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的沙暴裹挟着碎骨，将残阳绞成血色的丝帛。沈昭的狐裘浸透塞外罡风，腕间鎏金纹在暮色中泛着妖异的紫光。他仰望着百丈青铜巨像，帝后合葬的姿势被风沙蚀得斑驳，唯有掌心托着的碑文清晰如刀刻——”开皇十七年，帝后沈昭、容珩，以身镇国”。砂砾摩挲着名字的笔画，簌簌落下的金石碎屑里，混着暗红的结晶，那是三百年来战死者的血与铁锈凝成的”赤砂泪”。
    ”三百年风沙，倒是把这谎话磨得更光亮了。”容珩的玄铁护甲刮过碑面，火星在沈昭颈侧烙下细小的灼痕。他指尖抚过”容珩”二字凹陷的刻痕，鎏金血液顺着指缝渗入碑文，”当年国师用你的心头血浇铸时，可曾算到今日。。。”
    话音未落，巨像忽然震颤。沈昭的软剑已抵住容珩咽喉，剑锋映出巨像眼底流转的鎏金纹路——与容珩心口蛊纹如出一辙的星轨。三日前盐池底的记忆翻涌而至：青铜巨像睁眼的刹那，三百童男的哭喊穿透轮回，在他颅腔内炸开血色的浪。
    ”喀嚓——”
    沙丘轰然塌陷，露出半截镇北军的残旗。沈昭剑尖挑起旗角狼图腾，经年的布料却在触碰瞬间化为齑粉。灰烬中滚出枚青铜钥匙，纹路与永昌号货箱上的符咒严丝合缝。钥匙尾部嵌着的暹罗红宝石泛着幽光，正是当年母亲发簪上遗失的那颗。
    ”夫人这双握剑的手，倒是比司南还灵。”容珩拾起钥匙插进巨像趾缝，玄铁与青铜摩擦出刺耳的锐响。机括转动的轰鸣中，巨像胸腔如血色莲花层层绽开，三百具鎏金棺椁如蜂巢排列。每具棺盖都刻着沈氏族徽，缝隙间渗出青黑黏液——这是用双**血肉熬制的”长生脂”，在漠北寒夜里竟蒸腾着热气。
    沈昭的狐裘被黏液腐蚀出蜂窝状的洞，露出内里暗藏的羊皮地图。容珩突然撕开地图夹层，焦痕下浮现出血绘的星图：”沈夫人为保你性命，将地宫钥匙藏在。。。”他话音戛然而止，最近的棺椁突然炸裂，尸身五指成爪抓向沈昭心口。那枯槁的手腕上，赫然系着沈家影卫的鹰隼银铃。
    沈昭旋身避开尸爪，匕首扎进尸身心口。鎏金液体喷溅在他腕间金纹上，竟与三日前盐池中容珩的血同源。尸身灰白的瞳孔突然转动，露出沈家暗卫独有的鹰隼刺青——这是三年前护送他出逃的影卫首领阿九！
    ”喀啦。。。”尸身下颌诡异地张开，喉间滚出蛇类嘶鸣。复活的暗卫指尖弹出淬毒的钢爪，直取沈昭咽喉。容珩的折扇绞住钢爪，翡翠扇骨在尸毒侵蚀下寸寸开裂：”炼骨蛊见血封喉，碰不得！”
    沙暴深处传来驼铃闷响，戴着狼首面具的人影踏着尸潮走来。他手中的紫檀劲弩缠着暹罗经幡，箭簇上北狄狼图腾泛着磷光：”少主，该把东西还回来了。”沙哑的声音像是碎骨摩擦，惊得沈昭浑身剧震——这正是三年前用陌刀挑着母亲发簪的刺客！
    ”厉风！”沈昭的软剑绞住弩箭反掷，却被对方用青铜钥匙轻松格挡。狼面人掀开面具，烧伤的脸在月光下更显狰狞：”小公子好记性，当年**就是在这尊巨像脚下。。。”他突然拉动弩机，三支毒箭呈品字形射向沈昭眉心，”被做成人烛的！”
