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同住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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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是第二日午时送到的宁王府。
    彼时祁官刚从小睡中醒来,正倚在西角小院的竹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怀里那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猫儿眯着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满足声,尾巴懒洋洋地扫着他绯红衣袍的下摆。
    “王爷,”管家在院门外躬身,声音发紧,“宫里……又来旨意了。”
    祁官没抬眼,只懒懒道:“念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玄微天师观星卜卦,言宁王祁官命格贵极煞重,需与镇国大将军言枭日夜相守,气运相缠,方能化解。故特命言枭即日迁入宁王府,与宁王同住,以待大婚。钦此。”
    空气静了一瞬。
    怀里的猫儿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安地动了动。祁官低头挠了挠它的下巴,轻笑一声:“日夜相守?皇兄这是怕我夜里做噩梦,还得找个人陪着?”
    管家额上冒汗:“王爷,这……这旨意……”
    “接了吧。”祁官松开手,猫儿轻盈地跳下竹榻,溜到一旁的花丛里去了。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袖,“吩咐下去,把东边那个听松院收拾出来。言将军是贵客,别怠慢了。”
    “是……”管家迟疑道,“可听松院离王爷的揽月轩隔着半个园子,这日夜相守……”
    祁官斜他一眼,凤眼微眯:“旨意只说同住,又没说同房。怎么,你还真想让我跟言将军睡一张床?”
    管家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奴才这就去安排!”
    人匆匆退下了。祁官站在院子里,看着墙角那几丛开败的菊花,良久,才低低笑了一声。
    有意思。
    真有意思。
    未时刚过,镇国将军府的车马就到了宁王府门前。
    没有嫁妆,没有红绸,只有十几辆黑漆平头马车,沉默地停在秋风里。打头下来的是将军府的管事,一个四十来岁,面容冷肃的中年人,对迎出来的宁王府管家抱拳一礼,声音平板无波:
    “奉旨,送将军随身物件入府。将军随后就到。”
    说完,也不等管家回应,便抬手一挥。
    车帘掀开,下来的不是箱笼,而是一排排玄甲亲兵。两人一组,抬着沉重的木箱,步履沉稳地迈进府门。箱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显然分量不轻。
    祁官没去前厅,也没去听松院,就斜倚在自己揽月轩的门框上,怀里重新抱回了那只白猫,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他看着那些亲兵一趟趟进出,看着院子里渐渐堆满的木箱,眼神慵懒得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箱子里装的,大半是兵器。
    长枪,陌刀,**,铠甲……甚至还有一架拆卸开的床弩部件。木箱打开时,金属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带着硝烟与鲜血的气息,与这精致风雅的王府格格不入。
    “王爷,”夜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侧,低声道,“言将军这是……要把将军府搬空?”
    祁官轻笑:“他这是告诉我,也告诉所有人,就算搬进这宁王府,他依旧是镇国大将军,是掌着兵权,杀人无数的武将。”
    “示威?”夜阑皱眉。
    “不,”祁官摇头,目光落在一箱擦拭得锃亮的箭簇上,“是划界。”
    他在用这些兵器,在这座王府里划出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一块充斥着杀伐与铁血的领地,与祁官那套纨绔风流的做派泾渭分明。
    猫儿在祁官怀里不安地动了动,似乎也被那凛冽的兵戈之气惊扰。祁官低头挠了挠它的耳根,轻声哄道:“别怕,这些铁疙瘩伤不着你。”
    正说着,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亲兵,而是两个人。
    言枭走在前面,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墨青披风,腰间佩着那柄“破军”。他脸色冷峻,下颌线条绷得极紧,目不斜视,仿佛眼前这来来往往的搬运动静与他无关。只是那双握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宫装女子。
    祁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微凝。
    言月。
    言枭一母同胞的姐姐,宫中位份最高的贵妃,皇帝如今最疼爱的妃子。她今日未着贵妃品阶大妆,只穿了身浅碧色织锦宫装,外罩月白披风,素雅得不像个宠妃。只是发间那支简素的玉簪,祁官认得,那是几年前的中秋,言枭在宴会上赠予当时还只是妃位的言月的,说是可作利刃防身。
    她眼眶红肿,显然是哭过好几回的,此刻虽勉强端着仪态,可微颤的唇角和泛红的鼻尖,都泄露了心中的激荡。
    祁官松开怀里的猫,白猫轻盈落地,溜进了屋内。他整了整衣袖,往前迎了两步,脸上挂起那副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
    “哟,言将军这是……搬家呢?阵仗可真不小。”他说着,目光转向言月,拱手一礼,语气正经了些,“贵妃娘娘驾临,有失远迎。”
    言月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难辨。她抿了抿唇,才轻声道:“宁王殿下客气了。本宫……是来送送阿枭。”
    她说着,目光扫过满院的兵器箱笼,眼圈又红了红,却强忍着没让泪落下来。
    言枭终于转过头,看了姐姐一眼,那眼神里有压抑的痛楚,也有决绝的冷硬。他低声说:“姐,外头风大,进屋说话吧。”
    言月点点头,又看向祁官。
    祁官识趣地后退半步,笑道:“娘娘与将军姐弟相聚,本王就不打扰了。正巧约了几个朋友喝酒,这便出门去,府里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
    他说得轻巧自然,仿佛只是寻常待客,而非自己的“未婚夫婿”携姐登门。
    言月怔了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避让。倒是言枭,深深看了祁官一眼,那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别样的意味,不是厌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审视,一种估量。
    祁官只当没看见,摆摆手,转身就往院外走。绯红衣袍在秋风中扬起,背影洒脱得近乎无情。
    走过言枭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将军的破军,记得收好。我这府里花木多,刀剑无眼,伤了可惜。”
    说完,也不等言枭回应,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言枭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绯红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许久,才收回目光。
    “阿枭,”言月轻声唤他,“进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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