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篇 第三十二章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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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寒殿内,小黑让黑白无常在外待命,独自步入殿中,与唐卡密谈。
“你是在放权?”小黑问她,底气十足。
唐卡似是刻意她不答,眼神已是彻骨的冷冽。
她别过头,弹指间,一只符纸小鬼“啊”的惨叫着四分五裂。
“这就是黎塘派你过来谈判的态度?”她又看向殿外的黑白无常,眼神早已无素日的跳脱,眼底宣告她的犀利与威严。
“范无救,谢必安,我记得他们,不过是地狱道里两只……呵,不足挂齿。”
小黑暗自怨气,眉头紧蹙,才嘱咐过不要试图探听,只得虚虚劝道:
“既然不足挂齿,那就不必为此动怒。”
她冷哼一声,直说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女子,若再有下次,明天的夜晚,她可不敢保证那殿外那二位能不能赏到。
黑白无常已会意,风尘仆仆地来,灰头土脸地跑。
话归原处,小黑已确定,唐卡的确是在放权,可他还得试一试:“引起世间秩序紊乱之事,你可有答案?”
“区区一块破石头。”她再次冷哼一声,发笑道,
“这种东西黎塘也想要?混乱的源泉,虽然搞不懂他为何想要的,既然这是乐属,那就按照乐属的规则,拿契约来换。所以,他让你带了什么?”
小黑眉头愈发紧蹙,他当然知晓,黎塘从来不是平等易物的家伙。不然,他就不是大威德明王,向来只有别人寻求他的力量与庇护,他那高傲的头颅,宁可窃取,也不愿明弱。
“我在问你……”许久未答,唐卡已然有些不耐烦,一天下来,除了谈话就是谈话,谈完后除了鸦雀无声剩下的,就是他这样。
她要等的发怒了。
“若是黎塘想抢,那便试试看。”
“我相信我的子民。”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此刻,她就是要放权,她相信,不管是正义凛然或是逢场作戏,她都愿去相信她的子民,有能力,更有毅力去解决,现在的困境。
小黑满脸震惊,他印象中那位不善言辞,有些急躁的小红,此刻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相信他们共同创建的乐属,相信这片土地下所孕育的人道,多么渺小的人啊——他们真的能做的吗?
目光所及处,小黑似乎再一次重新认识小红了。
也罢,计划赶不上变化是常有的事,他拿出一件披风,上面绣着朵朵红梅:
“入夜后,若处理事物,披上它,别着凉。”
唐卡接过披风,只道:“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她与小黑,已经回不去了。
可为何,眼角的泪水总是止不住地流,她问心无愧,却又不知在掩饰什么。
小黑知她的体面,送走披风后,便又匆匆离去。
夜风并不大,却冷彻,唐卡往上拽了拽肩上的披风,寒意也被悉数抵挡,倒也不冷。
可又变成一个人后,唐卡也是乏极了,待泪滴被风吹散,她想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仪态,这辈子怕是端不起了。
**
白念灼低着头往厢房走去,上身微微有些无力,脚步虽不至踉跄,却也谈不上轻盈。惆怅、不安、伤感,她有些看不透,他们似乎都在藏着些事,这些事,字字句句都写着群英捐躯济难,前仆后继杀身成仁。
而她,她好像一点忙都帮不上。
白念灼知道,她不是那种能翻江倒海的人,也不是能一呼百应的领袖。
在通都城内,她也从未关心罗刹饿鬼之事,谈婚论嫁,或许是她某一条线的一辈子。
四霁失踪后,她接受了妖魔的存在,却也只是为了找到四霁,来到澳华巷,她那向死而生的一跳,看似为了错金,实际只有她知道,她是不愿他人替她承担这不该有的不公。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命,不好。
绝望的道理也在内心滋生过好几回。
可今日,她实在有些累了,奔走的累,无力的累,看不清自己的累。她不知该倚着谁,可惜啊,这世界又把生歌颂得如此美妙。
叫人舍不得死。
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她从不是畏生的人。
她也想,尽一份力。为杜仲、为错金、为整个乐属,也为那曾一次次低声下气、却从未放弃挣扎的自己。
白念灼握紧了拳,指节发白,她的脚步一顿,随即加快了几分。神色也比往日更为坚定,前方无论吉凶生死,无人知晓的地方,她要独自看清这个世界。
门尚未至,大老远,她就见着错金窝在房顶,背后的月光映着身上的梵文,树影也在光下婆娑作响,妙的是他的衣衫很贴**,夜晚雾气腾腾,夜风吹动他的衣袂,薄汗清衫,肌理分明,翩翩少年的眼尾又恰染一抹嫣红,如水中月,如梦中镜,偏偏他喜欢打坐,随意一下,便是水月观音的“自在坐”。
月夜、少年、清风、素衫。
她看得微微有些出神。没注意,他已发现了她。翻身一跃,轻盈落于她身前,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一如他平日的行止端然。
带着淡淡的茶香,她微微退了几步。
“夜晚,不祥之气最甚,为何晚归至此?”他低声道,语气比平时缓和了几分。
他这是……在等她?白念灼的眼微微垂下,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好意思。她有些别扭道:
“找你……找不到你。”
这……未曾意料的答案,却又情理之中,见她有些拘谨,知她并未撒谎,这却是事实。
他是有些东西瞒着。
“我要同你说件事。”二人同时开口道。
尴尬对视一眼。
“你先说。”二人又同时谦让道。
错金扭头“咳”了一下,故作淡定,垂眼道:“游园会就快到了,佳节当庆新,我瞧旁人女子每天衣物不重样,佳会期间,更是隆重,所以,拖一朋友给你也做了件新衣,让丫鬟放至你的房内,若无他事,可以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哇!!!白念灼瞪大眼睛,两手捧脸晃了晃,偷偷掐了把脸——咦,有点痛,这不是做梦!
