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姜离注意到又有一群穿着红色斗篷的竞拍者从车上下来，个个举止倨傲，不屑与人交谈的样子，甚至那群人中还有几名女性，虽不算婀娜多姿，但也苗条可人。也许是姜离和周越的相貌过于出众，那几名女性隔着面具把目光投向了他二人，又低头和同伴说了几句话，但并没有上前和他二人搭话，且在同行的人催促下，很快进入了别墅里面。
    “走吧。”周越戴上了面具对姜离说道。
    少顷，他们进入了别墅，姜离发现这个别墅很大，约莫有三四个足球场大，有花园，有人工湖，有亭台水榭，也有建造得很华丽的楼阁，洋房，花房，掩映在一片绿树和群山之间，景色倒也十分幽美宜人。而鬼市则设在别墅后院那片广场上，此时，鬼市里挤满了穿着各种颜色的斗篷的竞拍者，还有一些面具人则摆起了摊位，放上了不少的古玩玉器，有花瓶，有瓷器，还有颜色古旧的鼻烟壶，珍珠手串，陶瓷酒盅，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姜离好奇地走近观看，摊主连忙热情招呼，并吹嘘他这里商品应有尽有，价格公道。姜离看中了一个模样小巧的笔洗，在手中把玩。
    “你喜欢？”庄云臻讨好地笑问。
    “你觉得怎么样？好看吗？”姜离没有理会庄云臻，把笔洗拿给周越鉴赏。
    “这个还成。”周越看了一眼姜离手中的笔洗，对庄云臻使了个眼色，庄云臻心有不甘，但在周越的眼神催促下，只得悻悻地跟摊子比了个手势，摊主摇了摇头，庄云臻又比了个手势，摊主还是摇头，庄云臻耸耸肩，作势便走，摊主拉住他，狠狠心，对他点头，庄云臻给他一张可兑换的银票，摊主喜滋滋地接过去，把银票收进了衣袖里。
    周越和姜离便继续在鬼市各处的小摊子左右逛着，时不时地挑选看中的古玩，不知不觉，时间已近黄昏，广场上挂着无数的灯笼彩灯火把逐一亮起，把整个广场照得宛若白昼，四周的摊贩，戴着各色斗篷的竞拍者瞬间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不一样了。
    咚！
    紧闭的两扇如同保龄球馆建筑物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一行戴着面具，穿着灰色斗篷的男子举着两块大木牌从门里走出，分列两边排好站定门旁，接着，又涌出一群男女戴着面具，穿着斗篷直接跑到了广场中心，开始跳起了古怪的舞蹈，仿佛是古时的巫人在祈祷来年谷物丰收一般。最后，又有一名戴着地府判官面具的男子在两个戴着小鬼面具的女子簇拥下缓缓而出，在正中间搭起的高台上的一把椅子上做好，双手平放膝盖上，面对着周围的观众，因为戴着面具，没有人看得见他面容上的喜怒。
    “这是什么人啊？”姜离好奇地问。
    “这是鬼市的判官，待会儿拍头宝就是他来主持。”庄云臻热情地为姜离解说。
    姜离耐着性子看完了那些人的舞蹈，最后，那个戴着判官面具的男子低头对一边戴小鬼面具的女子说了几句话，那女子便高声宣布：“开市了--------！”声音尖利刺耳，在众人耳膜中久久回荡，“上头宝--------！”
    不一会儿，就见到一群戴面具的壮汉抬着一块石碑走到台子上，看那石碑挺沉的，那些壮汉都是腰圆臂粗，肌肉彪悍的，然而，抬着那石碑却也是微微地喘气，有的额头还沁出了细汗。接着，壮汉们慢慢地放下了石碑，姜离这才注意到石碑上还蒙了一层红绸，随着戴小鬼面具的女子喊出“上头宝”的几个字，红绸被壮汉扯了下来，露出了石碑的原样。竞拍者们不约而同地走上前两步，细细地观看着。
    从形制来看，这块石碑是典型的宋代风格，黑面白字。碑额是双龙抢珠，精工雕镌，下面用小楷写着主人生平，洋洋洒洒千余字，可惜落款时间日期已磨平难辨。
    从内容来看，碑主是当地的富绅，碑文中说他临终前吟诵陆游的《示儿》诗，那么这石碑至少是公元1210年陆游死后刻的。当时这首诗影响极大，被人广为传颂，姜离个人也挺佩服那位著名诗人的。这么一块有丰富历史内涵的石碑，价值可不低。他心想。
    “撒豆成兵，神仙两边。”戴小鬼面具的女子又喊道。
    接着，姜离和周越便看到有人把几只瓷碗和茶杯端了上来，放到了高台边的几张矮桌上。那瓷碗里还放了一些黄豆。姜离不解，询问庄云臻：“这是什么意思？”
    “鬼市的规矩。”庄云臻又热情地跟姜离解释，“这叫”撒豆成兵”。参与拍卖的都叫”神仙”，每人一把豆子，一个碗，事先约定好一粒豆子顶多少钱，一般一粒顶一万。叫价的时候，数好的豆子扣到碗里，推到”判官”跟前，判官看过所有的碗中豆，把价少的一个退回去，剩下的按照豆子多少，依次还给神仙。再竞一轮，可以加豆子，但不能减。周而复始，一直竞价到只剩一个碗为止。这规矩的妙处在于，全程只有”判官”知道”神仙”的具体出价。”神仙”们只知道自己的豆子数排在第几，却不知道上家与下家到底搁了多少豆子，这样一来，就没人能像公开拍卖似的，一个价顶一个价，面儿上大家都不会伤和气，都有台阶可下，和气生财。”
