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伪光迷局 第二十九章破晓前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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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网约车在午夜的城市里穿行,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女人,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后座三个神色仓皇的人——一个手臂打石膏的男人脸色惨白地靠窗坐着,一个年轻女孩紧紧搂着背包像抱着救命稻草,还有个设计师模样的女人握着女孩的手,指节都握白了。
“去哪儿?”司机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孙自娇报出苏曼公寓的地址。那是眼下唯一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地方——周振华的人应该还没查到苏曼和他们的关联,至少暂时没有。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拖出长长的流光。小雨一直盯着窗外,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她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单薄,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他们会找到我们吗?”她忽然轻声问,没回头。
“暂时不会。”孙自娇握紧她的手,“王队已经派人去工作室了。那些人是周振华在国内最后的力量,抓一个少一个。”
“但周振华还在国外。”林泽宇开口,声音因为高烧而沙哑,“只要他没落网,就还能遥控。”
车里的空气又沉了几分。司机显然听出了不对劲,从后视镜又看了一眼,这次眼神里多了警惕。
“放心,”孙自娇对司机说,“我们是去朋友家,不会有麻烦。”
司机没吭声,但踩油门的力道明显轻了,车速慢下来,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这趟活。
小雨忽然从背包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百元钞票,递到前排:“师傅,麻烦您开快点。我们真的有急事。”
钱起了作用。司机接过,车速重新提起来,拐进了通往滨海新区的高架。
二十分钟后,车在海悦公寓楼下停住。这是栋新建的高层住宅,大堂灯火通明,24小时保安在值班台后低头看手机。孙自娇扶林泽宇下车时,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额头滚烫。
“你得去医院。”她小声说。
“先上去。”林泽宇摇头,呼吸沉重,“不能留痕迹。”
他们走进大堂,保安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个女人扶着一个受伤的男人,这组合在深夜里确实扎眼。但保安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句:“找哪户?”
“B栋2103,苏小姐。”孙自娇说。
保安查了登记本,点头放行。电梯上行时,镜面墙壁映出三人狼狈的样子:孙自娇头发凌乱,脸上有擦伤;林泽宇病号服外套了件不合身的夹克,右臂石膏上已经沾了污渍;小雨脸色苍白,卫衣帽子还戴着,刻意压低的脸在电梯灯光下显得鬼祟。
“叮——”21楼到了。
苏曼已经等在门口。她换了家居服,头发随意挽着,手里还拿着手机,显然一直在等消息。
“快进来。”她侧身让路,眼睛快速扫过走廊,“我让王队调了附近的监控,暂时安全。但这里不能久待,周振华知道我住这儿。”
公寓是标准的两居室,装修简洁得近乎冷淡,黑白灰色调,没什么个人物品,像酒店套房。苏曼显然刚搬进来不久,或者说,她从未把这里当家。
孙自娇把林泽宇扶到沙发躺下。他刚沾到靠垫就闭上眼睛,胸膛起伏得很急。小雨站在客厅中央,有些局促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落地窗外——那里能看见半个城市的夜景,灯火璀璨得像撒了一地的碎钻。
“你饿吗?”苏曼问小雨,“冰箱有吃的。”
小雨摇头,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脸一红,低头。
苏曼没说什么,转身去厨房。很快端出微波炉热的速食粥和包子。小雨犹豫了一下,接过,小口小口地吃,吃得很急,像饿了很多顿。
孙自娇去卫生间找了条毛巾,用冷水浸湿,敷在林泽宇额头上。他眼皮动了动,没睁开,只是低声说了句:“别管我,你们谈正事。”
“正事就是你得退烧。”孙自娇语气强硬,但手很轻,“陈默一会儿过来,带退烧药和抗生素。你再撑一下。”
她回到客厅时,小雨已经吃完了,粥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剩。女孩把碗筷整齐地放在茶几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得像小学生。
“苏小姐,”她开口,“春风巷的包裹,你拿到了吗?”