    容珩的鎏金锁链破空而至，箭杆在沈昭眼前三寸碎成齑粉。厉风却趁机将钥匙插入地宫图的星位，三百鎏金棺应声开启。复活的尸身踏着血泊走来，每具左手无名指都戴着与沈昭相同的玉戒。那些玉戒在月光下泛起血丝，竟与沈昭尾椎旧疤的脉络相连。
    ”很熟悉吧？”厉风用断指摩挲玉戒纹路，”这些可都是你的好夫君。。。”他突然僵住，喉咙被鎏金锁链贯穿。容珩染血的手揽住沈昭的腰，将钥匙按进他掌心：”去开主棺，里面有斩断轮回的。。。”
    地宫在轰鸣中塌陷，沈昭坠入主墓室时，后背撞上帝后合葬棺。青铜棺盖的北斗七星锁缺了天枢位，与他手中的钥匙完美契合。转动钥匙的刹那，前世记忆如毒刺扎入脑海——
    开皇十七年的祭坛上，国师割开双**的手腕。血在青铜鼎中沸腾三日，最终凝成镇守边疆的巨像。他们被斩下的无名指戴着螭纹玉戒，沈昭的前世拼命挣脱锁链，却只来得及将弟弟容珩推出祭坛。鎏金溶液浇铸的瞬间，他看见容珩在火海中回头，唇形分明是”哥哥”。。。
    ”夫人发什么呆？”容珩突然从身后拥住他，染血的手覆上沈昭按着棺盖的手。两人的血顺着七星锁纹路流淌，逐渐绘成完整的北斗。沈昭的虎口被钥匙棱角割破，血珠滴在棺椁的合卺纹上，竟唤醒深埋的记忆——母亲临终前死死攥着他的手：”昭儿。。。永远不要戴戒指。。。”
    鎏金剑破棺而出的刹那，沈昭突然反手刺入容珩心口：”这一剑，还你云州之骗。”剑锋穿透玄铁护甲的缝隙，鎏金血液喷溅在帝后缠绵的浮雕上。容珩却笑着握住他持剑的手，带着剑锋更深地没入自己胸膛：”不够。。。要刺穿蛊纹。。。”
    剧痛中，三百鎏金棺同时炸裂。沈昭在血光里看见自己的玉戒与容珩的相撞，鎏金剑寸寸断裂，露出内里封存的骨灰——正是当年被炼成盐柱的三百童男。骨灰随风聚成旋涡，渐渐凝成无数个他与容珩的模样。每个幻影的眉心都点着朱砂，与沈昭尾椎的旧疤如出一辙。
    ”好个同命锁！”厉风的狂笑从地宫顶端传来，”不枉我在暹罗炼狱苦守十年。。。”他突然僵住，脖颈被青铜巨像的手指捏碎。容珩在最后一刻扯断鎏金锁链，将沈昭推入骨灰旋涡：”记住，要恨就恨。。。”
    坠入黑暗前的瞬间，沈昭看见容珩被巨像吞噬的身影。那些鎏金血液在青铜表面游走，逐渐拼出惊世真相——开皇年的国师正是厉风先祖，而每次轮回的最后，都是容珩用禁术将命格逆转。腕间金纹突然发烫，历代记忆如熔岩灌顶：
    永昌号货船深夜卸下的”暹罗珠宝”，实则是装有童男魂魄的镇魂瓶；母亲缝制的傀儡体内，封存着容珩被剥离的三魂；甚至三年前云州军饷案，都是为凑足炼制新巨像的三百生魂。。。
    骨灰旋涡深处，沈昭的指尖触到冰凉玉戒。前世今生重叠的刹那，他听见容珩消散前的低语：”玉门关外。。。有我们真正的。。。”呼啸的风沙吞没未尽之言，唯有青铜巨像的瞳孔亮起血光，映出塞外孤烟下连绵的军帐——十万暹罗阴兵正在集结，而统领他们的黑袍人转身抬头，面具下赫然是沈昭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