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寻与秦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千机宗附近的坊市，他们来时并未经过，竟不知那里已开始有修士失踪，且多半是在明面上被人动了手脚。
    “凤柳对你的肉身似乎格外执着。”夏子寻想起凤柳先前的话，语气沉了几分，“他几次三番想对你下手，恐怕不只是为了夺舍，说不定还与你追查的失踪案脱不了干系。”
    解际皱着眉仔细思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我实在不知他究竟想要什么。不过按你们的猜测，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定会忍不住试探我。”
    “到时候便能弄明白他的目的。等查清他们的阴谋，再处置他也不迟。”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咬牙切齿，眼中明显带着对凤柳的厌恶。
    虽说他与钦绍相识的时日不长，却也是有过命交情的。分开前两人还谈笑风生，不过几日未见，钦绍竟已遭人夺舍，对方还用这副熟悉的皮囊来欺骗自己剑修或许不似旁人那般看重私情，却绝容不下这种卑劣的欺骗。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钦绍的性命怕是已断送在凤柳手中。即便不确定对方是否因自己而死，单是凤柳能精准找到钦绍、并利用他与自己的交情设局，就足以说明他们有特殊的手段获取消息，这背后定然藏着更大的网。
    夏子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道友放心，这凤柳我们定会解决。等查清他为何如此执着于你，届时便交由你亲手处置。”
    解际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拱手道：“多谢二位道友今日出手，若非你们，我恐怕早已中了那贼人的圈套。”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等此事了结，解某定当重谢。那贼人想必快回来了，这几日便麻烦二位隐藏在暗处，助我查清究竟是何缘由。”
    夏子寻拱手回礼：“解道友客气了。我二人本就是追着凤柳而来，碰上此事，出手相助是应当的。况且，我们与他本就有仇怨。”
    “说来也怪，凤柳如今已出去许久，竟隔了许久还未回来。想必去的地方很远。”夏子寻转身向外看去的。
    话音刚落，秦玄忽然眼神一凝，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一手揽住夏子寻，同时对身旁的解际低声道：“他回来了。”话音未落，两人已如鬼魅般掠出房间，悄无声息地退回隔壁。
    解际反应极快，刚敛去周身气息，便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落地，若非凝神细听，根本无法察觉。
    他迅速整理好衣襟，重新躺回床上，调整呼吸，做出一副沉睡正酣的模样，连眉头都刻意舒展着，仿佛真的沉入了梦乡。
    片刻后，窗口传来轻微的“吱呀”声，一道黑影翻了进来，正是凤柳。他落地时足尖点地，几乎没发出声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内，见一切如常，才蹑手蹑脚地关好窗户。
    他缓步走到解际床前，俯身凝视着“熟睡”的人，眼神里翻涌着贪婪与阴狠，足足看了半盏茶的功夫，确认解际呼吸平稳、毫无醒转的迹象，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榻边，和衣躺下。
    解际在凤柳靠近的瞬间，浑身肌肉险些绷紧，幸好他以极强的定力压下了那股本能的戒备。直到身旁传来凤柳平稳的呼吸声，他才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
    隔壁房间里，夏子寻与秦玄确认凤柳并未察觉异常，便重新盘膝坐下，闭目打坐。只是两人的神识都分出一缕极细的丝缕，如蛛网般笼罩着隔壁，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夜渐渐深了，无妄谷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若有若无的腥气。谁也不知道，这场寂静的对峙会持续到何时，更不知道，凤柳的下一次动作，会在何时爆发。
    而谷深处那片黑雾，似乎又蔓延了几分，将原本就昏暗的夜空染得愈发浓重，连月光都透不进一丝。
    窗外晨光刚显露出一点，凤柳再次起身，见床上之人尚未醒来，心中对自己的药更是满意了几分。
    凤柳瞥了一眼窗外透进的晨光，轻手轻脚地起身，这次没有再翻窗，而是径直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房门，光明正大地往楼下走去。
    一直用神识关注着这边的夏子寻与秦玄，在他睁眼的刹那便已察觉。只是没想到他竟从正门出去，看那方向，似乎是要去找掌柜。
    夏子寻立刻转身，与秦玄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理了理衣袍，拉开房门跟了出去。
    为了不显得刻意，夏子寻故意将开门声弄得极大，“哐当”一声，果然瞬间吸引了凤柳的注意。
    凤柳回头看来，夏子寻立刻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对着身旁的秦玄抱怨道：“师兄，都说了我能自己睡，不用你守着。你看，开了两间房，结果另一间压根没动过，这不是白白浪费灵石吗？再这样，不如把那间退了，好歹能省点灵石当路费。”
