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同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8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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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匕首的寒光在晨光中刺眼。
    沈清弦几乎是扑过去的——这个动作完全不符合他听剑山庄庄主的身份,也不符合他一贯的冷静自持。但当他看见萧逸云眼中那片死寂时,什么身份、什么理智都抛在了脑后。
    他扣住了萧逸云的手腕。
    “放手。”沈清弦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萧逸云的手在颤抖,匕首的尖端已经刺破皮肤,渗出一粒血珠。他看着沈清弦,眼神空洞:“清弦,你不明白……药王谷上下三十七口,柳神医、婉儿……他们都会死。”
    “所以你就死?”沈清弦的手劲加重,“萧逸云,五年前你就是这样,遇到事情就想一走了之。现在呢?想一死了之?”
    这话说得很重。
    萧逸云浑身一震,眼中终于有了些波动:“我……”
    “你若死了,幽冥殿更不会放过药王谷。”沈清弦另一只手夺过匕首,远远掷开,“他们会说,是你畏罪自杀,是你害了药王谷。然后继续他们的计划——杀我,搅乱武林,坐收渔利。”
    他松开萧逸云的手腕,弯腰捡起那张血书。字迹狰狞,确实是幽冥殿的风格。但……
    “这不是血。”沈清弦凑近闻了闻,“是朱砂混了铁锈。写信的人故意做成血书的样子,是为了让你恐慌。”
    林婉儿也凑过来看,点头确认:“庄主说得对,这气味确实是朱砂。”
    恐慌。
    沈清弦看向萧逸云。这个五年前天不怕地不怕、敢在武林大会上公然拉着他的手说“这位少侠我要了”的人,现在却因为一封恐吓信,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五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肩上的伤需要重新处理。”林婉儿轻声道,“刚才那一掌……肩骨碎了,若不及时接骨固定,这只手恐怕……”
    “废了就废了。”萧逸云淡淡道,“反正……”
    “萧逸云!”沈清弦打断他,“你若再说这种话,我现在就下令把你关进地牢。”
    话是威胁,语气里却藏不住关切。
    萧逸云终于抬眼看沈清弦。四目相对,时光仿佛静止。晨光透过窗纸,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药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婉儿,”沈清弦移开视线,“你去准备接骨需要的药材和用具。我来看着他。”
    林婉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应声退下。她轻轻带上门,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房中只剩他们。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最终是萧逸云先开口,声音很轻:“清弦,我累了。”
    这句话里透出的疲惫,让沈清弦心头一紧。他走到床边坐下,没有看萧逸云,而是看着地上那把匕首。
    “五年前,”他缓缓说,“你离开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说的。”清弦,我累了,这江湖太脏,我不想再蹚浑水了。”然后你就走了,留我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指责和非议。”
    萧逸云的手微微颤抖。
    “现在你回来了,又说你累了。”沈清弦转过头,目光如剑,“萧逸云,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要我怎么样?”
    这个问题,他憋了五年。
    五年里,他无数次想象再见到萧逸云时要问什么。要问他为什么离开,要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要问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可当这个人真的出现在面前时,所有问题都变得苍白。
    因为答案,可能比问题更伤人。
    萧逸云闭上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我想要你活着。”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平安喜乐地活着,做你的沈庄主,将来做沈盟主,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生儿育女,一生顺遂。”
    他睁开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哀伤:“可我回来了,发现你过得并不好。你眼里没有光了,清弦。五年前那个会在练剑时偷偷摘朵花别在耳后、会在雨里笑得像个孩子的沈清弦,不见了。”
    沈清弦呼吸一滞。
    他没想到萧逸云会这么说。
    “所以你就想死?”他逼问,“你死了,我眼里就能有光了?”
