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琴剑惊鸿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8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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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江南,烟雨朦胧。
    秦淮河畔的凌云台上,三年一度的江南武林大会正到酣处。各派旌旗在微风中轻扬,台下黑压压坐满了来自大江南北的江湖客。空气中弥漫着茶香、酒气,以及刀剑特有的冷铁味道。
    沈清弦坐在主位左侧,一袭月白锦袍纤尘不染。他手中把玩着青瓷茶盏,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上切磋的年轻弟子。作为听剑山庄庄主、武林盟主沈擎天之子,他代表父亲出席此次大会,既是惯例,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下一任盟主的人选,江湖早有共识。
    “下一场,青云派对战雁荡门!”
    司仪高亢的喊声落下,两名年轻弟子跃上高台。剑光闪烁间,沈清弦的思绪却有些飘远。五年了,自那人离开后,江湖似乎太平了许多,也乏味了许多。他下意识地抚向腰间,指尖触到那枚温润却残缺的玉佩,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庄主。”身侧传来轻柔的声音。
    沈清弦抬眼,见是随行的医师林婉儿。她递上一方素帕,低声道:“您额上有汗。”
    “无妨。”沈清弦接过,却未擦拭,只是淡淡道,“今日天气闷热。”
    确实闷热。午后的阳光透过薄云,将整个凌云台笼罩在一片黏腻的暖意中。沈清弦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忽然听见一阵琴声。
    那琴声起得突兀,却瞬间压过了场上的刀剑交鸣。
    清越,悠远,似山间清泉击石,又似月下松涛阵阵。琴音一起,台上两名弟子竟不约而同地缓了攻势,台下嘈杂的人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沈清弦的手猛地一紧,茶盏中的水漾出几滴,落在月白衣袖上,洇开深色痕迹。
    这琴音……
    他缓缓抬头,望向琴声来处。在凌云台西侧的观礼楼二层廊下,一人抱琴而坐。那人身着浅青色宽袍,衣袂随风轻扬,脸上戴着一张素白的面具,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双含笑的眼。
    面具人十指在琴弦上翻飞,一曲《流水》被他弹得恣意洒脱,全然不似寻常琴师的拘谨。琴音流转间,竟隐隐含着一股内力,丝丝缕缕渗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此人是谁?”台下有人低声询问。
    “听说是大会请来的琴师,姓云,都唤他云先生。”
    “好深的功力,琴音中竟能蕴含内力……”
    议论声窸窸窣窣。沈清弦却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双抚琴的手上——修长的手指,抚弦时小指会微微上翘的习惯性动作,还有那腕间隐约可见的一道浅疤。
    五年了。
    那个雨夜,那人背身离去时说的话犹在耳边:“沈清弦,从此江湖路远,不必再见。”
    如今,他回来了。以这样一种张扬又神秘的方式。
    琴曲终了,余音袅袅。面具人——云先生,缓缓起身,向台下微微一礼。动作间,面具下的双眼似乎有意无意地朝主位方向瞥了一眼。
    只一眼。
    沈清弦却觉得胸口像被什么重物狠狠撞击。他强自压下翻涌的情绪,面容依然平静如常,唯有那双握着茶盏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大会继续。
    然而经了方才那一曲,接下来的比试都显得索然无味。不少人的目光仍不时飘向西侧楼廊,那位云先生却已收了琴,斜倚栏杆,姿态闲适地看着台下,仿佛真的只是个来凑热闹的普通琴师。
    沈清弦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他是听剑山庄庄主,是未来的武林盟主,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五年前那场荒唐情事,早已随着时间被江湖遗忘,他不能,也不该再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可心绪已乱。
    当年萧逸云离开时,他未曾挽留。不是不想,是不能。父亲严厉的目光,武林正道的责任,还有那些关于魔教少主接近他必有阴谋的流言……每一样都像沉重的锁链,将他牢牢捆缚。
    他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可当那熟悉的琴声再次响起,他才明白,有些东西从未离开,只是深埋心底,伺机破土而出。
    “庄主。”林婉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担忧,“您脸色不太好,是否需要休息片刻?”
    沈清弦摇头:“不必。”
    话音未落,台上突生变故!
    正在交手的两人中,青云派弟子忽然剑招一滞,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手中长剑“哐当”落地。他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面色迅速由红转紫,眼球暴突,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
    “怎么回事?!”
    “快住手!”
    台下惊呼四起。雁荡门弟子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然而不过几个呼吸间,那青云派弟子已轰然倒地,四肢抽搐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死寂。
    旋即是一片哗然。
    沈清弦霍然起身,沉声道:“封锁凌云台,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快步走向高台,林婉儿紧随其后。台下各派掌门、长老也纷纷围拢过来。
    青云派掌门柳如风扑到弟子身边,颤抖着手探向鼻息,随即发出一声悲吼:“凌儿!是谁害了我徒儿?!”