苏曼从书房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茶几上。“拿到了。但还没拆。李奶奶说,你交代要当着孙小姐的面才能打开。”
小雨看向孙自娇,点点头。
孙自娇坐下,小心地拆开文件袋封口。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三样东西:一张老照片,一把钥匙,和一张手绘地图。
照片是林婉和另一个女人的合影——不是陈秀兰,是个陌生的圆脸女人,两人都穿着护士服,背景是医院的走廊。照片背面写着:「阿珍,我最好的同事。如果我出事,请帮我照顾小雨。婉,1998。5。30」
阿珍。孙自娇想起母亲提过——林婉在医院有个特别要好的同事,姓张,叫张慧珍。母亲中风后,张慧珍还来探望过几次。
“张阿姨……”小雨轻声说,“妈妈失踪后,是她偷偷资助了我半年。后来周家的人查到医院,她怕了,就把我送到李奶奶那儿。但她一直帮我……直到五年前她癌症去世。”
钥匙是老式的铜钥匙,拴在一个褪色的红绳上。地图是手绘的,线条稚嫩但清晰,标注着某个老小区的位置,其中一个单元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妈妈留给我的最后礼物。」
“这是张阿姨家的老房子。”小雨指着地图,“她去世前,把钥匙给了我。她说,妈妈有东西放在她那儿,但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没敢去取……怕被跟踪。”
孙自娇看着那把钥匙,看着地图上那个被圈起来的小点。又一个藏了十五年的秘密。林婉到底留了多少后手?这个濒临崩溃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像织网一样布下了多少条生路给女儿?
“明天去。”她说,“天亮就去。”
“不行。”苏曼反对,“太危险。周振华的人肯定也在找这个地方。”
“正因为危险,才要去。”孙自娇抬头,“如果那里真有重要东西,我们不能让它落在周家人手里。”
小雨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个动作和林婉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孙自娇在那些旧照片里看过,林婉紧张时也会这样绞手指。
“那里……”小雨声音很轻,“可能有我妈妈的日记。张阿姨说过,妈妈留了一个铁皮盒子给她,说等小雨成年了再给她。但我一直……没敢去拿。”
成年。小雨今年三十二岁了,这个“成年”迟到了十四年。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林泽宇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夜已经很深了,但没人有睡意。
苏曼的手机震动,是王建国发来的信息:「刘振东交代了。周振华订了明天下午三点的机票,从新加坡转机去南美。国际刑警已经发了红色通缉令,但南美那边……变数大。我们最多还有十八小时。」
十八小时。找到证据,定罪,引渡。一系列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队需要小雨出面作证。”苏曼说,“光有物证不够,需要关键人证指认周振华。”
小雨的脸色更白了。“我……我可以。但我要先拿到妈妈的东西。我需要知道……她最后想对我说什么。”
这是合理的请求,但时间不允许。
孙自娇看了眼沙发上的林泽宇,他好像睡着了,但眉头紧皱着,显然睡得很不安稳。她又看向小雨,这个女孩眼里有恐惧,但更深的地方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像走过漫漫长夜的人,终于看见了尽头的微光,哪怕那光可能是陷阱,也要扑上去。
“这样,”孙自娇说,“苏曼,你联系王队,安排小雨明天上午做证词录制,就在安全的警局内。我和陈默去张慧珍的老房子,取东西。下午三点前,我们汇合,把所有的证据和人证都交给王队。”
“太冒险了。”苏曼皱眉,“分头行动,万一……”
“没有万一。”孙自娇打断她,“这是唯一的方法。周振华的人现在重点在找小雨,不会想到我们去取一个十五年前的铁盒子。而且……”她顿了顿,“林泽宇需要休息,不能跟着我们奔波。”
这是实话,但也是借口。她不想让林泽宇再涉险。他已经为她断过肋骨,差点聋了右耳,高烧不退还坚持到现在。够了。
沙发上,林泽宇的眼皮动了动,但没睁开。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计划就这样定下。苏曼去书房联系王队,安排明天的证人保护流程。小雨蜷在单人沙发上,抱着膝盖,眼睛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自娇去厨房烧水,准备给林泽宇喂药。拉开冰箱时,她看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瓶水和几盒速食食品。苏曼的生活,原来也这么潦草。
水烧开时,手机震了一下。是沈薇薇发来的信息:「孙姐,工作室被砸了。玻璃全碎了,婚纱样品被撕烂,那些设计图……都没了。警察还在,说会调监控。平安吓坏了,我把它带到陈医生家了。你那边还好吗?」
文字后面跟着几张照片:破碎的玻璃门,满地狼藉的布料和纸屑,还有那些被踩脏的婚纱——那些她熬了无数个夜晚设计、缝制的作品,现在像破布一样散在地上。
孙自娇感到胸口一阵尖锐的疼。不是为那些物质损失,是为那些被践踏的心血——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从创伤里挣扎出来的证明。现在它们碎了,像她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自信,又被狠狠踩了一脚。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回复:「人没事就好。工作室可以重建,设计可以重来。你照顾好自己和平安。」
发送。她关上手机,靠在冰冷的料理台上,闭上眼睛。
厨房的窗玻璃映出她疲惫的脸。三年前从周景明的囚禁中逃出来时,她以为那是人生最黑暗的时刻。现在才知道,黑暗没有尽头,它只是换了形式,一层层包裹上来。
但她也不会再是三年前的孙自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