    “至少你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为难。”萧逸云苦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谁了。柳如风不会放过我,其他门派也不会接纳我。我活着,只会成为你的拖累,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把柄。”
    “我不在乎。”沈清弦一字一句道。
    萧逸云怔住。
    “我说,我不在乎。”沈清弦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萧逸云,“五年前我在乎过。在乎父亲的期望,在乎武林的看法,在乎正邪的界限。所以我放你走了,我以为那是正确的选择。”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这五年,我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听剑山庄的庄主、未来的武林盟主……这些名头有什么用?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连自己想留的人都留不住。”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
    萧逸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所以这一次,”沈清弦走回床边,俯身看着萧逸云,“我不放手了。你是魔教少主也好,是云先生也罢,我都不在乎。幽冥殿要杀你,我就护着你。武林要讨伐你,我就站在你身前。”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萧逸云额前的一缕乱发。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像他,却做得那么自然。
    “萧逸云,”他轻声说,“别死。至少……别死在我前面。”
    林婉儿端着药盘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沈清弦坐在床边,萧逸云靠在他肩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晨光洒在他们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她愣在门口,进退两难。
    “进来吧。”沈清弦察觉到她的存在,却没有动,只是微微侧头,“他的伤不能再拖了。”
    林婉儿这才回神,快步走进来。她将药盘放在桌上,取出银针、药膏、绷带,还有几块用来固定的竹板。
    “接骨会很疼。”她看向萧逸云,“云先生需要咬着点什么吗?”
    萧逸云摇头:“不必。”
    沈清弦却递过自己的手帕:“咬这个。”
    萧逸云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却没有咬,只是握在手里。手帕是月白色的,角上绣着一个极小的“弦”字——那是沈清弦母亲生前给他绣的。
    “开始吧。”萧逸云闭上眼睛。
    接骨的过程确实痛苦。林婉儿的手法已经极尽温柔,但碎裂的骨头需要重新拼接固定,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萧逸云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咬得发白,却一声不吭。只是握着沈清弦手帕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沈清弦站在一旁,看着林婉儿熟练地操作。她的医术确实精湛,不愧是药王谷传人。但想到药王谷现在的处境,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幽冥殿绑架柳不言,索要《药王典》,又威胁萧逸云杀自己……这一切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好了。”林婉儿终于固定好最后一块竹板,用绷带仔细缠好,“接下来三个月,这只手臂不能用力。每天换药,按时服药,或许……还能恢复七八成。”
    七八成,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萧逸云睁开眼,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是笑了笑:“多谢林姑娘。”
    “云先生客气了。”林婉儿收拾药盘,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那张威胁信……真的是幽冥殿送来的吗?”
    沈清弦将信递给她:“你看看。”
    林婉儿仔细查看,忽然“咦”了一声:“这纸……是”雪浪笺”。”
    “雪浪笺?”
    “一种特殊的纸张,纸面有波浪纹路,质地坚韧,遇水不化。”林婉儿解释道,“这种纸产自北地,江南很少见。而且……纸角这里有个暗记。”
    她指着纸张右下角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点:“这是个”金”字。四海镖局的金四海总镖头,有个习惯,他所有重要文书都用特制的雪浪笺,并在角上留暗记。”
    四海镖局,又是四海镖局。
    沈清弦和萧逸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金四海与柳如风是结拜兄弟,”沈清弦缓缓道,“而青云派的陈枫,昨夜又”恰好”看见你施展玄冥掌。现在威胁信用的纸又来自四海镖局……”
    “这一切都指向青云派和四海镖局。”萧逸云接道,“但太明显了,明显得像是在故意引导我们。”
    “也许就是故意的。”林婉儿忽然说,“师父以前说过,江湖上最高明的阴谋,不是完全隐藏自己,而是把线索指向一个错误的方向,让调查者陷入迷雾。”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师父还说……药王谷守护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可能与幽冥殿有关。”
    “什么秘密?”沈清弦问。
    林婉儿摇头:“师父没有明说。他只说,如果有一天他出事了,让我去谷中禁地,打开他留给我的一封信。”
    “信在哪里?”
    “在我房中。”林婉儿说,“但师父交代,必须在我确定他真的遭遇不测、且情况危急时才能打开。否则……可能会引来更大的祸患。”
    这个说法让沈清弦心头一沉。柳不言到底知道什么?药王谷的秘密又是什么?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沈清弦走到窗边,只见院外聚集了不少人,为首的又是柳如风。
    “沈庄主!”柳如风高声道,“萧逸云身份已明,按江湖规矩,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还请庄主将人交出来,由武林公审!”
    又来了。
    沈清弦眉头紧锁。柳如风这样不依不饶,是真的嫉恶如仇,还是……别有用心?
