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淮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陌生的语气惊得愣住了，他猛地抬起头，有些无措地看向叶衔。
    只见叶衔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叶衔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明显起伏，那半边红肿的脸上，眼神里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心痛，有后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而这愤怒的矛头，似乎直指祁允淮自己。
    “你……”叶衔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他伸出手，不是要打，而是猛地将祁允淮抱着怀里，他的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允许你这么说自己的？”
    叶衔的眼眶在这一刻迅速泛红，“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告诉我你有什么错？”他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带着一种快要崩溃的焦急和心疼。
    祁允淮被他从未见过的激烈反应彻底震住了，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不敢流下来。
    叶衔看着他这副吓坏了的样子，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股汹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去。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沙哑和一丝哀求：“允淮，算哥哥求你了……别这样说自己，你要知道，哥哥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你…哥哥不能没有你……没有如果，你只要知道哥哥不能没有你…求你……别这样说了好不好……”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叶衔粗重的喘息声和祁允淮被吓住后细微的抽气声。
    “哥哥……”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不知所措。
    他看到哥哥红了眼眶，看到哥哥脸上尚未消退的红肿和痛苦的神情。
    他好像……好像让哥哥非常非常难过了。这个认知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他害怕。
    叶衔看着祁允淮啪嗒啪嗒掉落的眼泪，和那副完全被吓住、连哭都不敢大声的样子，心里那点火气和后怕瞬间被汹涌的怜惜淹没。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可能太过激烈，吓到了本就敏感的祁允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非常非常轻地抹去祁允淮脸上的泪珠。
    他的动作重新变得温柔无比，与方才的激烈判若两人。
    “对不起……”叶衔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歉意，“哥哥不该那么大声吼你。”
    他将祁允淮的小手捧到嘴边，轻轻地、珍惜地吹了吹气。
    “但是允淮，你要记住哥哥的话。”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恳切地看着祁允淮的眼睛，“你是哥哥的唯一，是哥哥最重要的家人，所以以后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好不好？哥哥不能没有你，有了允淮之后，哥哥才感觉到家的温暖…”
    祁允淮透过朦胧的眼泪，看着叶衔近在咫尺，写满担忧依旧心疼的脸，他用力地、重重地点头，带着哭腔保证：“记……记住了…哥哥是家人……我不在也不会这样说了…”
    叶衔紧紧抱住祁允淮，将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闭上了眼睛。
    前座开车的张警官，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给足了他们消化情绪的空间，只是在那张年轻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动容。
    警车在医院楼下平稳停住。
    张警官转过头，语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叶先生，医院到了，我来扶你下车。”
    “谢谢您，张警官。”叶衔真诚地道谢，怀里依旧紧紧抱着祁允淮，小心地挪动身体。
    左耳的嗡鸣和脸上的刺痛让他动作有些迟缓，但护着祁允淮的姿势却始终稳固。
    张警官伸手虚扶着他，三人一同走进了医院急诊大厅。
    消毒水的气味和繁忙的人流让祁允淮有些不安，把脸更深地埋进叶衔颈窝，叶衔感受到他的紧张，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低声安抚：“别怕，哥哥在。”
    挂号、候诊……在张警官的协调下，流程走得很快。
    诊室里，医生仔细检查了叶衔的左耳和面部伤势。
    “软组织损伤比较明显，啧啧啧，怎么打成这样？”医生边写病历边说，“左耳鼓膜需要做耳内镜详细检查，不排除穿孔的可能。”
    听到“穿孔”两个字，叶衔心里沉了一下，但面上依旧平静：“好的，谢谢医生。”
    倒是他怀里的祁允淮，听到医生的话瞬间感到了不安，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叶衔的衣领。
    叶衔在检查室内检查时，祁允淮则是和张警官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小小的身板坐得笔直，眼神紧张地看着检查室。
    像是感觉到祁允淮紧张的神情，坐在一旁的张警官安慰道：“别紧张，你哥哥就是去做检查，没事的放心。”
    祁允淮像是没听见，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检查室的门上。
    张警官有些尴尬，又尝试着找话题，他看了看祁允淮紧绷的侧脸，犹豫了一下，生硬地继续说道：“你哥哥……他很勇敢，也很在乎你，所以你也要坚强点，等他出来，别让他担心，好不好？”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祁允淮。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张警官，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又似乎听懂了“哥哥在乎你”和“别让他担心”的意思。
    他看了看张警官，又看了看检查室的门，然后，非常非常轻地点了一下头。
    紧绷的小肩膀，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点点。
    他依旧盯着那扇门，他得坚强，不能让哥哥出来还要为他操心。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检查室上方的指示灯“啪”地一声由红转绿，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率先走出来，叶衔跟在他身后，左耳塞着一小块白色的纱布，脸色有些疲惫，但看到祁允淮的瞬间，还是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几乎是同时，祁允淮猛地从长椅上跳下来，几步就冲到了叶衔面前。
    但是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扑进怀里，而是在离叶衔半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脚步，仰着小脸，焦急地、上下下地打量着，目光最后定格在叶衔塞着纱布的左耳上。
    他的小手抬起来，似乎想碰又不敢碰，悬在半空，眼眸里瞬间蓄满了水汽，声音带着哭腔：“哥哥……”
    叶衔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他蹲下身，用没受伤的右耳对着他，伸手轻轻握住那只悬在半空的小手，包裹在掌心。
    “哥哥没事，”他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温柔，“医生叔叔看过了，上了药，很快就能好。”
    祁允淮的视线移到了叶衔的脸上，似乎在判断叶衔是不是在骗他。
    他看到叶衔虽然脸色不好，但眼神是温和的，带着笑意的，他向前挪了一小步，伸出空着的那只手，非常非常轻地、用指尖碰了碰叶衔受伤的耳垂，然后小声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疼了吗？”
    “真的，”叶衔肯定地点头，用额头顶了顶他的小额头，“哥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