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野身上还背着书包，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他的手里拿着上午自己放在他桌上的讲义，不难猜出他应该是刚到学校就来了办公室。
    见办公室没其他人，少年松了口气，抬步靠近。
    满是笔记的讲义回到了办公桌上，林清野后退一步，和顾祈安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社交距离，他垂着头说：
    “您的讲义，上午的事我听说了，我……”
    少年动作的时候，顾祈安一直盯着人看，等到这个时候，他才轻声开口：
    “在怪我上午跟你同学们发火？”
    闻言，林清野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般，”咻”的抬头，眼睛因为惊讶都瞪大了几分，见顾祈安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赶忙摇头，因为着急，少年下意识向前走，如自投罗网的羔羊一般，整个人乖的不行。
    “顾老师，我…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我本来就是……”
    林清野后面的话因为顾祈安突然看过来的眼神全数咽了回去，顾祈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后文，他干脆把讲义重新推了过去。
    “拿回去吧，本来就是因为我的工作失误造成的你没卷子，这里面有我的笔记和批注，对你来说应该是比空白版好用。”
    少年闻言抿唇，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顾祈安本来身体就不爽利，再加上上午气不顺，这会儿看少年这副样子，火气”腾”的一声直冲脑海。
    也不管站一边的是谁，他直接动手开始给自己收拾睡觉的地方，到那份讲义的时候，犹豫几秒，到底是往林清野的方向丢了过去，书本”啪”的一声咂向桌面，因为惯性向前滑动，在即将脱离桌面时，被忽然向前的少年接住了。
    顾祈安全程看着，等林清野站定，冷脸说：“觉得我上午小题大做？觉得自己不配？觉得被不痛不痒的欺负了无所谓？林清野，我告诉你，你不在乎，我在乎！”
    不过脑子的话全数秃噜出去，话音落下，办公室陷入安静，少年无措的睁大眼睛看着他，顾祈安也反应过来了话语的不妥。
    望着林清野干净的眸子，和他们初见那天一模一样，他还是孩子，是一张白纸，不该被成年人的肮脏龌龊玷污。
    在内心无声的叹了口气，顾祈安无力的趴靠在了桌面上，放缓声音说：
    “别多想，关心学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给你讲义也是。”
    这句话说的，顾祈安自己都要信了，一句话说完，他也刚好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闭上眼假寐，不再管一边的林清野。
    少年站在顾祈安身边，拿着讲义的手指蜷缩又伸开，他轻声问：“你不是说自己没有师德吗？”
    趴在桌上的人呼吸因此一顿，良久顾祈安才找到舒服的呼吸频率，心中的兵荒马乱他面上不显，只依然闭眼模糊不清的低喃说：“是吗？那你就当我生病烧坏了脑子吧，时时刻刻头痛难忍，也就良心发现，有了师德。”
    这句话顾祈安也不算纯说谎，他是真的不舒服。
    说完这话，听林清野没回应，顾祈安也就心安理得的继续趴着酝酿睡意，期间还因为难受拧眉换了个姿势，反正林清野早就知道他是个怎样好吃懒做还骄里娇气的人，现在装样子没必要。
    身边响起离开的脚步声，没听到书本放在桌上的声音，顾祈安松了口气，刚准备就此踏实睡过去，就听门边传来”咔哒”一声。
    办公室老旧的铁门被人锁上了。
    心脏随着突兀的声音漏跳一拍，顾祈安瞬间警醒，但他也没睁眼。
    少年的脚步声去而复返，下一瞬，温热的身躯靠近，略微冰凉的指尖靠近他的太阳穴触碰又分开，顾祈安心中大骇，但他轻易不敢有动作。
    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林清野的手指再次贴上他的太阳穴，节奏规律的揉动，这次少年的指尖带上了些许热气。
    顾祈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再睁眼时，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办公室其他没课的老师都在安静的工作，而少年是何时离开的，他无从得知。
    对于学生们来说，国庆过去不止代表假期结束，更意味着期中考临近。
    这些天就连秦文州几个都变得安生不少，偶尔也会组团来找顾祈安问题。
    当然，这是极偶然现象。
    “好的老师，我明白了。”
    随着学生从办公室离开，顾祈安终于难得的有了休息时间。
    拿过保温杯轻轻嘬了一口早上倒进去的冰美式，顾祈安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随后，便是短暂的放空。
    那天过后，林清野又一连几天没来学校，本来还想……
    “叮咚，叮咚”
    手机连续响起消息提示音，顾祈安回神，拿过手机按亮屏幕。
    【顾修竹】后天重阳节，别忘了祭祖。
    【唐美惠】@顾祈安@顾祈年
    这还是他闹完后，爸妈第一次正面找他。
    以前都是互相默认的存在，简称，拿对方当空气。
    前段时间有什么事他们都会让顾祈年传话，家族群安静了好一阵，现在又有了信息…
    顾祈安手指无意识的摸索着手机侧面，他对眼下的情况有些无所适从。
    父亲发的信息就像是一条求和信号，事情肯定是没解决的，毕竟他还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可真要说借台阶认错，道歉可以，但他现在不想回北京，更不想回家，回到他们眼皮子底下。
    当初也确实是他脾气倔，去北京已经是折中的解决办法了，偏偏他尝到了甜头还不满足。
    人家都是天窗效应，到他这直接开了窗户又掀房顶。
    现在仔细想想，就老顾那性格，没直接抽死他都算轻的。
    后悔吗？
    如今冷静下来，顾祈安肯定后悔和家里闹的如此，不过要真说点别的，在见了某个人后，他就没后悔过来这个小县城，哪怕只能陪人走短短的一年。
    脑海里不受控的再次出现那抹恣意张扬的身影，顾祈安抿唇。
    现在低头认错的结果不用想也知道，支教别看签了合同，但在绝对的权力和人脉面前，那张薄薄的纸张和签名就不够看了，奈何他是真的不想离开。
    那天跟林清野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既然来了这个地方，自然要带走东西，不管是作为教师的意义还是点别的什么东西。
    可家里那边，僵持时间久了，于谁而言都没好处，尤其还是在老顾先开口的前提下。
    顾祈安仰头粗暴的抓了把头发，不等他想到暂缓的解决办法，手机又是一震。
    【顾祈年】好的，我有空就去买花。
    ……现在就很尴尬了。
    不论吵不吵架，事情解没解决，他还姓顾，自然要祭奠祖宗，而妹妹已经回了消息，他也就没有装死的理由。
    自暴自弃的按出键盘，学着顾祈年往群里发了差不多的内容，手机往桌上一扔，顾祈安彻底摆烂。
    爱咋滴咋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再不济，就此困在这里也挺好的，顾祈安偏头望着窗外略微泛黄的树叶，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