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看见还好，一看见有点冒头，就控制不住的想看清。
    程轶动作慢了下来，那天打架，他好像就看见过，之后因为裴路锦习惯拉到头的衣领给挡的严严实实，就再没见过。
    “看够了吗？”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程轶的窥探。
    程轶猛地回神，发现裴路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动作，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厌烦。
    “谁看你了。”程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反驳，为了掩饰心虚，声音拔得老高。
    裴路锦没接话，只是收回目光，推着簸箕往走廊另一端走去，那眼神分明在说“懒得跟你争辩”。
    程轶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盯着裴路锦的背影。
    一个优等生，身上带着纹身，会打架，还违反校规带手机……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神人？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缠绕，程轶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简单地把裴路锦归类为“古板的好学生”，然后丢到脑后。
    就在他打扫的拖地的时候，男厕地上冒出来的全是污水，为了不把裤脚打湿，他挽起校服裤子到膝盖，露出了精瘦的小腿和脚踝，以及……
    脚踝处的一小片淡红胎记。
    不少人还以为这曾是他小时候顽皮，烫伤的，这样的红色胎记实在少见，也就是长大了才不那么明显，可就在他拿着拖把沾完水，拖到走廊时，刚拖一下的手腕就被人抓住，凑近而来的一股淡淡海盐的味道，让他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干什么？？
    程轶被这突然一抓，吓得都有点不敢回头，但他不甘示弱，没好气道：“干什么，又想打架？”
    谁知旁边这人只是死死抓着不放，低头不知道在盯着什么，眉毛压的死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急于求证的东西。
    “你……脚上这是胎记？什么时候的。”裴路锦停顿的那一下，像是在想该怎么说，又像是在急切慌乱的求证，甚至连这种问题都说了出口。
    程轶头一次觉得裴路锦应该是脑残。
    “都是胎记了，当然是出生的时候就有。”程轶回答，不明所以地问他，“怎么了？”
    裴路锦抬头又死死盯着他的脸，眼神不断在他脸上各处扫过，盯得程轶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轮到他开始远离这个人了。
    程轶没管裴路锦这莫名其妙的行径，只想远离这个不舒服的视线，到了另一边，他拖地的动作又慢了下来，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就在这时，一阵高跟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打破了后教学楼的寂静。
    这声音规律、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这放学后空荡的环境格格不入。
    程轶下意识抬头望去。
    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那是个看起来十分干练的中年女人，穿着剪裁合身的米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她的目光精准地定格在裴路锦身上。
    裴路锦似乎毫不意外，这个女人能进到校内找他，只是周身肉眼可见的沉静，转变为一种更加冰冷的气场。
    “路锦。”秦绍雯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还没结束？”
    裴路锦转过身，面对着秦绍雯，程轶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看到他原本握着扫把的手不自觉握紧。
    “马上就好，妈。”裴路锦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沉，也更简短。
    “嗯。”秦绍雯微微颔首，视线却越过裴路锦，落在他刚刚打扫过的那片区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效率可以再提高一些，这种简单的劳动不应该占用你太多课后时间，今天的竞赛习题做完了吗？”
    “还没有。”裴路锦回答。
    “那抓紧。”秦绍雯的语气没有太多波澜，却自带一股压力，“时间规划要合理，不该浪费的，一秒都不要浪费。”
    她说着，目光终于转向了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扫把，显得有些愣神的程轶，眼神里带着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个不怎么优秀的残次品。
    程轶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询问，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淡，倒是让他知道了裴路锦这冷冰冰的气质从何而来了。
    他下意识挺直了背，却在对方那无声的气场下显得有些徒劳。
    裴路锦的脚步往二人中间走了走，开口说：“妈，我去放工具。”
    说着，秦绍雯的视线又重新看向他，他开始利落地收拾扫把和簸箕。
    “嗯，快去吧，车在下面等着。”秦绍雯说完，便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向楼梯口，高跟鞋的声音再次规律地响起。
    裴路锦动作很快，几乎是立刻就把工具归置好，他从工具间出来时，看也没看程轶一眼，径直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
    程轶站在原地，看着裴路锦沉默地跟在**身后，两人前一后地下楼。
    秦绍雯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裴路锦也只是安静地跟着，背影挺直，却莫名地透出一种被无形绳索束缚住的紧绷感。
    她就是……裴路锦的妈妈？
    程轶脑海里闪过裴路锦打电话时，又对比刚才那冰冷压抑的一幕，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翻涌上来。
    所以他带手机，是为了随时接家里这种“查岗”电话？那纹身呢？打架呢？也是在这种一秒都不要浪费的压抑下，某种不为人知的反弹？
    走廊彻底安静下来，只剩程轶一个人。他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刚才裴路锦母亲带来的那股低气压仿佛还残留着。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把自己手里的工具胡乱塞进工具间，砰地关上门。
    怪不得像个闷葫芦，原来家里供着尊冰山佛。
    他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抛开。
    关我屁事！
    他再次在心里强调，快步离开了后教学楼。
    *
    裴路锦拉开车门，坐在后座，车内弥漫着清淡的香水味，和秦绍雯身上的的一样，冷洌提神。
    秦绍雯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她没急着开口，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直到驶过一个红灯，才仿佛不经意般提起：“刚才那个男生，就是程轶？”
    裴路锦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嗯。”
    “离他远点。”秦绍雯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这种学生，除了带坏风气，耽误时间，没有任何正面价值，你的圈子里不应该出现这种人。”
    裴路锦的视线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霓虹闪烁，勾勒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知道了。”他应道，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引擎声盖过。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这种沉默并不令人放松，反而像一根逐渐绷紧的弦。
    秦绍雯似乎并不满意他过于简单的回应，继续道：“这次打架、念检讨，已经是底线，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类似的意外打乱你的计划，高二很关键，一步都不能错。”
    “嗯。”裴路锦依旧看着窗外。
    “竞赛的报名表我已经提交了，下周开始，每周三、周五晚上加训两小时，周日上午的全天培训照旧。”秦绍雯熟练地报出新的安排，语气不容置疑，“时间上你自己调整好，学校那边的作业和预习不能落下。”
    裴路锦沉默着，下颌线微微收紧。
    秦绍雯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听到了吗？”
    “听到了。”裴路锦垂下眼睫，平静而习惯地回应着。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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