    周越看了一眼耐心跟姜离解释的庄云臻，脸色有些不愉。这时，姜离，周越，庄云臻跟其他的竞拍者都分到了一只青花大碗，还有一把豆子，然后走上前去细看那石碑，低声估摸着待会儿要出的价格。趁着姜离去研究石碑之时，周越低声对庄云臻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最好小心点。”
    庄云臻哈哈一笑：“你说我打什么算盘？我只是在试一试能不能掰弯姜离这个直男，哈哈--------”
    “那你肯定要失望了。姜离是我的。”周越冷冷地说。
    “是不是你的那要走着瞧。”庄云臻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姜离疑惑地凑到周越身边问道。
    周越狠狠地刮了一眼庄云臻，嘴唇一撇，声音就带了几分委屈，拉住了姜离的手臂控诉道：“姜离哥，他欺负我。”
    庄云臻：“……”周越，你要不要这么绿茶，这么不要脸啊！谁欺负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姜离默默叹气，眼中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宠溺，伸手摸了摸周越的头，微笑着安慰道，“没事儿啊，我替你教训他。”
    说着，斜了一眼庄云臻：“还不跟他道歉？”
    庄云臻：“……”好嘛，合着看我好欺负，有求于人，你们这对狗男男拿我当软柿子捏，是吧？然，他嘴上还是不甘不愿，一脸讨好的笑：“对不起了，周组长。”
    “神仙开价。”站在“判官”左边的另一名戴小鬼面具的女子高声叫道。
    此时，姜离，周越和庄云臻已经走回了各自圈子，“觉得如何？”庄云臻低声问姜离和周越，姜离看不太懂石碑，但直觉这是好东西，就把目光投向了周越，见他点点头，便也向庄云臻点头说道：“是好东西。”庄云臻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数了几枚豆子，扣到碗下，推到“判官”面前，很快，其他人也出好了价，“判官”示意“小鬼”查看，“小鬼”点头，走到台子前的桌边依次掀碗细看，然后扣回去，把其中一个碗推给一个商人，说了声：“小仙出局”，那个商人便有些沮丧地拍拍脑袋，把豆子扔嘴里嘎巴嘎巴地给嚼了，退出了鬼市。
    结果这一次排名是庄云臻这边第一，其次是几个说日语的第二，一个戴鬼面的敞着怀的壮汉第三，还有一个身材窈窕的，戴着面具红衣女子第四，剩下的一群人却只有跟那个商人一样出局了。
    那个壮汉冷哼了一声，往自己的碗里又加了几枚豆子，推上来，挑衅似的放到“判官”面前。第二轮竞价揭晓，红衣女子被淘汰，庄云臻这边撒豆最多，抢到了第一，壮汉退居第二。
    “那壮汉好像实力不弱，他到底是谁，你知不知道？”姜离好奇地问。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在上海古玩界里，我倒是听说过，他应该是法租界那边的胡家，不是胡老三就是胡老四。”庄云臻说道。
    “胡老三胡老四？”姜离一头雾水。
    姜离没想到的是，周越居然也认识这个壮汉，他凑近姜离，在他耳边低声说：“应该是胡老四，他的脾气比较暴躁，还爱显摆，你看他脖子上那条拇指粗的金链子就知道了，还有，他胳膊上有个黑色的蛟龙纹身。”
    “哦。”姜离顺着周越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脖子上的金链子和蛟龙纹身，这个壮汉胡老四眼看要落下风，满脸的不高兴，托着腮帮，双手插着腰，似在苦思如何战胜庄云臻。而庄云臻也在暗自揣测，彼此到底该放多少豆子在碗里，放少了，怕被人比下去，放多了，又怕吃亏。
    “现在该怎么做？”庄云臻心里没底，又询问着姜离和周越。
    周越沉吟了一下，在姜离耳边低语了几句，姜离惊愕地张大了眼睛，看到周越投过一个“相信我”的眼神，才点点头，故意大声说道：“诸位，我看这石碑有问题，恐怕是块赝品。”
    “何以见得？”说日语的那边站出了一个人，他这次是用的中文，只是不太流利。
    “这石碑无论是从形制还是质料，都天衣无缝，就连碑文，都把宋代的简约文风学得十足，可惜，它却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地方，逻辑上出了一个大漏洞--------”姜离背着手，在石碑附近踱了几步，振振有词地说。实际上，他对古玩不是很了解，之所以说得头头是道，还是他脑海里的系统的辅助，系统直接把关于这石碑的资料下载在了他的脑海中，他这才有了几分把握。
    见所有的人都盯着姜离看，他也并怯懦，只是微微一笑，到：“当时陕西一带，是金国的统治地区吧？”
    “是。”在场大部分人都点了点头，这是历史常识。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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