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急诊科的走廊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担架床滚轮划过地面的“咕噜”声，监护仪急促的“滴滴”警报，家属焦灼的哭喊，医生护士此起彼伏的指令……这些声音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陆萧言牢牢裹在中央。
    他刚处理完一个急性哮喘发作的病人，手指还带着雾化器残留的凉意，转身又被护士叫住：“陆医生，抢救室2床血压掉了！”
    白大褂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陆萧言大步流星冲进抢救室，声音冷静得像淬了冰：“肾上腺素1mg静推，准备气管插管！”
    站在走廊尽头的盛明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他找过来时，正好撞见陆萧言跪在抢救床边做胸外按压，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无菌单上洇出小小的湿痕。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身上，白大褂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专注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分明——褪去了高中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的锐气，却依然挡不住那份骨子里的温和。
    有家属情绪激动地推搡护士，是陆萧言上前拦住，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请相信我们，现在最需要冷静的是家属。”他安抚地拍了拍家属的肩膀，转身又投入到紧张的救治中，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盛明渊就那么站在角落，一站就是两个时辰。皮鞋跟在水磨石地面上微微发酸，可他丝毫没觉得累，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锁在那个穿梭于病患之间的身影上。
    “哎，你看走廊那帅哥，”护士站的小护士偷偷戳了戳同事，“站那儿俩小时了，一直往里看，你说他等谁呢？”
    “不知道啊，长得也太帅了吧，比咱们陆医生还惹眼……”
    “会不会是陆医生的朋友？看着就不像一般家属。”
    议论声不大，却足够传到刚走出治疗室的陆萧言耳朵里。他擦了擦脸上的汗，顺着护士们的目光望过去，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盛明渊？
    陆萧言明显愣了一下，手里的治疗盘差点没端稳。他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盛明渊朝着他笑了笑，迈开长腿走上前，停在急诊室门口，声音压得很低，怕打扰里面的忙碌：“萧言，你先忙，我等你下班。”
    陆萧言张了张嘴，想说“不用等”，可对上他眼里的认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忙手里的活。
    “陆医生，那谁啊？”张雅端着换药盘走过，挤眉弄眼地问，“够帅的啊。”
    陆萧言的耳尖微微发烫，想起高中时那个总缩在角落、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盛明渊，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老同学。”
    “老同学能等你俩小时？”张雅显然不信，却识趣地没再多问，只是笑着朝盛明渊的方向努了努嘴，“我去给那位帅哥倒杯水，看他站半天了。”
    盛明渊接过护士递来的水，道了声谢，目光依旧落在陆萧言忙碌的背影上。看着他耐心地给老太太解释用药禁忌，看着他弯腰给小朋友贴退烧贴时眼里的温柔，看着他被家属误解时依旧平静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这一等，又是三个时辰。
    直到夜色渐深，急诊室的节奏终于慢了下来，陆萧言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更衣室。他换了件简单的灰色卫衣，头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白大褂的疏离，多了几分烟火气。
    快走到医院大门口时，他总觉得身后有人，回头一看，盛明渊正笑着跟在身后。
    “抱歉，把你忘了。”陆萧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盛明渊笑了笑：“没事，看你忙得脚不沾地，陆大夫的工作精神，真是让我学到了。”
    两人并肩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些许疲惫。盛明渊提议去吃点东西，陆萧言没拒绝，跟着他走进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火锅店。
    锅底很快沸腾起来，盛明渊熟练地点了一串菜：“毛肚、黄喉、鸭肠……对了，你不吃香菜，鸳鸯锅微辣，对吧？”
    陆萧言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有些惊讶：“你还记得？我都不记得你喜欢吃什么。”
    “当然。”盛明渊抬眼看向他，眼里带着笑意，“你那时候眼里全是柏南……”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停住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却暖不了骤降的温度。陆萧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沉了沉，低头拿起筷子戳着碗里的麻酱，没说话。
    “对不起，我不是……”盛明渊急忙道歉，心里懊恼得不行。
    “没事。”陆萧言勉强挤出个笑容，夹起一片毛肚烫熟，塞进嘴里，“过去的事了。”
    盛明渊没再提过去，转而说起自己在国外的趣事——第一次在纽约街头迷路，被好心的流浪汉指路；在伦敦的雨天里，为了抢一把伞和人吵了一架；在东京的樱花树下，看着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走过……
    陆萧言听得很认真，偶尔配合地笑笑，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两人都喝了几杯啤酒，脸颊都带着点微醺的红。
    吃到一半，陆萧言的嘴角沾了点芝麻酱，自己没察觉。盛明渊看着那抹浅黄沾在他**的唇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抽出一张纸巾，伸手过去。
    “沾到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轻轻擦过陆萧言的嘴角。
    温热的触感擦过皮肤，陆萧言愣了一下。他喝了点酒，本就有点上头，被这么一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可当他对上盛明渊的眼神时，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眼神太专注，太灼热，像藏着一团火，几乎要把人烧化。
    陆萧言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曾经的柏南博，看他的时候，眼里也有过这样的光。
    他猛地偏过头，躲开了盛明渊的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一口啤酒，掩饰自己的慌乱：“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盛明渊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那点柔软的触感，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好，我送你。”
    “不用，我叫了代驾。”陆萧言几乎是逃也似的站起身，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盛明渊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缓缓坐下，看着锅里渐渐冷却的汤，心里五味杂陈。
    陆萧言的代驾很快就到了。他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盛明渊的眼神。心跳得厉害，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不明白，盛明渊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
    盛明渊回到家时，客厅里一片漆黑。他打开灯，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显示着五个视频未接来电，都是冯梦瑶。
    他心里一紧，连忙回了过去。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盛明渊没有打视频，而是用的语音。
    “明渊，你怎么才接电话？”冯梦瑶的声音带着点委屈，“我跟你说，我订了明天的机票，后天就能到了。”
    “……好，我去接你。”盛明渊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怎么了？听起来怪怪的。”冯梦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没什么，可能有点累。”盛明渊像是冯梦瑶远隔万里，可以瞧见他一样，他像是做贼心虚般，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早点休息吧，长途飞行很累。”
    匆匆挂了电话，他靠在沙发上，脑子里却全是刚才给陆萧言擦嘴时的画面——**的唇，微醺的红，还有他躲开时，耳尖那抹不易察觉的粉色。
    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悄然蔓延开来。他有未婚妻，他应该期待冯梦瑶的归来，可此刻，心里却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
    盛明渊拿起手机，想给陆萧言发条信息，问问他到家了没有。可点开微信，翻遍了通讯录，才猛然想起——他竟然忘了要陆萧言的联系方式。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盛明渊看着空荡荡的聊天界面，第一次觉得，这偌大的房子，安静得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