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残阳如血。白日里那场“礼乐战阵”冲击留下的血腥还未散尽，暮色中，另一种更阴冷、更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正如同无形的潮水，悄然漫过焦黑的城墙，渗入堡垒的每一处阴影。
    城头守军强撑着疲惫至极的身体，清理着染血的砖石，收敛同袍残破的遗体。每一次弯腰，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每一次触碰冰冷的尸骸，都像是有一根针扎进麻木的心底。空气中除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和焦糊味，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腥甜气息，如同某种奇异的花朵腐烂后散发出的甜香，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硫磺的余韵，闻久了令人头脑发沉，四肢酸软。
    “都打起精神！”巡城的赵校尉声音嘶哑，强撑着呼喊，但那股甜腥气息如同无处不在的蛛网，粘附在每个人的口鼻，连他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发飘。他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扶着冰冷的箭垛望向城外。
    暮色四合的中州军大营灯火通明，更远处那艘幽暗的“鬼工舟”如同潜伏的海怪，安静得令人不安。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几乎被夜风吹散的簌簌声，由远及近。
    “什么声音？”一个年轻士卒警觉地抬头，望向沉沉的夜幕。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仿佛无数细小的沙砾敲打在瓦砾和铠甲上！不，不是沙砾！是某种…会动的东西！
    “雨…下雨了？”另一人茫然地伸手。
    一点极其微小、带着湿气的冰凉，落在他抬起的手背上。
    不是水滴！
    那东西极小，比米粒还细小，通体暗灰色，在暮色中几乎无法分辨。它有着扁平的、如同瓜子仁般的虫躯，背后两片半透明的鞘翅飞快地震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高频嗡鸣！它的头部是尖锐的、仿佛钢针一般的黑色口器！
    “虫子？！”士卒下意识地就想拍掉。
    晚了！
    那小小的虫子似乎感应到了活物的热量，尾部猛地喷出一股极细微的灰黄色雾气，瞬间弥漫了士卒的手背！雾气带着浓烈的腥甜和一股刺鼻的硫磺恶臭！
    士卒只觉得手背一麻，瞬间失去了知觉！那虫子的黑色口器闪烁着幽光，如同烧红的针，闪电般刺入手背上被雾气侵蚀出的微小毛孔！
    “啊——！”士卒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但叫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如同被冻僵般僵在原地，双眼瞪大到极致，眼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了蛛网般的灰白色细纹！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惊恐变成了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麻木！一丝浑浊的、带着灰黄色粘液的涎水，从他僵硬的嘴角淌下。
    “小心——！是毒虫！钻进他身体了！”赵校尉目眦欲裂，厉声狂吼！他猛地拔刀砍向那士卒！但已经太晚了！
    几乎是同时，簌簌声已化为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暴雨！
    铺天盖地的暗灰色虫影，如同死神的沙暴，从沉沉的夜幕中倾泻而下！它们震动着翅膀，尾部分泌出腐蚀性的雾气和奇异的腥甜气息，笼罩了整个城头！守军猝不及防，瞬间便有数十人被那灰黄雾气喷中，身体僵直！紧接着，便是细小口器刺入皮肤的剧痛，以及意识瞬间被抽离的冰冷麻木！
    “布幔！找布幔挡住！”有人在混乱中嘶喊。
    然而，虫子太细小，数量太多！它们钻过铠甲的缝隙，钻进束起的发髻，甚至直接落在守军裸露的脸上、脖子上！一旦那带着硫磺恶臭的灰黄雾气喷出，便意味着一个鲜活的生命被瞬间冻结！
    城头顷刻间化作人间炼狱！
    被虫群钻入的士卒，身体呈现出僵硬的、宛如提线木偶般的姿态，动作却异乎寻常的精准。他们彼此之间毫无交流，甚至眼神都空洞如死鱼，但行动却诡异得协调一致，在混乱中组成一个扭曲而肃杀的阵列！他们无视昔日战友的呼喊和刀枪，迈着僵硬的步伐，沉默地、机械地朝着堡垒深处——那些尚在混乱抵抗的核心区域——一步步碾压过去！
    一个老兵眼睁睁看着昔日一手带大的亲兵小五双目灰白，麻木地挥刀砍向自己，老泪纵横：“小五！醒醒！是我啊！”他下意识地格挡，却不敢下死手。
    下一刻，变故再生！
    那被虫控的小五动作猛然一顿！他僵硬的脖颈发出“咔吧”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以一种绝对违反人体结构的角度，硬生生地转向老兵的方向！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但那双被灰白细纹覆盖的眼球却死死锁定了老兵！
    接着，小五干裂的嘴唇开始极不自然地上下开合，发出了一种扭曲变形，却字字清晰、如同刀刮瓷盘般刺耳的声音，在混乱嘈杂的战场上竟异常突出：
    “不敬…长官…是为…无礼！”声音毫无情感，冰冷彻骨！
    话音刚落，小五那柄原本砍向老兵的刀，突然在半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翻转！不再劈砍，而是猛地反手向上，刀尖直直刺向他自己的腹部！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小五麻木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动作却标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冰冷的刀尖带着淋漓的鲜血从他后腰穿透出来！
    “呃…”老兵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手中的刀“哐当”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如同亲儿子般的年轻人，在邪虫控制下，一边口颂冰冷戒律，一边将冰冷的钢刀刺穿了自己的身体！鲜血瞬间染红了年轻士卒冰冷的甲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