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毕业季的约定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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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术馆的玻璃幕墙映着初夏的碎云,沈砚攥着答辩稿的手指泛白。展厅里飘着松节油的淡香,他的画挂满了整整三面墙,从樱花初绽的写生到星空璀璨的油画,像一场横跨四年的漫长告白。
    “别抖。”林野的掌心忽然覆上他的后颈,温热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沈砚偏头时,看见对方熨帖的白衬衫领口别着银质校徽,和自己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同款徽章遥遥相对。
    “怕评委觉得……太私人了。”沈砚的声音发飘,目光落在展厅尽头那幅用防尘布盖着的画框上。那是他熬了三个月的压轴作,画布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野”字。
    林野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你忘了大二那年,教授怎么评价你的《雨天》?”
    沈砚当然没忘。那天阳光炽烈,老教授指着画里共用一把破伞的少年,说“好的艺术要带着体温”。此刻那幅画就挂在斜对面,伞骨的裂痕里藏着林野补画的樱花,像谁悄悄埋下的糖。
    展厅入口传来骚动,答辩委员会的老师们鱼贯而入。沈砚下意识往林野身后缩了缩,却被对方轻轻捏住手腕。“我在。”林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就像每次模考后那样。”
    沈砚忽然想起高三最后一场模拟考,他握着笔的手抖得写不成字,是林野在桌底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掌心,铅笔划过试卷的沙沙声里,藏着只有他们懂的暗号。
    评委们在画前驻足的时间比预想中长。有位白发教授指着《初雪》里那杯冒着热气的姜汤,笑着问:“画里喂汤的少年,睫毛上的雪是用了钛白混锌白?”
    沈砚的耳尖发烫:“是……加了点石英砂,想让它看起来更像会化的样子。”
    “心思细得很。”教授转向林野,目光在他校徽上停留片刻,“你就是画里总把伞往别人那边倾的孩子吧?”
    林野坦然点头,伸手替沈砚理了理微乱的领带:“他手笨,总把颜料蹭到袖口。”
    沈砚在背后掐了把他的腰,却被反握住手指。林野的掌心带着薄茧,是常年敲代码磨出来的,此刻正轻轻摩挲着他虎口处的颜料渍——那是昨天给压轴作补色时蹭上的,洗了三次都没掉。
    当评委们走到展厅尽头时,沈砚的心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林野替他拉开防尘布的瞬间,午后的阳光恰好穿过玻璃顶,落在那幅三米宽的油画上。
    漫山遍野的樱花像被揉碎的云霞,两只绿鹦鹉衔着黄铜钥匙,站在刻着“野”和“砚”的树干上。树皮的纹路里藏着细碎的光斑,仔细看才发现是无数个日期:第一次同路的3月12日,共用一副耳机的6月9日,跨年夜在操场看烟花的12月31日……最深处藏着枚褪色的草莓糖纸,被樱花的阴影温柔地裹着。
    “画框角落有行小字。”林野忽然俯身,在沈砚耳边低语。
    沈砚踮脚去看时,林野的手掌轻轻托在他的腰后。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他能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心跳,像在替他稳住摇摇欲坠的呼吸。
    “笼子早被拆了,但我们自愿停在这儿。”教授念出那句话时,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这画里的羁绊,比银河还重啊。”
    答辩结束时,夕阳正把美术馆染成蜜糖色。沈砚被评委们围住讨论参展细节,回头时总能看见林野靠在墙角,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手里转着他的钢笔——那支笔杆上刻着樱花图案的钢笔,是沈砚用第一笔稿费买的。
    “沈砚!”学弟抱着相机跑过来,镜头对准他们交叠的影子,“求合照!毕业册要放C位!”
    沈砚刚要躲,林野已经揽住他的肩膀。快门按下时,他听见对方在耳边说:“笑一个,不然以后孩子看见爸爸们的毕业照,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廓,沈砚的脸颊瞬间烧起来,抬手去捂他的嘴时,却被咬住指尖。学弟“哇”了一声,说这张肯定能封神,转身跑去找其他人合影。
    “正经点。”沈砚抽回手,指尖还留着对方的齿痕,泛着浅红。
    林野低笑,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去看看签名墙?”