    他转身看向萧逸云:“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可是……”
    “没有可是。”沈清弦语气坚决,“婉儿,你看好他。我去应付。”
    院中的气氛比早上更加紧张。
    柳如风身后不仅跟着青云派弟子,还有不少其他门派的人。显然,萧逸云的身份曝光后,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沈庄主,”柳如风见沈清弦出来,上前一步,“萧逸云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沈清弦环视众人,缓缓道:“萧逸云确实曾是玄冥教少主,但玄冥教五年前已覆灭。如今他是否还有罪责,需要查证。况且,昨夜他亲手杀了幽冥殿的杀手,救了沈某一命。于情于理,沈某都不能将他随意交出。”
    “救了你的命?”人群中有人质疑,“焉知不是苦肉计?魔教之人最擅伪装,沈庄主可不要被蒙蔽了!”
    “是啊,他弟弟是幽冥殿的人,他自己又能干净到哪去?”
    “说不定两兄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是在演戏!”
    质疑声此起彼伏。
    沈清弦静静听着,等声音稍歇,才开口:“诸位所言,沈某都明白。但诸位可曾想过,若萧逸云真是幽冥殿的人,他为何要杀自己的弟弟?若真是苦肉计,这代价是否太大了些?”
    他顿了顿,继续道:“再者,昨日至今,凌云台连出三起命案,真凶尚未查明。幽冥殿的阴谋也未查清。此时内斗,岂不是正合了敌人的意?”
    这番话有理有据,不少人陷入沉思。
    但柳如风却不依不饶:“就算如此,萧逸云也不该由听剑山庄单独看管!应当交由各派共同监管,以防徇私!”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他在怀疑沈清弦会因为私情而包庇萧逸云。
    沈清弦眼神一冷:“柳掌门这是在质疑沈某的公正?”
    “不敢。”柳如风嘴上说着不敢,语气却毫无退让,“只是江湖事江湖了,沈庄主一人独断,恐怕难以服众。”
    僵持。
    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一个声音:“既然如此,不如听听老夫的意见如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老者缓步走来。老者身穿灰色布衣,手持竹杖,面容清癯,双目却炯炯有神。
    “是”铁面判官”周老前辈!”有人惊呼。
    周正,江湖人称“铁面判官”,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以公正严明著称。他已隐居多年,没想到会出现在此。
    柳如风也是一愣,连忙上前行礼:“周老前辈,您怎么来了?”
    周正摆摆手:“听说凌云台出了事,老夫便来看看。”他看向沈清弦,“沈庄主,事情的大致经过,老夫已听说了。萧逸云此人,确实身份敏感。但正如你所说,当下之急是查明真凶,对抗幽冥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这样吧。萧逸云暂由听剑山庄看管,但需有第三方监督。老夫毛遂自荐,留下来做个见证。待所有事情查明,再议如何处置。诸位以为如何?”
    周正的威望极高,他开口,没人敢反对。柳如风虽有不甘,也只能点头。
    危机暂时化解。
    沈清弦向周正行礼:“多谢前辈主持公道。”
    周正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沈庄主,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僻静处。
    周正压低声音:“你父亲让我带句话给你。”
    沈清弦心头一震:“父亲?”
    “沈盟主已知晓此地发生的事。”周正道,“他说,萧逸云之事,你需谨慎处理。五年前的教训,莫要重蹈覆辙。”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白——沈擎天在警告他,不要再和萧逸云扯上关系。
    沈清弦沉默片刻,问:“前辈如何看待此事?”
    周正深深看了他一眼:“老夫只问你一句:沈庄主,你是以武林盟主之子的身份在处理此事,还是以沈清弦个人的身份?”
