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关机的手机的屏幕忽然就亮了，自动开机，那笑声就是从屏幕里传出来的。
    “啊……”
    他吓得站起来，背后的椅子在地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声响。
    “小锐，出了什么事？”姐姐李梅的声音传到他耳中，好奇地问。
    “不，没……没事……”
    李锐眼里出现了一丝惊惶，但很快又神色如常，只是抓起衣服冲出了家门，只给困惑的姐姐留下了一句话：“我出去一下……”
    姜离和周越坐在开往J市的列车上，他们没有买卧铺，反正路途不远，周越也希望能够近距离地和姜离坐在一起。他喜欢看望着车窗外出神的姜离的侧脸，尽管姜离的脸上有一丝不安和对未来的期许，他还是觉得看不够，永远都看不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的魔力，他的小弟周俊和他的组员们就这么取笑过他。可他不以为意，因为这个人是他选中的人，命中注定地属于他的人，他曾经失去过他数次，这次他不愿意再失去了。
    车上的人很多，停在一个站上就会上来不少的人，有个大叔提着一个大包走了过来，看到周越他们坐的位置上还有个空位，便大摇大摆地坐了过来，结果被周越那冰冷如刀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站了起来：“怎……怎么回事……不能坐这里吗？”他的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这么一个瘟神。
    “啊，没事，可以的。”因为有人过来打断了姜离的思绪，他回头就看到了忐忑不安的中年大叔，忙微笑道。
    “是啊，没事，你坐。”周越一下子就收了满身冰冷的气势，露出了一抹温柔动人的笑容。
    大叔想了下，觉得眼前这个好看得像明星一样的男人虽然是在笑，但很可能会在他坐下来的下一秒就把他剁了喂狗，保命要紧，他赶紧提着包溜到了另外一边。
    “咦，他怎么了？活像有人在追杀他一样？”姜离不解地问。
    “谁知道，可能他脑子有病吧。”始作俑者周越淡淡地，若无其事地说。
    列车驶入了终点站，姜离和周越顺着人流下了列车，他们并没有在J城停留，而是马上搭乘了一辆长途公共汽车辗转去了J城外约莫有三百公里的一个名叫天缘镇的小城镇。
    这个小镇便是姜离的老家，自从姜离的父母去世后，他便和奶奶搬来这里，在这里住了三年，虽然住的时间并不长，但这里还是让他充满了回忆。
    他们到天缘镇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小镇上的居民歇得早，基本商店、招待所之类的都关门了。他们东转西绕，终于在姜离住过的那条胡同那里看到一家还敞着门营业的面馆，姜离先走了进去，他以为自己会看见熟人，谁知迎接他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她穿着很普通的衬衫和裤子，头上盘着发髻，围着围腰，脸上带着客气却疏离的笑，招呼着两人：“两位小伙子，吃面吗？有刀削面，有杂酱面……”
    “老板娘，我记得以前这家面店是老赵师傅开的，换人了吗？”姜离好奇地问。
    “你说赵老头吗？他啊，早把面店盘给我了，前年跟他孙子一起搬到城里去了。”大概是姜离和周越的长相特别好看，这位老板娘又是颜控，当即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连原先的疏离淡漠都不见了。
    “是吗？那原来住这里的姜瑞远和霍玉英呢？”姜离问道，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大伯，一个是他的伯娘，他与他们的感情一般，不特别好，也不特别坏，比陌生人要亲近一点，但也并不足够亲密。
    “哦，不认识。不过，自从旧城改造以来，这里很多户人家已经搬走了。”老板娘说道。
    “哦。”姜离有些怅惘，随即就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了自己的手上，安慰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姜离转头看到了周越关切的眼神，心头莫名地一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然后跟老板娘要了两碗牛肉粉丝汤，等老板娘离开后，又对周越笑道：“我记得这里的牛肉粉丝汤很不错，不知道现在换了老板还会不会好吃。”
    “不要着急，也许还有些街坊邻居没搬走。”周越道。
    “我知道，周越，谢谢你。”姜离说道。
    “不用跟我客气。”周越淡淡地说。
    姜离突然有些怀念女装的周越，大概是因为那样的周越比较接地气，没那么清冷，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
    吃完牛肉粉丝汤，两人走出了这家面馆，向着姜离记忆中的家走去。
    他敲响了他曾经的家门，但无人应门，他不死心地又敲了好几下，终于有人把门打开了，出现的是一张三十上下的女子的脸，苍白的脸，尖刻的眉眼，带着挑剔和好奇的眼神看着门外帅气迷人，彬彬有礼的白衬衫，牛仔裤的青年，问道：“你谁啊？”
    “你好，我叫姜离。以前住在这里的姜瑞远是我的大伯。”姜离带着礼节性的微笑说道。
    “姜瑞远？是那个老酒鬼？他搬走了。”女子说道。
    “那你知道他搬去哪儿了吗？”姜离问道。
    “不知道，说是要出国，就把房子卖给我了。说起这房子，我还亏了好大一笔钱呢！你大伯可是个人精，当初……”女子开始唠唠叨叨起来。
    姜离觉得头疼，礼貌地道过谢，走到了周越的身边，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先出去找住处吧。我记得隔着着条胡同不远的街道有个招待所，那儿的房间虽然不是很大，但还是很干净的。”
    周越点头：“好。”
    不久，两人来到了姜离所说的招待所，那是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旅馆，外观有些陈旧，墙壁上的漆料都褪色了，还泛着岁月留下的各种痕迹，但里面的设施还算完好，一楼的小厅里有个小青年正无聊地趴在柜台边玩着手机，听到姜离敲了敲柜台，才抬起了头，看见长相脱俗的两人，眼里立即闪出了兴奋好奇的光芒，问道：“两位是来住店的吗？单间，还是标间？”
    “标间。”
    “单间。”