    展厅入口的签名墙已经写满了名字,红色马克笔在白色背景上绽开热烈的花。沈砚刚拿起笔,就被林野握住手腕往高处带。
    “这儿。”林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以后带学生来参观,能一眼看见。”
    沈砚的笔尖顿在墙上,看着林野的名字先一步落下,笔锋凌厉如他解题时的思路。轮到自己时,他的字清隽秀气,恰好填在那个名字的右侧,像溪流汇入江海。
    “还要这个。”林野忽然抢过笔,在两个名字周围画了圈樱花,花瓣的弧度和沈砚画里的一模一样。
    有路过的同学吹起口哨:“林神这是宣示主权啊?”
    林野挑眉,把沈砚往怀里带了带:“不然呢?”
    沈砚的脸埋在对方胸口,能闻到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他想起四年前开学那天,林野也是这样把他护在伞下,校服后背洇着深色的水痕,却笑说“你画具不能湿”。
    暮色漫进美术馆时,答辩委员会的教授笑着走过来,递出一张全国青年美术展的报名表。“这张表该填两个名字。”老教授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里盛着了然的暖意,“画里的故事,总要两个人去讲完。”
    沈砚接过表的手指在颤抖。林野替他按住纸页,钢笔在“作者”一栏落下两个并排的名字时,沈砚忽然转身,撞进对方怀里。
    “我……”他想说很多话,比如谢谢,比如我不敢,比如我们一起。可喉咙像被松节油呛住,最后只溢出细碎的哽咽。
    林野的手掌顺着他的脊背轻轻往下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炸毛的猫。“哭什么。”他低头吻了吻沈砚的发顶,“你画了四年的我们,该让更多人看见。”
    展厅里的人渐渐散去,鹦鹉“小伞”不知什么时候从宿舍飞来了,扑棱棱落在压轴作的画框上。它老了,羽毛不如从前鲜亮,却依然认得沈砚的气息,用喙轻轻啄着画中鹦鹉的翅膀。
    “它好像知道要搬家了。”沈砚望着那只鸟,声音闷闷的。
    “搬去出租屋,阳台给它搭更大的架子。”林野替他擦掉眼泪,指腹蹭过他泛红的眼角,“还能看见樱花树。”
    沈砚忽然想起下午在画前,林野说“画里的钥匙是真的”。此刻他摸了摸口袋里那枚黄铜钥匙,是林野昨天塞给他的,说“新家的第一把钥匙,该给画家”。
    晚上的聚餐定在学校旁的老饭馆,包厢里挤满了计算机系和美术系的同学。沈砚被灌了半杯啤酒,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草莓,林野不动声色地把他的酒杯换成了酸梅汤。
    “沈砚!说真的,你这幅压轴作是不是照着林野画的?”美术系的学妹举着杯子站起来,“那只鹦鹉的眼神,跟林神看你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砚的耳尖烧得厉害,刚要辩解,林野已经接过话头:“是照着我们俩画的。”他夹了块松鼠鳜鱼放进沈砚碗里,鱼刺挑得干干净净,“他画我,我当模特,顺便监督他别偷懒。”
    哄笑声里,沈砚偷偷看过去,林野正低头给他剥虾,侧脸的线条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虾壳被堆成小小的山,虾肉都进了沈砚碗里,像过去四年每个聚餐的夜晚。
    “说起来,”计算机系的系草忽然开口,“林野大三那年拿国际编程大赛金奖,领奖台上说”感谢我的灵感来源”,是不是就是沈砚啊?”