    这个问题很犀利。
    沈清弦没有立刻回答。
    周正叹了口气:“清弦,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重情重义,但也知道你所处的位置。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个道理,五年前你就该明白了。”
    “我明白。”沈清弦终于开口,“但前辈,五年前我选择了身份,放弃了本心。结果呢?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这五年没有一天真正活过。”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这一次,我想试试另一种选择。”
    周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复杂的感慨:“你长大了,清弦。也罢,既然你已决定,老夫便不多劝了。只是……前路艰险,你好自为之。”
    “多谢前辈。”
    周正点点头,转身离去。
    沈清弦站在原地,看着老者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非议、责难,甚至可能是众叛亲离。
    但他不后悔。
    回到房中时,萧逸云已经坐起身。林婉儿正在喂他喝药。
    见沈清弦进来,林婉儿识趣地放下药碗:“庄主,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说完便退了出去。
    房中又剩两人。
    “周老前辈来了?”萧逸云问。
    沈清弦点头:“他暂时稳住了局面。但柳如风不会罢休,其他门派也在观望。”
    萧逸云苦笑:“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沈清弦在他身边坐下,接过药碗,舀起一勺药,轻轻吹凉,“张嘴。”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得让萧逸云愣住了。
    五年前,他受伤时,沈清弦也是这样喂他喝药。那时他们还在热恋中,沈清弦脸皮薄,每次喂药都耳尖泛红,却还是坚持要做。
    回忆如潮水涌来。
    萧逸云乖乖张嘴,温热的药汁滑入喉中,带着熟悉的苦涩。
    一勺,两勺……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重复着这个动作。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地面投出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药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沈清弦身上的冷冽气息。
    药喝完时,萧逸云忽然开口:“清弦,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沈清弦放下药碗:“什么事?”
    “关于幽冥殿,”萧逸云看着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们的目标,可能不只是掌控武林。”
    “那是什么?”
    萧逸云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
    “皇权。”
    这两个字如惊雷炸响。
    沈清弦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幽冥殿的殿主,可能与前朝皇室有关。”萧逸云低声道,“我弟弟……逸风在幽冥殿这些年,打听到一些消息。殿主一直在搜集各种武功秘籍、奇珍异宝,还有……前朝遗物。”
    他顿了顿,继续道:“《药王典》里除了医术毒术,还记载了一种秘法,可以用药物控制人的心智。如果幽冥殿得到这个方法,再配合他们这些年网罗的高手……”
    后果不堪设想。
    沈清弦背脊发凉。如果幽冥殿的野心真的如此庞大,那整个天下都将陷入动荡。
    “你为什么不早说?”他问。
    “因为我没有证据。”萧逸云苦笑,“这些只是逸风零碎听来的,真假难辨。而且……说出来,谁会信?一个魔教余孽,说幽冥殿要造反?”
    这话说得凄凉。
    沈清弦握住他的手:“我信。”
    萧逸云的手微微一颤。
    “不过,”沈清弦松开手,站起身,“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如果幽冥殿真的与前朝有关,那他们一定还有其他动作。”
    他在房中踱步,脑中飞速运转:“四海镖局的金四海……如果他真的与幽冥殿有勾结,那四海镖局往来各地,正是传递消息、运送物资的最佳掩护。”
    “还有青云派。”萧逸云接道,“柳如风对魔教恨之入骨,但陈枫却行为可疑。青云派内部,恐怕也有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婉儿推门而入,脸色苍白:“庄主,不好了!柳掌门他……他带人硬闯进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撞开。
    柳如风带着十几名青云派弟子冲了进来,剑拔弩张。周正也跟在后面,脸色凝重。
    “沈庄主!”柳如风厉声道,“刚刚得到消息,四海镖局总镖头金四海,在回金陵的路上遇袭身亡!凶手在现场留下一块玉佩——”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高举过头。
    那是一块残缺的玉佩,月白色,温润剔透。
    沈清弦的玉佩。
    “这是在金四海尸体旁发现的!”柳如风盯着沈清弦,眼中满是怀疑,“沈庄主,你作何解释?”
    满室皆惊。
    所有人都看向沈清弦。
    沈清弦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玉佩还在。但仔细看,那玉佩边缘有极细微的磨损痕迹,与柳如风手中的那块,似乎能严丝合缝地对上。
    这是一对。
    左半在他这里,右半……在萧逸云那里。
    沈清弦猛地看向萧逸云。
    萧逸云也正看着他,眼中是同样的震惊。他下意识摸向怀中——他收着的那半块玉佩,不见了。
    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为什么会在金四海的尸体旁?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但柳如风已经等不及了:“沈庄主!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这玉佩是你的吧?金四海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柳掌门,”周正沉声道,“事情尚未查明,不可妄下论断。”
    “还要怎么查?”柳如风怒道,“玉佩在此,沈清弦与萧逸云的关系众人皆知!金四海与我有旧,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遭灭口!”
    他剑指沈清弦:“沈庄主,今**若不给个交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青云派弟子齐刷刷拔剑。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沈清弦的手按在剑柄上。他知道,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柳如风摆明了要借题发挥,而那块丢失的玉佩,更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怎么办?