    他脸上摆出一副心疼灵石的模样，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衫，料子粗糙，一看就是低阶修士常穿的款式，与寻常散修别无二致。
    凤柳的眼睛微微眯起，心里暗自盘算：看这情形，他们昨晚多半是挤在一间房里，另一间房怕是真没怎么用，才便宜了他们。且瞧这两人的穿着和神态，倒像是舍不得花费的穷修士，此刻怕是真要去退掉空房。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往楼下走，只是脚步慢了些，显然还在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秦玄配合着夏子寻，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少啰嗦，让你跟着就跟着，哪来那么多废话？退不退房，找掌柜问了再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在后面，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前面的凤柳听见。
    走到楼梯口时，夏子寻眼角的余光瞥见凤柳正和掌柜低声说着什么，掌柜点头哈腰地应着，手里还拿着一串钥匙，似乎是在安排新的房间。
    夏子寻心里一动：凤柳这是要开了新房？还是在打听什么？
    他没敢多看，跟着秦玄快步下楼，径直走到掌柜台前，故意提高了声音：“掌柜的，我们昨天开了两间房，那间没住人的，能不能退掉？”
    掌柜刚应付完凤柳，转头见是两个生面孔，脸上堆起公式化的笑，然后看了一眼一旁的凤柳，见对方点头后笑着道：“客官稍等，我查查……哦，是有两间房，一间确实没登记使用。退是能退，只是按规矩，要扣半块灵石的手续费。”
    “啊~没住竟然还要扣钱？不行，你必须把另一半房费全退回来！”夏子寻梗着脖子，一脸不忿地瞪着掌柜，“那房间我师兄昨晚压根没沾过，不信你现在就去查，被褥都是平整的！”他故意把“没沾过”三个字咬得极重，活脱脱一副被坑了灵石的模样。
    一旁的凤柳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到了解际还在那房里，若是真去查房，难保不会把事情闹大，那他做的一切就白费了。他不动声色地给掌柜递了个眼神，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掌柜跟谷里的人打交道久了，哪会看不懂这眼神？当即脸色一沉，语气强硬起来：“两位客官这话就不讲理了！虽说你们没住，但房间被你们占了一晚，我们没法再开给其他客人，这损失难道不该算在你们头上？少赚的住宿费还没跟你们要呢，扣半块灵石已经是规矩内的让步了！”
    他拍着柜台，嗓门陡然拔高：“再者说，无忧谷的规矩就是如此，入住登记了就得按天算，哪有说退就全退的道理？你们要是不想遵守规矩，就别在这儿住！”
    夏子寻像是被这阵仗唬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这是强买强卖！”
    “随你怎么说，规矩就是规矩！”掌柜梗着脖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秦玄适时拉了拉夏子寻的胳膊，沉声道：“算了，半块灵石而已，犯不着跟他争执。我们还需住几日，你为了这些小事，搞得那么麻烦。”
    夏子寻“愤愤不平”地甩开他的手，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破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半块灵石也是灵石啊……”
    然后夏子寻语气不情愿的开口了。“扣就扣吧，总比全浪费了好。”夏子寻故作肉痛地应着，眼睛却悄悄瞟向一旁的凤柳。
    凤柳已经拿到了新的钥匙，正转身往楼梯走，路过他们身边时，还“不经意”地扫了夏子寻一眼，见他果然在为半块灵石纠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快步上了楼。
    直到凤柳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夏子寻才收回目光，对掌柜道：“那就退吧。”
    掌柜麻利地办完手续，递过退回来的灵石。夏子寻接在手里，还特意掂量了一下，这才和秦玄转身回房。
    “他换了房。”刚回到房内，秦玄便低声道，“刚才掌柜给的钥匙，是三楼最里面那间。”
    夏子寻点头：“看来他是想杜绝一切影响他发挥的意外，免得他的行动被察觉异常。只是不知道，他这新房间的位置，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秦玄并未回答，而是从窗户那里看向街外。晨光渐亮，忘忧谷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穿黑袍的管事们开始在街面上来回巡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行人，气氛比夜里更加压抑。
    “看来凤柳为了演的更真实，现在白天比夜里更严。”夏子寻低声道，“我们得更小心些了。”
    秦玄望着远处被白雾笼罩的山谷深处，眸色深沉：“凤柳一大早换房，绝非偶然。恐怕……他在等什么人，或是在准备什么事。”
    就在这时，酒楼三楼的窗户被推开，凤柳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正朝着谷深处眺望，手里还捏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隐约有红光闪动。
    夏子寻与秦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看来这凤柳在这无忧谷地位不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