    沈清弦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死者面色紫黑,七窍有极细微的血丝渗出,显然是中毒身亡。他抬眼看向林婉儿,后者会意,取出银针、药囊,开始验毒。
    “是”幽魂散”。”片刻后,林婉儿低声道,“此毒发作极快,入口后三息毙命。毒应当下在……”
    她目光移向台上散落的茶具。那名弟子比试前曾饮过一口茶。
    “茶中有毒!”有人惊呼。
    “可这茶是大会统一备的,怎么会……”
    “除非下毒之人就在我们中间!”
    人群骚动起来,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各派之间互相打量,目光中充满了猜疑。
    沈清弦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西侧楼廊。那位云先生不知何时已站直了身体,正静静地望着这边。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阳光下深不见底。
    “柳掌门请节哀。”沈清弦转向柳如风,“此事发生在武林大会上,听剑山庄必会给青云派一个交代。在查明真相前,还请诸位暂且留在凌云台,配合调查。”
    他的安排合情合理,各派虽有不忿,却也无人反对。毕竟死者是青云派弟子,若不能查明真凶,今日在场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沈清弦吩咐山庄护卫封锁出入口,又命人将尸体小心移走,保存证据。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走向西侧楼廊。
    脚步沉稳,心跳却如擂鼓。
    一步,两步……离那人越来越近。五年了,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正邪的鸿沟,武林的偏见,以及当年那场无疾而终的伤痛。
    终于,他在廊下站定,仰头看向楼上之人。
    “云先生。”沈清弦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方才命案发生时,先生在此处可曾见到什么异状?”
    萧逸云——或者说,云先生——低低笑了声。那笑声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些许慵懒的沙哑:“沈庄主这是在审问我?”
    “例行询问。”沈清弦道,“先生是外来宾客,又坐在高处视野开阔,或许能提供线索。”
    “原来如此。”萧逸云倚着栏杆,俯视着下方的人。这个角度,沈清弦能清晰地看见他面具边缘的轮廓,以及那双熟悉的眼睛。“不过可惜,在下只顾着听琴看剑,并未留意什么异状。”
    “听琴?”沈清弦捕捉到这个词,“方才除了先生,还有人弹琴?”
    萧逸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沈庄主耳力不错。的确,在命案发生前片刻,我听见了一阵极短暂的笛音,从东南角传来。不过只是一两个音,很快便停了,我还以为是哪位宾客的玩闹。”
    笛音。
    沈清弦心中一动。幽魂散毒性猛烈,需以内力催动才能迅速发作。若是以音律为媒介……
    “多谢先生告知。”他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沈庄主。”萧逸云忽然叫住他。
    沈清弦停步,却未回头。
    “这江湖,看起来太平,实则暗流汹涌。”萧逸云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庄主查案时,可要小心些,莫要……重蹈覆辙。”
    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却如利刃刺入沈清弦心口。
    他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乍现:“你什么意思?”
    萧逸云却已重新抱起琴,施施然走下楼梯。经过沈清弦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压低声音道:“字面意思。还有,庄主袖上的茶渍,该擦擦了。”
    说完,他不等沈清弦反应,便径自向台下走去。浅青色的衣袍在微风中轻扬,背影挺拔依旧,却平添了几分沈清弦看不懂的孤寂。
    林婉儿走过来,担忧地看着沈清弦:“庄主,此人来历不明,言语又如此古怪,是否要派人盯着?”
    沈清弦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许久,才缓缓道:“不必。”
    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袖上那几点茶渍。五年前,那人最爱穿青色衣衫,总笑他一袭白衣太过死板。有一次两人练剑后在山泉边休憩,那人故意撩水溅湿他衣袖,笑着说:“给你添点颜色。”
    往事如潮水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沈清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冷静。
    “婉儿,去查查那个笛音的来源。”他吩咐道,“还有,今日所有接触过茶水的仆役、弟子,一一盘问。”
    “是。”
    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
    东南角是各派弟子休憩区,人员混杂,往来频繁。林婉儿询问了数十人,竟无一人听见那所谓的笛音。要么是萧逸云说了谎,要么……是那笛音特殊,只有内力深厚者才能察觉。
    而茶水这条线更是断了——所有茶具验过,唯有死者用过的那一杯有毒。下毒者显然是针对青云派弟子赵凌一人。
    “庄主,柳掌门情绪激动,要求我们今日之内必须找出真凶。”一名护卫前来禀报,“否则……否则他就要带人搜查所有宾客。”
    沈清弦皱眉。若真如此,势必引起更大混乱。各派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容忍被当作嫌犯搜查?