    硬拼?那等于坐实了嫌疑。
    解释?玉佩如何解释?他与萧逸云的关系如何解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逸云忽然笑了。
    那笑声在寂静的房中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看向他。
    萧逸云缓缓下床,虽然脚步虚浮,却站得笔直。他看向柳如风,眼中满是讥诮:“柳掌门真是好手段。一环扣一环,这是非要置我二人于死地啊。”
    “你什么意思?”柳如风冷声问。
    “我的意思是,”萧逸云走到沈清弦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这块玉佩,是我丢的。”
    满室哗然。
    萧逸云继续道:“昨日我与幽冥殿杀手交手时,玉佩从怀中掉落。想必是被人捡了去,如今用来栽赃陷害。”
    “一派胡言!”柳如风怒道,“谁会捡到你的玉佩,又恰好用在金四海身上?这分明是你们杀人后不慎遗落!”
    “是吗?”萧逸云挑眉,“那柳掌门不妨说说,金四海遇袭是什么时辰?在何处遇袭?沈庄主昨日至今一直在凌云台,如何分身去杀人?”
    柳如风语塞。
    萧逸云冷笑:“说不出来?因为金四海根本不是昨日死的,对吧?”
    他看向周正:“周老前辈,您德高望重,想必能看出尸体的死亡时间。不如您说句公道话,金四海到底死了多久?”
    周正深深看了萧逸云一眼,缓缓道:“根据传信弟子描述,金四海尸体被发现时,尸僵已过,尸斑融合,死亡时间至少在十二个时辰以上。”
    十二个时辰,那就是昨天。
    而昨天,沈清弦确实一直在凌云台,有无数人见证。
    柳如风的脸色变了。
    萧逸云乘胜追击:“既然沈庄主没有作案时间,那这玉佩出现在现场,就只能是有人故意放置,用来栽赃。而这个人,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一,知道我与沈庄主的关系;二,能拿到我的玉佩;三,有机会接触金四海的尸体。”
    他目光如刀,扫过柳如风和他身后的陈枫:“柳掌门,你觉得,谁最符合这些条件呢?”
    这反问太犀利了。
    柳如风身后的陈枫,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你……你血口喷人!”陈枫颤声道。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一查就知道了。”沈清弦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周老前辈,晚辈恳请您主持公道,彻底调查此事。从金四海之死,到赵凌之死,再到厨子、王管事之死——所有线索,一查到底!”
    他看向柳如风,目光如剑:“柳掌门,你敢吗?”
    柳如风嘴唇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
    周正点头:“好,老夫就来做这个主。从今日起,凌云台所有人不得离开,所有线索重新梳理。柳掌门,你可有异议?”
    柳如风咬牙:“没有。”
    “那就这么定了。”周正环视众人,“都散了吧。”
    人群渐渐散去。
    房中又恢复了安静。
    沈清弦扶着萧逸云坐下,低声道:“你的伤……”
    “没事。”萧逸云摇摇头,眼中满是疲惫,“清弦,我们时间不多了。”
    沈清弦明白他的意思。幽冥殿的计划正在加速,而他们连对方的真正目的都还没有完全弄清楚。
    更可怕的是,柳如风、陈枫……凌云台内部,到底还藏着多少敌人?
    窗外,天色渐暗。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凌云台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却照不亮人心中的迷雾。
    沈清弦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柳如风离去的背影。那个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佝偻,有些苍凉。
    他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江湖中最可怕的不是刀剑,是人心。
    正想着,林婉儿匆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
    “庄主,”她脸色苍白,“药王谷……来信了。”
    沈清弦接过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但封口处盖着一个印记——药王谷的印记。
    他拆开信,只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
    信是柳不言的亲笔。字迹潦草,显然写得很急。
    信中说,他已从幽冥殿逃脱,但身受重伤,藏身在某处。幽冥殿正在全力搜捕他。信的末尾,他留下一个地址:
    “金陵城西,醉月楼,天字三号房。”
    沈清弦抬头看向萧逸云和林婉儿。
    “柳神医还活着。”他说,“而且……他就在金陵。”
    萧逸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我们……”
    “今晚。”沈清弦将信收入怀中,“今晚我们就去见他。”
    夜色,彻底降临。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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