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仙路渺渺,长安问道 第八十章西出阳关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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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城郭在身后渐渐缩小,最终化作地平线上一个模糊的剪影,像是一幅被岁月浸染得有些褪色的古画。陈默没有再回头。
自城头转身的那一刻起,那个搅动天下风云、被江湖尊为“惊龙之主”的陈默,便已随着渭水东流,逝者如斯。如今,他只是一个背负着秘密与宿命的独行人,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腰间悬着一柄连鞘的普通长剑,除了那双比常人深邃许多的眼眸,再无半点出奇之处。
他走得很慢,却又很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与脚下这片厚重的黄土地达成了某种默契。大道至简,修行亦然。当他选择将“惊龙”的权柄与责任卸下,只身踏上这条未知的问道之路时,心境反而前所未有地空明。
体内的《混元先天功》不再是用于搏杀杀伐的霸道内力,而是如一条温顺的溪流,在经脉中缓缓流淌。大宗师巅峰的修为,半步筑基的境界,让他对天地间的能量流动有了全新的感知。他能“看”到风中夹杂的尘埃,能“听”到阳光炙烤下土地的呼吸,甚至能“闻”到远处村庄飘来的、夹杂着人间烟火的淡淡炊香。
这种玄妙的感知,让枯燥的旅途变得不再那么难熬。他不再需要像普通武者那样刻意打坐调息,行走本身,便是一种修行。每一步,都在体悟着天地自然的韵律,每一息,都在磨砺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筑基真意。
七日后,咸阳古渡已在身后。再往西,便是一望无垠的黄土高坡。地貌变得愈发苍凉、雄浑,沟壑纵横,如同大地被巨力撕开的伤痕。气候也愈发干燥,风卷着黄沙,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沿途的村庄变得稀疏,行人的装束和口音也渐渐变化。更多的是头戴毡帽、满脸风霜的商队,以及一些眼神彪悍、腰弯刀弓的异族骑手。他们看人的目光,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加掩饰的审视与警惕,与中原人士那种内敛的、带着礼节的打量截然不同。
这便是河西走廊的边缘,一个不同文明、不同习俗交融碰撞之地。在这里,规矩不再是朝廷的法度,而是力量与刀锋。
陈默将自己所有的气息都收敛到了极致。大宗师的境界,让他如同一块被风沙磨平了棱角的顽石,完美地融入了这片粗犷的土地。他混在一支前往凉州的商队中,扮演着一个不起眼的护院,沉默寡言,只是在需要时,会默默地将沉重的货物搬上马车,那稳如泰山的架势,偶尔会引来商队头领赞许的一瞥。
他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发现,用最质朴的体力劳作来感受身体的力量,感受《混元先天功》在筋骨皮膜间的运转,竟是一种别样的体悟。这让他对“由武入道”四个字,有了更深的理解。武,是根基;道,是升华。若连根基都抛弃了,道又从何谈起?
这日黄昏,商队在一处破败的驿站歇脚。驿站的墙壁早已被风沙侵蚀得斑驳不堪,唯有门前那根光秃秃的旗杆,依旧顽固地指向天空。
“唉,过了这驿站,再往前走一百里,就是阳关了。”一个满脸胡须的商客喝着劣质的马奶酒,叹道,“出了阳关,可就真是他乡异客,举目无亲了。”
另一人接话道:“可不是嘛!”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摩诘这诗,写得真他娘的贴切!咱们这些跑商的,每次出关,都得跟老婆孩子交代好后事,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陈默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他手中也捧着一碗浑浊的酒水,却没有喝。他的目光,越过驿站的断壁残垣,望向西方那片被残阳染成血色的天际。
无故人……
他何尝不是如此?长安的兄弟,红颜的知己,都已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他选择的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触摸到胸前那枚温润的玉佩。自离开长安后,这枚老道士留下的玉佩,便时常会散发出一丝微弱的暖意,尤其是在他静心感悟天地之时。这股暖意,像是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的方向,告诉他,他所追寻的答案,就在那遥远的西方。
就在这时,驿站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阵寒风卷着沙尘灌了进来。走进来的是一伙身着皮裘、面容冷峻的骑士,他们腰间的弯刀样式古怪,刀鞘上镶嵌着绿松石,一看便知是西域某个部族的强者。
为首的是一个独眼壮汉,他环视驿站一圈,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最后落在了陈默所在的商队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商队头领连忙起身,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用半生不熟的胡语说道:“几位大人,是来歇脚的吗?小店有酒有肉……”
独眼壮汉却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陈默桌前,用生硬的汉话说道:“你,站起来。”
驿站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商队众人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知道,这些西域的豪强,行事全凭喜好,一言不合,便是血溅五步。
陈默缓缓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对方。他并未从独眼壮汉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试探。