    “我去见柳掌门。”他起身。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兵器交击之声!
    声音来自凌云台后方的竹林。
    沈清弦身形一闪,已如离弦之箭掠向竹林。林婉儿与几名护卫紧随其后。
    竹影摇曳,林中空地上,两道身影正在缠斗。
    其中一人正是萧逸云。他手中无琴,只以双掌对敌,身法灵动如烟,竟在密集的剑光中游刃有余。而他的对手——
    沈清弦瞳孔一缩。
    那人黑衣蒙面,剑法狠辣诡谲,招招直取要害。更令人心惊的是,他所用剑法,竟有七分像魔教玄冥教的“幽冥剑法”!
    “住手!”沈清弦厉喝一声,长剑出鞘,一道寒光直刺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似早有防备,身形诡异地一扭,竟避开了这一剑。他回头瞥了沈清弦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随即虚晃一招,转身便向竹林深处遁去。
    沈清弦欲追,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他回头,见萧逸云单膝跪地,左手捂住右肩,指缝间有鲜血渗出。那身浅青色的衣袍已被染红了一片。
    “你……”沈清弦下意识上前两步,却又停住。
    萧逸云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因疼痛而微微眯起,却仍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沈庄主来得真及时,再晚一步,在下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人是谁?”沈清弦问。
    “不知道。”萧逸云试图起身,却踉跄了一下。沈清弦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住他,触手是温热的血液和绷紧的肌肉。
    两人俱是一僵。
    五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身体接触。隔着衣料,沈清弦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度,以及那熟悉的、几乎刻入骨髓的气息。
    他猛地松开手,萧逸云却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
    “庄主。”萧逸云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人的剑上有毒。”
    沈清弦低头,这才看见萧逸云肩上的伤口处,流出的血颜色暗红,隐隐散发出一股甜腥气。他脸色一变:“幽魂散?”
    “不像。”萧逸云摇头,“但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林婉儿已赶了过来,见状连忙取出药囊:“快,先止血解毒!”
    沈清弦看着萧逸云苍白的唇色,心中的疑虑与担忧交织成一片混乱的网。这人为何会出现在竹林?黑衣人为何要杀他?那幽冥剑法又是怎么回事?
    太多疑问,太多不安。
    可当他对上萧逸云那双眼睛时,所有理智的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那双眼睛深处,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痛苦,挣扎,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眷恋。
    “先疗伤。”沈清弦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
    他扶萧逸云坐下,林婉儿迅速处理伤口。竹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光影。这个场景,与五年前何其相似。
    那时萧逸云也为救他受过伤,也是在这样一个午后,他替他包扎,那人笑着说:“沈少侠这下可欠我一条命了,打算怎么还?”
    他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说:“你想怎么还?”
    “一辈子。”那人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用你的一辈子来还。”
    承诺犹在耳边,人事已全非。
    萧逸云的伤暂时稳定下来。
    林婉儿擦了擦额上的汗,低声道:“毒已控制住,但需要几种药材才能彻底清除。庄主,是否要派人回山庄取药?”
    沈清弦尚未回答,萧逸云却道:“不必麻烦。在下随身带了些药材,应该够用。”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两粒药丸服下。
    那玉瓶通体碧绿,瓶身上刻着精细的云纹。沈清弦目光一凝——这瓶子他见过,五年前萧逸云就常用它装各种丹药。
    “云先生随身携带解毒药,倒是准备周全。”沈清弦淡淡道。
    萧逸云笑了:“江湖险恶,有备无患。沈庄主不也随身带着清心丹么?左袖内袋,白玉瓶装。”
    沈清弦心中一震。他确实有这习惯,但这细节,除了极亲近之人,根本无人知晓。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碰撞。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匆匆赶来:“庄主!柳掌门带人围住了西侧客院,说是在云先生房中发现了一样东西!”
    沈清弦脸色一沉:“什么东西?”
    护卫看了看萧逸云,犹豫道:“是……是一支短笛,还有半包未用完的幽魂散。”
    竹林瞬间陷入死寂。
    萧逸云缓缓站起身,肩上的伤口因动作而渗出血迹,他却浑不在意。他看着沈清弦,眼中那抹玩味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心痛的平静。
    “沈庄主,”他轻轻地说,“现在,你是要抓我归案了么?”