    林野抬眸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然呢?”他往沈砚嘴里塞了块冰镇西瓜,甜味瞬间压下了酒意,“某人总在我写代码时画画,颜料盘蹭到键盘上,倒让我想出了新算法。”
    沈砚含着西瓜含糊不清地反驳:“明明是你总在我调色时读题,吵得我只能往你咖啡里加颜料。”
    满桌的人都笑起来,说他们俩凑在一起,简直是行走的撒糖机。沈砚的脚趾在桌子底下勾了勾林野的脚踝,被对方反手按住,轻轻摩挲着他的脚背。
    “哎哎哎,该说愿望了!”有人把空酒瓶转起来,瓶口稳稳指向林野。
    林野放下筷子,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沈砚脸上。窗外的月光正好爬进来,落在沈砚微醺的眼尾,像他画里常点的那笔高光。
    “我的愿望很简单。”林野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希望以后沈砚的每幅画里,都有两个主角。”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他想起大一那年,林野在他的素描本上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说“以后你的画里,不许再只有一个人”。
    酒瓶又转起来,这次指向了沈砚。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摸着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是跨年时林野送的,内侧的“砚”字被磨得发亮。
    “我希望……”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能一直画下去,画完所有和林野有关的春天。”
    包厢里爆发出更热烈的起哄声,有人开始唱走调的校歌,有人举着手机录像,闪光灯像星星掉落在人间。沈砚被林野拽着坐下时,手腕被对方用纸巾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沾了点番茄酱,像枚小小的红痣。
    “傻不傻。”林野的拇指蹭过他的唇,擦掉沾着的酸梅汤渍,“还怕没人知道?”
    沈砚咬了咬他的指尖,尝到淡淡的盐味。“怕什么。”他抬眸时,眼里盛着月光,“早就被你盖过章了。”
    窗外的樱花树影投在窗玻璃上,像谁悄悄描下的轮廓。沈砚望着林野含笑的眼,忽然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天,他们挤在便利店的屋檐下分吃草莓蛋糕,奶油沾在嘴角,却舍不得擦掉。
    散场时已是深夜,林野背着醉醺醺的沈砚往宿舍走。晚风带着樱花的甜香,沈砚的脸颊贴在对方后颈,能感受到温热的脉搏。
    “林野。”他忽然喃喃开口,“我们的画……会被放进美术馆吗?”
    “会。”林野的脚步很稳,像在丈量他们走过的每一步,“等我们老了,就把所有画捐给学校,旁边建个小房子,每天去看看。”
    沈砚笑起来,眼泪却掉在对方衬衫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他想起高三那年樱花树下,林野说“以后要考同一所大学”,那时的风里也藏着这样的甜,只是当时太年轻,不懂有些约定会像年轮,一圈圈长成参天的模样。
    宿舍楼下的长椅还在,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林野把沈砚放在椅子上,转身去买水时,沈砚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别走。”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再陪我坐会儿。”
    林野在他身边坐下,指尖缠着沈砚散落在额前的碎发。远处传来毕业生的欢呼,有人在操场上放烟花,炸开的光映在沈砚眼里,像他画过的无数片星空。
    “明天去收拾东西?”林野忽然问。
    “嗯。”沈砚点头,“你的书太多了,得找个大箱子。”
    “你的颜料才麻烦。”林野轻笑,“上次搬家,你那管钛白颜料漏了,把我高数笔记染成了银河。”
    沈砚的脸发烫。那本笔记后来被他偷偷收起来,现在正压在画具箱最底下,染了颜料的地方被他画成了星星。
    烟花又一次在夜空炸开时,林野忽然低头,吻住了沈砚的唇。带着啤酒的微苦和酸梅汤的清甜,像他们一起走过的四年,有涩有甜,却始终紧紧攥着彼此的手。
    “沈砚。”林野的鼻尖蹭着他的,声音里带着认真,“全国大赛,我们一起去。”
    沈砚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忽然想起教授下午说的话:“好的艺术要带着体温。”原来最好的艺术,是两个人用时光熬出来的,带着彼此的温度,能焐热往后所有的岁月。
    他用力点头,把脸埋在林野颈窝。远处的樱花树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替他们应下这个漫长的约定——从校服到西装,从画室到美术馆,从年少到白头,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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