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银锁为凭(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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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扎人抬着的花轿在雪地上碾出猩红的辙痕。老妪枯枝般的手掀起轿帘,内里竟摆着两套喜服——玄衣绣金凤,绛袍描银龙,衣襟处暗纹皆是并蒂莲。
    沈昭瞳孔骤缩,这纹样与父亲临终前攥着的血帕上一模一样。
    ”阁下倒是备得周全。”容珩突然轻笑,指尖掠过喜服领口,”连尺码都分毫不差。”他尾音带着戏谑的上扬,白玉面具却被沈昭的匕首挑飞。冰刃擦着耳际划过时,容珩顺势握住他手腕,将人带进怀里:”娘子这般心急?”
    沈昭膝撞向他肋下,却被银锁牵扯得身形一滞。锁链撞在祠堂铜兽首门环上,震得檐角冰凌簌簌而落。碎冰折射着纸灯笼的幽光,将”沈氏宗祠”的匾额照得忽明忽暗——这正是三日前他暗中查探过的荒祠。
    老妪忽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浑浊的眼球凸出眼眶:”吉时误不得!”八个纸扎人应声而动,关节发出竹篾摩擦的咯吱声。容珩揽着沈昭旋身避开抓来的枯手,袖中折扇甩出三枚银针,钉入纸人眉心却如泥牛入海。
    ”火油味。”沈昭突然低喝,扯着容珩扑向供桌。几乎同时,纸扎人腹腔中喷出幽蓝火焰,将喜轿烧成冲天火团。热浪掀翻祖宗牌位,露出神龛下暗格中半卷泛黄的盐引文书。
    容珩眼底闪过精光,腕间银锁突然弹开莲花暗扣。细如发丝的钢索缠上房梁,带着两人腾空而起。沈昭趁机挥剑斩落燃烧的帷幔,火星溅在纸人身上竟发出皮肉焦臭——这些根本不是竹骨纸皮,而是裹着人皮的傀儡!
    ”漕帮的魍魉伎俩。”容珩冷笑,钢索绞断傀儡脖颈时带出缕缕黑血。沈昭剑尖挑开残破的人皮,露出内侧烙印的船锚图腾——这正是永昌号货船的徽记。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暗巷,那些追杀青衫人的刺客身上,也有同样的血腥味。
    老妪的头颅突然三百六十度扭转,嘴角裂至耳根:”礼成——!”祠堂地面轰然塌陷,露出底下奔涌的暗河。容珩将沈昭推向梁柱,自己却被铁链拽着坠向漩涡。电光石火间,沈昭扯落腰间银锁掷出,鎏金缠枝纹精准卡进暗河闸口的齿轮。
    金属刮擦的刺响中,容珩借力跃回地面,湿透的青衫下隐约透出锁骨处的朱砂痣。沈昭呼吸一滞,那位置与他幼时在云州救过的少年分毫不差。当年雪夜破庙里,高烧昏迷的小公子也曾露出这样一粒红痣,像落在白玉上的血珠。
    ”小心!”
    容珩突然将他按在供桌下,三支弩箭擦着发顶钉入墙砖。箭杆中空的夹层里簌簌落下青白盐粒,遇血即燃起鬼火般的磷光。沈昭攥紧掌心的盐,忽然察觉异样——这些颗粒比官盐粗糙,却带着暹罗毒盐特有的苦腥。
    ”东南角。”容珩在他掌心快速划字。沈昭会意,软剑劈开扑来的傀儡,剑风扫落供桌上的长明灯。灯油泼洒的瞬间,容珩折扇中弹出的火石精准命中,烈焰顿时吞没半个祠堂。借着火光,沈昭看见东南角砖缝中渗出黑色黏液——这正是父亲笔记中提过的”地龙涎”,唯有盐矿渗水才会产生的毒物。
    两人背靠背杀出火海时,腕间银锁突然发出机括轻响。十二时辰已过,鎏金缠枝纹竟自行脱落,露出内层镌刻的星图。容珩抚过北斗七星的凹痕,突然低笑:”看来月老给的不仅是姻缘线。”他指尖在天枢星位重重一按,星图瞬间重组成临安水系图,朱雀桥畔的观音庙正闪着微光。
    沈昭还未来得及细看,整座祠堂突然剧烈震颤。龟裂的地面下传来铁索拖曳的轰鸣,似有巨物正要破水而出。容珩抓起他跃上院墙,却见暗河中浮起青铜铸造的龙首,龙牙上缠着孩童手腕粗的锁链——这正是前朝运河工部用来开凿盐脉的”镇水虬”!
    ”永昌号运的根本不是官盐。”沈昭盯着龙首内渗出的青黑盐晶,寒意顺着脊梁攀爬,”他们在用漕船偷运毒盐,借镇水虬重开废弃盐脉。”
    容珩正要开口,咽喉忽然涌上黑血。沈昭这才发现他后肩插着半截傀儡指骨,伤口已泛起蛛网状青紫——正是暹罗毒盐混着地龙涎的毒性。容珩踉跄着栽进他怀里,气息灼烧着他颈侧:”劳烦娘子,送为夫去观音庙。”
    沈昭咬牙背起昏迷的人,却在触及他腰间玉坠时浑身一震。羊脂玉上镂刻的螭纹,分明与父亲那枚军印的暗记相同。
    当年云州雪地里,那个被他藏在草垛中的病弱少年,竟是如今权倾朝野的…
    ”嗖!”
    冷箭破空而至,沈昭旋身用剑鞘格挡。箭簇上的漕帮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也照亮容珩苍白面容上那粒朱砂痣。沈昭扯下袖口暗藏的绣帕按在伤口,双面苏绣的雀鸟在血渍中渐渐显形——帕角金线绣着的,正是容珩苦寻多年的军饷案证人密文。
    雪夜长街上,他背着命定的仇雠奔向观音庙。银锁在怀中发烫,像一团捂不化的冰,又像一颗正在苏醒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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