    沈清弦握紧了剑柄。
    风吹过竹林,万千竹叶齐声沙响,像一场无声的呜咽。阳光依旧明媚,可沈清弦却觉得浑身发冷。他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他爱过、恨过、思念过、试图遗忘的人,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萧逸云出现在武林大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而这个局,或许五年前就已开始。
    “庄主?”林婉儿轻声催促。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
    “带路。”
    他转身走向竹林外,没有再回头看萧逸云一眼。不是不想,是不敢。他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动摇,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脚步声渐渐远去。
    竹林中,萧逸云独自站着,肩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洇开暗红的花。他望着沈清弦离去的方向,许久,才低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满是苦涩。
    “沈清弦,”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竹林轻声说,“这次,你又会怎么选呢?”
    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染血的竹叶,小心地收入怀中。而后整了整衣袍,迈步向竹林外走去。
    步伐从容,仿佛不是去面对一场指控,而是赴一场久别的约。
    凌云台上,各派众人已齐聚西侧客院。柳如风手持一支乌木短笛和一包药粉,面沉如水。见沈清弦到来,他立刻上前:“沈庄主!证据确凿,这云先生就是毒杀我徒儿的凶手!还请庄主主持公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沈清弦。
    也就在这时,萧逸云缓缓从竹林方向走来。他肩上的伤已被简单包扎,血迹却仍透过布条渗出来,配上那身染血的青衫和素白面具,整个人透着一股诡异的美感。
    他在院中站定,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清弦身上。
    “云某房间确实有这些东西。”他坦然道,“但,不是我的。”
    “笑话!”柳如风怒道,“从你房中搜出,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萧逸云不答,只是看着沈清弦。
    沈清弦也在看他。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倒流回五年前。那时他们也曾这样对视,在众人的反对和猜疑中,固执地相信彼此。
    可后来呢?
    后来信任碎了,誓言破了,那人转身离开,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守着残破的玉佩和更加残破的心。
    “庄主!”柳如风催促,“还请下令,将此贼子拿下!”
    沈清弦缓缓抬手。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萧逸云面具下的唇微微抿紧,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黯淡下去。
    然而,沈清弦的手没有落下。他只是说:“云先生,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萧逸云一怔。
    沈清弦继续道:“若无证据,听剑山庄只能按规矩办事,暂时将你收押,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决断。”
    这不是抓捕,是收押。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萧逸云眼中的光重新亮了起来。他看着沈清弦,忽然笑了:“有。”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枚铜钱,是今早有人塞进我房门缝里的。钱上刻有一个”影”字。而据我所知……”他顿了顿,“江湖上有一个神秘组织,其成员行动时,都会留下这样的标记。”
    “”幽冥殿”!”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呼。
    这三个字一出,满场哗然。
    幽冥殿,一个近年来悄然崛起的组织,行事诡秘,手段狠辣,正邪两道都曾吃过它的亏。若此事真是幽冥殿所为,那事情就复杂了。
    沈清弦接过铜钱,果然见钱币边缘刻着一个极小的“影”字。他抬头看向萧逸云:“你为何不早说?”
    “早说,庄主会信么?”萧逸云反问。
    沈清弦沉默。
    他不会。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只会认为这是萧逸云的狡辩之词。可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听了?是因为那双眼睛里的光太过熟悉,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从来就不愿相信这人会做出这等事?
    “此事疑点重重。”沈清弦最终道,“云先生暂由听剑山庄看管,待查明幽冥殿是否牵涉其中,再做定夺。”
    柳如风还想说什么,沈清弦却已转身:“柳掌门,令徒之死,沈某必会给你一个交代。但若真是幽冥殿作祟,那就不是青云派一家之事,而是整个武林的危机。还请掌门以大局为重。”
    话说到这份上,柳如风只得咬牙应下。
    沈清弦命人带萧逸云下去安置——不是牢房,而是一间独立的客房,门外派人看守。这安排已给足了面子。
    夜幕降临,凌云台终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沈清弦独自站在观礼楼上,望着远处萧逸云所在的那间客房。窗上映着烛光,一道模糊的身影坐在窗边,似乎在抚琴,却没有声音传出。
    他知道,那人在等他。
    可他却不敢去。
    因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五年前他选择了责任和正道,放弃了那个人。五年后,他还能做同样的选择吗?
    又或者,这一次,会有不同的答案?
    夜风拂过,带来隐约的琴音。不是真实的琴声,是记忆里的,五年前那个月夜,那人弹给他听的曲子。
    曲名《长相思》。
    沈清弦闭上眼,手指再次抚上腰间玉佩。残缺的玉佩,残缺的心,五年来的每一天,他都在用责任填补那个空洞,却始终填不满。
    而现在,那个人回来了,带着谜团,带着危险,也带着他曾经拥有又失去的一切。
    窗外,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屋檐,消失在夜色中。方向正是萧逸云所在的客房。
    沈清弦猛地睁眼,握紧剑柄。
    今晚,注定无眠。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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