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鹤低鸣 我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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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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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跑到山脚,都没有人来拦住阿松,男孩心中诧异,频频向后看。
就这样把他放走了,阿松想,也不知道现在还呆在那个小院子里的人怎么样了,左秋岳三他们要如何处理他们这些人。
上山的路上,阿松颇有些近乡情怯,因为知道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又怕会牵连到狗成他们。
这种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感觉让阿松格外有压力,希望能早些知晓自己的下场,也好另做打算。
练气五层之后,阿松的脚力比起之前可以说天差地别,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也看到了被绑在哪里的老人。
老人好像后背也长了眼睛,先一步转过身来。
“老张!!”
阿松惊呼,再顾不得什么优柔寡断,连忙跑上前,中途甚至被石头绊了一跤。等他赶到老张身前时,整个人已经变成一个花猫模样,倒是和老张现如今的样子师出同源。
“你怎么在这?”男孩问,在他身边四处乱看,想要找出那个藏匿起来的青年,脖子缩着,一副防备的样子。
“不会早就看到我躲起来吓唬我吧?哼哼,这招早就不管用了。”阿松警惕,显然被这样戏弄过不少次。
可不管他怎么找,这其中也没让他再找出第三个人来。这时被喜悦冲昏的头脑才堪堪冷静下来,觉察到其中的异样。
比如为什么老张是被绑着的,比如为什么老张看到他却一句话不说。
光从外表上看,如今的老张可谓是狼狈之极。先前提到这老家伙实际上偷偷爱慕着隔壁的覃姨婆,所以格外注重自己的容貌。
明明是个老叫花子,在不要饭的时候也是格外注重整洁。阿松就是学得老张这套,这家伙还奇怪他是从哪里学的,骂他没有少爷命却有少爷病。
狗成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说这不是和您学的吗?不过就算你再怎么打扮我老娘也看不上你,还不如阿松可怜可爱。
这下可算是戳到了老张的痛脚,叫他吹胡子瞪眼起来。
“老张…?爷爷……”阿松踮着脚迟疑的在老人眼前晃了晃手,“你怎么了?”
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狗成又去哪里了。
“呃呃。”老人双眼混沌,听到阿松的问话也只是嘶哑着张口说着断续的音节。
没办法,阿松只得将先老张从树上解下来,没曾想解开后老张仿佛解开什么封印一般,发了疯似的想往山下跑,阿松一时没能拉住他,还真给他跑出去不小的距离。
“欸,老张!臭老头!!”
阿松被他吓了一跳,拔腿去追。
这会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要把老张绑在树上了。阿松咬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张拽回来。
一大一小就这么滑稽的串在一起,一前一后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微风吹过,带来潮湿的血腥味。
“……”
阿松呆住,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他们这个小山村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现在几乎全被集中在村子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僵硬着身子歪七八扭的站在上面。说是几乎,阿松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没看到狗成和覃姨婆。
不,那他们又去哪里了?
阿松又提起心来,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老人。
他本来就瘦,现在更是宛如皮包骨一般,幸好还有几件烂衫裹在身上,让他不至于太过吓人。头发枯槁,就像长在头上的一丛杂草,只剩一双突出来的眼睛,实在黑亮,看着那帮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你知道什么?”阿松忍不住问,自从看到老张后,他似乎又是哪个没心没肺的小兔崽子,下意识地向身边亲近的人寻求依靠。
“爷爷…狗成去哪了?”
“……”
没有回答,老人抬头,阿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里是秦城的中心。
灰线从那里蔓延向四面八方,中心已然是冲天的黑雾。
这就是,阿松不由得呆住,这次却没像第一次那样被吸入其中。
那位仙人口中的灾厄吗?