又下意识抬头望向夜空,哇!!!月亮真的是从东边升起来的!
“嘁……月亮本来就一直东升西落。”错金低声吐槽一句,他有些不解,一件新衣,倒不至于,这般惊讶?
“我这就去试。”白念灼三步并作两步,嘴里还哼着小调,满心欢喜地跑去房内。
那是件郁金裙,传言道:“垂手乱翻雕玉佩,招腰争舞郁金裙”。
它独特的郁金色,像阳光浸润的姜黄,可这件,独独采用素些的淡黄,温婉雅致的同时,也不招摇。带褶的裙角缀上白玉联珠,揉碎的金箔繁星点点。
白念灼穿戴了很久,她从未见过针脚如此细密的衣物,这简直就是个工艺品!
即使穿在身上,她仍摩挲许久,还是不由得惊叹,手感细腻,绸缎光华。
许久未出,错金下意识双手抱臂,右手食指止不住地轻弹。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她站在月光下,裙摆如烟,眼神含笑,轻轻转了个圈。
“我很喜欢!”
白念灼朝他微笑,语气是藏不住的欢喜与感动
果然,人还是得靠衣装,错金看她欢喜的样子,自觉松了口气:
“喜欢便好。”
三日后的游园会,不知会吸引多少适龄男子,又有哪些才是真正的觅得良人……
意外之喜过于强烈,差点忘了正事,白念灼眼神陡然一肃,目光炯炯,义正言辞朝着他躬身一拜:
“请教我更多伏法阵决,八卦阵法等明王秘术,我想要,自己去救下苍生。”
错金没吭声,手轻轻点了点白念灼的额间,一缕若有若无的纹印在她两眼间忽闪忽灭。
白念灼被点的有些不自在,撇开他的手,揉了揉额间,问,
“你在干嘛?有点不舒服。”
错金依旧不吭声,手却悄悄背至她的腰后,一点。
“啊?!”
“脉通了。”错金扬眉,让白念灼把眼闭上,最好再把嘴也一同封上。
“虽然你送了我裙子,但我没答应要把肉身献给你,你不准胡来。”被莫名一点的白念灼,顿感身体的筋脉有股气,额间更不自在了,不是痒,好像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一样。
“闻声知人,阖眼自明。”错金见白念灼抖的厉害,让她放松,看前面。
闭着眼,神识中又是另一片天空,里面有月夜的天清风的行,还有素衫少年的脸。
“是慧眼。”
**
玄衣老者浸身于一池血色液体之中,浓郁的腥气在地下暗窖中翻涌不息。他缓缓睁开眼,声音从喉中逸出,低沉幽远:
“如何了?”
黑暗角落里,一抹人影缓步而出,身披宽袍,衣袖下绣着象征大祭祀之权的玄纹,月光透过细缝照下,斜斜映在他如霜雪般的鬓角之上。
正是司徒衡。
他微一颔首,语声不疾不徐:“宗主大人,一切照旧。”
顿了顿,他抬眸,目光深邃,“只是……璃壳之事,恐怕需稍作调整。可借”香粉”之名,循气而辨。”
血池轻漾,老者微微动了动指尖,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感应什么天机。他似笑非笑地低声道:
“香粉?倒是个妙招。”
话锋一转,声音陡沉,“大业不可毁,司徒衡,你也到了这把年纪了。”
他缓缓睁开双目,那一双瞳仁如浸染过血的古玉,泛着令人胆寒的幽光:
“有些事,你该明白……你,已无退路。”
司徒衡静默片刻,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可他的面色却波澜不惊,只轻轻颔首:
“我从未想过回头。”
血液在池中咕哝作响,像是对他忠诚的回音,也像是某种深不可测的代价正在被一点点兑现。
“很好。”玄衣老者闭上眼,似乎重新陷入沉眠。却在临终一句中,声音幽幽:
“那就等着……游园之日,万象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