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程桓吃了早饭，江小贤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小贤一直少眠而警觉，早晨雨春阁的人走来走去以及下人打扫卫生的声音都没有惊动江小贤，这不正常。程桓打开房门，看到江小贤神色恍惚地坐在床边，死一样的惨白安静。程桓心里一惊，走到床边，蹲下，抬手覆上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冰冷僵硬的触感让程桓心痛。
    程桓轻声：“怎么了？”
    江小贤缓慢地眨眨眼睛，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涣散的目光凝聚在说话的人身上，五年了，她现在很能忍痛，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在让人崩溃的痛苦中，微笑。她扯扯嘴角，颤抖着在因为忍痛而僵硬的面容上，扬起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
    “程桓……放我走吧。”她的声音低微而平静，已经没有精力演绎任何一种语气，她所有的力气都被用来克制那本能的颤抖。
    程桓微笑，目光语气都柔软下来：“不去那里了是么？跟我回家吧，我找了你很久……”
    “放了我吧，让我走。”
    程桓怔住。
    江小贤的目光涣散，神色开始恍惚，仿佛迷迷糊糊又要陷入刚才的状态之中，她咬唇，想要借此让自己清醒，可是这轻微的疼痛如何能敌得过撕裂内脏的痛苦？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尖叫着让她发狂，可是在程桓面前，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这样，她不能让程桓看到她融魂后的样子，要快些离开……
    程桓抿抿唇，试图微笑：“你要去哪？”
    “跟你无关”
    程桓抬手，轻轻抚上那似乎一触即碎的微笑，笑容消失，她起身离开。这一次，程桓没有拦她，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就在他垂下眼睛的那一刻，看到床底下露出的衣角，那是他昨天买给江小贤的睡衣，白色棉布的睡衣半边身子染上的血已经变成暗褐色，应该贴在背部的布料似乎被快刀撕裂，鲜血，正是从背部涌出。
    地上，有一块暗红的痕迹，明显被擦过，却依旧看得出。
    程桓冲了出去
    在拐角，他找到了跪在地上剧烈咳嗽的江小贤，每一次的咳嗽都喷出暗红的血，因为胸腔的剧烈震动，背部勉强处理过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三月的夹衣，透出血色。
    他不出一声，沉默地背上颤抖的江小贤，回去。
    江小贤屏息压下咳嗽，良久“……你答应让我走”
    程桓沉默
    她抬手摸摸鼻子，看到自己摸了一手的血，无奈，笑：“大男人，应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才对。”
    “闭嘴！”
    江小贤闭嘴
    不是她听话，而是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差点惨叫出声，不是背上的伤口，是渗透四肢百骸的冰冷的剧痛，剧痛突然毫无预兆地袭来又迅速隐去，杳无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那一瞬间她听到有什么，在她身体里尖叫般地怪笑。不，不要！不要，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出来！
    她开始挣扎，本能地想要的逃离，程桓察觉到她的企图，迅速制住了她的挣扎，一脚踹开房门，进去，踢上门，把江小贤放下，她只觉得背部一凉，衣服便被撕了下来，苦笑，程桓这次火大了，也许是寒气的刺激，江小贤又开始不可克制地咳嗽，那个横贯整个背部的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听到身后开抽屉以及叮叮当当瓷瓶相碰的声音，江小贤有些安心，一缕游丝样的内息在体内游走探查，刚才那种感觉江小贤再熟悉不过，可为什么一瞬间就消失无踪了呢？如此的探查寻找，除了背上那该死的伤之外，乐观地说，她与常人无异。可是江小贤从来都不是一个乐观的人。
    身后瓷瓶碰撞的声音停止，江小贤转过脸，看到程桓抿着唇盯着她的伤口，她干笑：“神奇吧……这个伤，好像止不住血呢”
    程桓握了握手中的瓷瓶，眼神复杂，声音极度平静甚至冷酷：“谁伤的？”
    江小贤咬唇看他，不出声，冷汗从脸颊上滑落，她笑，她平静如常，可是不代表她不痛。
    程桓看着她忍痛的表情，沉默着过去，把药全倒在手上，气呼呼地按下去，终于听见江小贤的惨叫。
    “……这，这是什么？”白皙的背渐渐浮现出青紫的斑，程桓用手指擦了擦，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小贤抬起手臂，光洁紧绷的皮肤上出现了紫色的尸斑，关节的部位出现了熟悉的僵硬感。
    她咧咧嘴，苦笑。江小贤面部表情比较贫乏，微笑，大笑，苦笑，冷笑。除了笑，她的仿佛没有其他表情。
    良久，江小贤出声，声音不出所料地变得鬼怪般尖锐嘶哑，却有化不开的悲哀。
    她说，程桓，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怪物再也变不会来，请让我有尊严地死去。
    程桓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江小贤的身体，松松的凉凉的，尸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