    姜离和周越同时出口，然后互望对方一眼，陷入了尴尬地沉默。
    小青年也是一愣，随即秒懂似的点头：“我知道了，你们是结伴来旅游的情侣吧，我见过不少了，常有不少像你们这样的，不过，像你们这么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行了，要两个单间吧。多少钱？”周越不耐烦地打断了小青年的喋喋不休。
    “算了，还是标间，省钱嘛，反正都是两个大男人，没事。”姜离迅速地掏出了身份证和钱包，对小青年说道。
    “三楼标间，两百元，押金一百。”小青年看出了周越的不耐烦，也不敢再多嘴了，快速地收钱，登记，然后交给了他们标间的钥匙。
    “喂，小杨，三楼的客人说他房间漏水，记得去看看。”一个老人走下楼梯，对小青年说道，接着他随意地瞥了姜离一眼，忽然脸上露出了惊惧的表情，对姜离说道：“你……你怎么？”
    “刘叔。”姜离没有忽略他脸上的表情，跟他打了个招呼。
    刘叔脸上错愕的表情并没有消失，仿佛见鬼一般停留在姜离脸上的视线让姜离心生不好的预感，然而，下一秒，他又笑着对姜离点头道：“小姜啊，你啥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回来。刘叔，你知道我大伯他们搬去了哪儿？”姜离问道。
    “哦哦，他们出国了，前年办的出国手续。”刘叔说道。
    “老刘啊，叫你回家吃饭了，磨磨蹭蹭地干嘛？”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从姜离他们的身后传来，姜离不由回头，看到一个短发妇女拎着一个包走了进来，她的视线落到了姜离的身上，忽然发出了惊恐万状的尖叫：“哎呀，妈呀！见鬼了！”
    “见鬼？”姜离惊愕地看着妇女脸上是比刘叔还要惊惧的表情，跟着那个妇女惊慌地转身就跑，刘叔也企图跟着跑，姜离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其拉住，质问道：“刘叔，这是怎么回事？”
    小青年也有些莫名：“爸，这是怎么回事？”
    刘叔脸上露出了无奈和不安，但最终他还是留下了，坐到了小厅上的沙发中，抽起了一根烟，说道：“唉，小姜，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都忘记了，你其实……其实早就在当年那场车祸里死了啊！”
    “什么车祸？什么死了？”姜离顿时犹如当头落下一记晴天霹雳，不由自主地坐到了他对面的那个单人沙发上。
    “对啊，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场车祸是一个货车司机的刹车失灵，压死了四个人，你是当场死亡，你奶奶抱着你哭了好久，后来你大伯还为你主持了葬礼，你奶奶就是那一年去世的……”
    “不可能的，我记得我奶奶是得了胃癌死的……”姜离的嘴角微微的颤抖。
    “唉，我没记错，你奶奶的确是得病死的，但是死在你之后，我还亲眼看过你的尸体，你小小的，躺在你大伯租来的冰棺里……对了，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镇子东边的陵园去看看，你的墓就在那里……”
    姜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得了失魂症的人，呆愣愣地走在了去往镇子东边的陵园，连身后紧紧地跟着他的周越都顾不上了，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声音：“我死了，我是死在一场车祸里……”
    凄冷的月光一路洒落，沿路的花草树木都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如梦似幻，只是那一层又一层仿佛剧院的座椅一般排列的墓碑让这一切变得异常的沉重，无数的死亡叠加在一起，为这个清冷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庄严。
    姜离和周越越走越深，一直来到陵园的深处，那无穷无尽的墓碑终于到了尽头，周越打开了手电筒照亮了墓碑上的文字，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在手电筒的光亮中呈现，连同心跳一起，致命的恐惧从灵魂深处涌来，像是冰冷的浪潮一般将他淹没。
    “姜离，生于XXXX年，死于XXXX年，死于一场车祸，年仅14岁……”
    如坠冰窖一般，姜离手脚冰冷，一动不动地看着墓碑上的碑文，周围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了，如同被看不见的屏障遮挡，海浪的声音，皎洁的月光，呼啸的海风，奔腾的海浪……这个海边小镇的一切都远去了。
    他就像一个被埋入地下的活人，眼看着泥土一点一点铺盖上他的身体，从此与黑暗为伴，与爬虫为舞，终将在不为人知中逐渐腐朽。
    他抱紧了双臂，茫然地望着墓碑上触目惊心的碑文，他恐惧，他绝望，他迷茫而不知所措，他死了……可是，他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他是谁？这个站在自己墓碑前的人是谁？
    “姜离……”周越轻轻地走上前，结实有力地双臂用力从后面揽住他的肩膀，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你醒醒，你不要怕，我在这儿。”
    “我是谁？周越，你能告诉我，我是谁？我是鬼魂吗？”姜离喃喃地说，眼睛呆滞而空洞，失去了视线的焦点，脸上有冰冷的水珠慢慢地滑落，无声地融入了大地之中。
    “不，你不是。你有体温，你有眼泪，你会哭，你是活生生的人。”周越轻轻地说。
    “可是……”姜离喃喃地痛苦地说。
    “无论你是谁，我都爱你如昔。”周越轻柔地说，那么轻，那么地深情，如同在向情人倾述自己的衷肠。
    “什么？”姜离并没有听清周越口中的话语。
    “没什么。不用怕，也许他们记错了，又也许是这里面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慢慢地查，总有一天会知道所有的真相。”周越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姜离沉默地靠在周越温暖的胸膛前，眼里的迷茫却渐渐地淡化了，嘴角慢慢地滑过了一丝苦涩的笑：“是啊，也许是他们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