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是老张摸了摸他的头。
在这一刻,这个老人好像散去了全身的疯劲,又重新便会那个猥琐狡诈的,会偷偷给他塞糖,用一天乞讨得来的钱给他买米糕的老人。
下一刻,老人沉默着,用那双跛了的脚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并没有走很久,只是弯弯绕绕,到了后山的某一个地方。
阿松在哪里看到了狗成,和覃姨婆…
青年跪坐在地上,为草席上的妇人整理着仪容。他像是没注意到阿松和老张的到来,又像是注意到了也不在意。
做惯粗活累活的手现在笨拙的为母亲画上她最喜欢的胭脂,企图让她回到生前一般生动,奈何眼眶中总有雾起,把好好的妆容弄得乱七八糟,男人哽咽着,肩膀颤抖。
“……”
阿松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也早有预料,可真正面对事实时,难免茫然。
他拉着老张坐在狗成旁边,想要说话,先出来的却是一声哽咽。
事实上他有时候会很羡慕狗成,有覃姨婆在,就像永远都有家,每次出去,不管是跟他们坑蒙拐骗,还是去城里做小工,回到家里,永远有人在等着他。
但是他从来不说出口,从记事起阿松便要强的很,这种类似于羡慕嫉恨的话他从来不说。
好像四海为家喝西风吃露水便是潇洒。
现在也没机会了。
他们都没有家了。
连着覃姨婆背后的灰线不知被狗成用了什么办法,断在了一旁。他最后为覃姨婆画好妆,起身,摆正姿势,对着妇人狠狠磕了几个响头,最后草席一卷,放到一边早就挖好的坑里。
阿松跟着狗成也磕了几个头,沉默着和青年一起往坑里撒土。
奇怪的是,阿松瞄向旁边的另一个坑,狗成不止挖了一个。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⑶,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⑸。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⑹。”
阿松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个多余的坑穴上,心中蓦地一沉。狗成沉默地填完了母亲的安息之所,手中的铁锹未曾放下,转而向另一个空坑走去。他的动作机械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尖钉上。
“这个……”狗成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沙砾磨过,“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阿松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老张混沌的双眼似乎也闪过一丝波动,枯瘦的手指微微蜷缩。
狗成没有看他们,只是望着那个空荡的土坑,语气平静得可怕:“我断了娘背上的那东西,但我也被缠上了。你看。”他撩起衣袖,手腕处一道灰色的细线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已经蔓延到了肘部。
苦难从没有放过他们,纠缠着如同巨蟒绕身。
“……”阿松如遭雷击,他害怕失去这个如同兄长般的青年,害怕失去老张。
在他曾经的设想中。
他,老张,狗成还有覃姨婆,他们一个都不能少。
这是噩梦吗?阿松神色混沌。狗成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阿松的后背,一如多年前安慰那个被野狗追赶、哭哭啼啼跑回来的小男孩。
“没事的。”他说,不像在安慰男孩,倒像是安慰自己。“我知道你很坚强。”
“你一定能…”
能干什么,他没继续说,没了他们,阿松一个人,要怎么在这吃人的世道生存。
“……”
砰—的一声到底传来,阿松和狗成猛地回头,之间先前还高唱离歌的老者不知何时跌跌撞撞的跟到他们身后,扑通一声直挺挺的倒在狗成在覃姨婆旁边挖的那个坑中。
“我来也----”老人拉长嗓子,眼珠外凸,恍若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气息却稳如高山。
“教我唱戏的师傅说,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弟子。”老张对阿松说,彼时他还没有被喜三弄坏嗓子,偶尔还能被邀请到一些办席的人家中唱几出助兴。
后来,后来啊,他的嗓子被毁了,他唯一的尊严被踩在脚下。
当时阿松不懂老人为什么不再开口,只傻傻的在一旁摆弄老张辛苦攒下又丢在一边的戏装。
覃姨婆骂他,说他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要拉着孩子受罪,将阿松抱去她们的小院子里。
“我们这些人也就这样了。”是狗成去找的他,递给他一壶浊酒。给一个伤了嗓子的人递酒,狗成就是想告诉他,过去的就再也回不来,还不如早些谋其他出路。
老张也不在意,接过就饮,没来得及吞咽的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把胡子弄得一绺一绺的。
“像条野狗一样呱呱落下地来,以为自己是条狼,总幻想着登高而啸,一呼百应,实际上只是离群的劣狗,毫无价值又惹人生厌。”
“……”狗成不说话,实际上他心底并不赞同老张这番言论,什么狗啊狼啊,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而现在这个希望也要消失了,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命运嗤笑。
泪流满面或者咬牙切齿?反正也只能这样了。
臭女人,黄泉路上可得走慢一些,我---来也----
作者闲话:
周一到周五更新都是千字,周末三千爆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