这个男人厉害呀……想他死的人多着呢,仇家,生意对手,甚至朋友。李成尧在黑道就以心狠手辣著称,几年时间内把生意做得那么大,不和政府官员色结,只怕也赔进老本儿了。哪个拿了他的钱的官会感激他?他死了不知让多少人放心!”
    方姝敏打了个寒颤,呆了片刻,问:“你认为是谁动的手?”
    “对象太多了。虽然不怎么高明,毕竟……谭小应的事除了你和良浩还有谁知道?”
    “全北京都快知道了。谁看见一个女人疯疯癫癫地每天站在路边等人不会奇怪呀,还老穿着白衣服,像给谁戴孝一样……”方姝敏自己也觉得不太吉利,住了嘴。
    “她等谁呀?”
    “等小五呗,就是李成尧。”
    “李成尧在黑道上混时排名第五。”方明敏马上听懂了。
    “你不说他挺厉害吗,怎么才第五呀。”
    “是那些混混儿给他排的位,从解放后,他是第五个黑道大哥。老四都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方明敏解释给她听,“这么说,他还活着?”
    “谁知道是死是活。”
    “她很危险。”方明敏肯定地说,“也许我们能从她背后找到这次谋杀的凶手。对方安排了这么周密的计划,连如果他们没被炸死的替身都找好了,那就是一定要他们死。车祸不成,一定还会千方百计地杀了他们。谭小应是李成尧抛出的饵,他一定躲在背后等着有人动手,他好黄雀在后,而凶手之所以还未对谭小应动手,八成也是在等李成尧出现。谭小应是一个双重的饵……不,三重的饵,今后,她也会是警方的饵……”
    方姝敏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有想到那个谭小应后面还牵扯着这么复杂的关系。“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大雨的时候,有一个男人站在她对面看她!”
    “什么样的男人?”方明敏立即重视起来。
    “雨下得那么大,哪看得清!你能找到李成尧的照片或者录像吗?”
    “不可能找到。李成尧从不拍照,从不录像,也从不出席任何隆重的会议,是出了名的怪。”
    “那他走出去人们怎么能知道他就是李成尧呢?”方姝敏想不通这样一个传媒发达的世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怪人。
    “他有一方印,见印如见人。”说到这里,方明敏笑起来,“你一定猜不到那印上刻着什么字。”
    “什么?”
    “小五王八蛋。”
    “啊?”方姝敏也笑起来,“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怪的印?”
    方明敏摇摇头,“李成尧是一个奇人,用一方怪印,倒也相得益彰。谭小应现在在哪里?”
    “就在宝丰花园,良浩的楼下。你说,如果李成尧或者杀手老不出现,那谭小应就要永远这么等下去了?”
    “不会的,他们等不了那么久,事情越久,危险越大。”
    “可谭小应都出现快一个月了。”
    “嗯……”方明敏沉思了一会儿,“也许快了,也许……不会超过两年。”
    “为什么?”
    “如果李成尧两年之内不出现,那么法律上他已经死亡,要是他没有立遗嘱——不立遗嘱的可能性非常大——谭小应就是李成尧全部遗产的继承人,接管成尧集团。”
    “她会成为成尧集团的董事长?……会不会是成尧集团的人动手?”
    “嗯。外界很多人都认为是现任董事长刘一飞害了李成尧。他是成尧集团仅次于李成尧的股东,也是李成尧最得力的兄弟和助手。刘一飞在四川也很有势力,即使真是他,他也不可能让人抓住证据。但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嫁祸。李成尧的一个姓曾的保镖也失踪了。这里面的错综复杂,怎么说得清楚。他们远在四川,传到北京的消息也不知是被多少人纂改过的,一笔糊涂仗!还好我们还有谭小应……我马上就向处长汇报,尽快监控她!你不要走漏消息,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知道吗?”
    方姝敏点点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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