“阁下有事?”陈默的声音平淡无波。
“我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独眼壮汉用刀鞘轻轻敲了敲陈默的桌子,“但在这条路上,要么露出你的獠牙,要么就夹起尾巴做人。你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这便是河西走廊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不容藏拙。
陈默心中了然。他不想惹麻烦,但麻烦却总是不请自来。他可以轻易地击败对方,甚至取其性命,但那会暴露他的行踪,引来更多的窥探。他现在需要的,是隐匿,是潜行。
他正思索着如何应对,忽然,他心中一动。
那枚玉佩,再次传来了一丝暖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而与此同时,他的混元真元,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
这波动并非来自眼前的独眼壮汉,而是来自驿站外,另一个方向。那气息同样强大,却比这独眼壮汉内敛得多,如同一头潜伏在暗影中的孤狼,冰冷而致命。
有人在暗中观察!
陈默瞬间明白了。这独眼壮汉或许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试探他的棋子。真正的猎人,还在暗处。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站起身,面对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独眼壮汉,不卑不亢地说道:“獠牙,是用来咬碎骨头的,不是用来吓唬人的。至于我的样子,舒服与否,与阁下何干?”
“找死!”独眼壮汉勃然大怒,一股宗师级的气势轰然爆发,如狂风般压向陈默。
商队众人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向后退去。
然而,陈默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只是看似随意地将体内一丝混元真元流转于双脚,脚下的大地仿佛与他连为一体。那股狂暴的气势,在触及他身体前三尺处,便如泥牛入海,消散得无影无踪。
独眼壮汉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汉人,竟有如此深厚的修为。
陈默没有乘胜追击,他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重新坐下,端起那碗已经凉了的酒,一饮而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对峙,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闹剧。
“你的气势,还不够硬。”他放下酒碗,淡淡地说道。
独眼壮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地盯着陈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有再动手。他从陈默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深邃,那是一种远超他境界层次的、如渊似海的沉静。
“好……很好!”独眼壮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一甩手,带着手下人转身离开了驿站。
驿站内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商队头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向陈默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赞许,变成了深深的敬畏。
陈默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的神识,却早已锁定了驿站外那股隐晦的气息。在他与独眼壮汉对峙的那一刻,那股气息有了些许波动,虽然极其微弱,却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
那是一丝……惊异与探究。
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这河西走廊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不仅民风彪悍,更有不知名的强者,在暗中窥伺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有趣”灵魂。
这些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寻宝,还是……和自己一样,也在追寻着某个秘密?
陈默心中闪过些许明悟。老道士的玉佩,或许并非唯一的钥匙。在这条古老的丝绸之路上,或许还隐藏着其他通往“道”的线索,而那些暗中窥伺的强者,便是竞争者。
夜色渐深,陈默躺在简陋的草铺上,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入睡,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仔细梳理着今日的感悟。
与独眼壮汉的短暂交锋,让他对力量的运用有了新的认识。大宗师的气势,是外在的威压;而半步筑基的真元,却是内在的掌控。以内在的“点”,去化解外在的“面”,这便是武道向仙道转变的雏形。
而那暗中窥伺的强者,则像一根警钟,时刻提醒着他,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咀嚼着这句诗,心中却没有半分凄凉。孤独,是求道者的宿命,也是他们的修行。当一个人习惯了孤独,他便能听到整个世界的声音。
阳关,就在前方。
跨过那道关隘,便是真正的西域,是传说中神仙与妖魔并存之地,是他问道之路的真正**。
他缓缓睁开眼,窗外,月华如水,洒在无垠的荒原上,仿佛一条通往星辰大海的银色长路。
他的道,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