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霜月九天，雕窗外的菩提树泛黄了，沾着些白晶颤颤巍巍地往下坠。今夜偏偏又落了雨，冷气总使得人身上凉飕飕的。
    已至三更，庐内却仍火光摇曳。屋内之人的身影缱绻，虚虚勾勒在窓纸上。
    “独孤掌门，就这点能耐？”男人轻勾出一抹笑，冷冷的。他的瞳孔是罕见的深绿，衬着飘渺的烛火，阴鸷得可怕。偏偏这人身形高大，将光线挡了个严实。
    榻上之人肌肤若雪，指尖无力地低垂着，乌黑若藻的青丝堪堪覆住了脸颊，散乱而顺滑。白里透着红，极具冲击性的美感。
    “怎么不说话了？”男人向前俯撑在床头，一只大手却是毫不客气地拨开了那段青丝，牢牢握住他的脖颈。“不畅快么？”
    “畅……快。”美人眼尾胭脂一般的红，似乎有雾气氤氲。但仍气若游丝地启了唇。他身形修长颀美，一双丹凤眼冷冽漂亮，即便已如此狼狈，恁是叫人看不出一点媚色。
    墨闫突然低低地笑了。暗绿色的眸中光彩流转。“这可是正事儿，你哭什么。”他不甚温柔地拂去那几滴泪，“我们可是在苍凤城拜过堂的。”
    觉察到脖颈上的大手正在一点点收力，独孤若月逐渐慌了神，一阵阵眩晕铺天盖地袭来。他渐渐有些喘不上气，大脑一片空白，唯有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
    “当时撂下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下场？”男人似乎再度上了榻，力道大到木塌发出“吱呀”般不堪重负的声音。
    他只能感受到唇齿再度被人撬开，裹挟着浓浓的血腥味。
    眼泪如断了线的玉珠般连绵不绝，他控制不住地呜咽一声。
    天地仿佛在轮转，他只觉得冰火两重天，眼前也一点一点地清明起来。墨闫气力极大，死死地攥着他，生怕他动弹一下似的。
    一会儿很冷……一会儿又滚烫。
    在无数次波涛起伏，升爬至波峰时，他剧烈地颤抖着，不得已闭上了眼。
    感官已经不受他所控，他只能无厘头地，断断续续地吐出些词句。气息十分微弱。
    ……
    “咚咚。”
    两声不合时宜的叩门，终于打破了独孤若月的噩梦。
    他冷汗直冒，早已浸透了内衫，颤抖着坐起身来大口地喘息。
    已经是这月第三次了。身着玄色锦纹，生着一张极为薄情的脸和深绿色瞳孔的男人连续出现在他梦里。
    而在那人面前，连大口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师尊，您醒了吗？”外头遥遥传来大徒弟的声音。
    他忙不迭地整了整衣襟，好让自己看起来端庄威严些。“嗯，进来。”
    这大徒弟也是他的首席弟子，名为陈渡卿。天资聪颖，勤劳踏实，已经跟着他修习了数十年。
    话音刚落，陈渡卿便端了热水进来了。
    “师尊可还记得，今日是围猎盛典呀？”大徒弟将那热毛巾递给他时，小心翼翼地点醒了一句。
    围猎盛典……？
    完了。
    独孤若月记忆堪堪回笼。他昨夜与数十年一归的火阗真人对弈，高兴得一时忘了时间，还贪杯喝了人家一罐陈年老窖……也难怪会宿醉了。
    他一手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一面有些着急地问：“围猎盛典还有多久开始？”
    陈渡卿一点也不知看人脸色，实话实说：“禀师尊，盛典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
    像是怕对自己师尊刺激性不够似的，他补充道：“师叔们都已经出席，只差师尊了。还有一些掌门人……”
    话音未落，他就被自家师尊开心地“请”了出去。“嘶……”他往脸上一抹，似乎有什么液体——
    一看原来是鼻血。奇怪，刚刚师尊明明还在笑啊。
    独孤若月忙不迭地换了套衣物，连沐浴都没来得及便急急地往千砚台赶。
    围猎盛典乃十年一次的大型武艺切磋，御灵宗作为百家之首，向来是这等肃穆赛事的主办。独孤若月作为仙界之君，向来是大典的定海神针。
    但其实他也有迟到的先例。
    作为一名不折不扣的“选择性失忆症患者”，天下第一宗主，也是十分争气地在第一次围猎盛典就迟到了。
    当时他只迟到了一刻钟。但诸位掌门怒气滔天，硬是在私下里将他骂了个底朝天。使得他原就不好的路人缘雪上加霜。
    至于为何不当面骂……待斩和即刻施行各位掌门还是掂的来轻重的。
    上次迟到时，他还特地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本君有意来迟，想看看诸位是否有条不紊，守我门规。如此看来，诸位真是给足了宗门薄面……”
    ——
    今日他赶到时，场内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要不是方才顺风捏了传音诀，他差点就信了。刚刚这里可是骂得热火朝天。
    “咳咳，”他清了清嗓，在众人聚焦下坐上高位。
    众人都一言不发，纷纷抬头看他。尤其是有些实力的掌门人，眼中玩味简直快要溢出。
    众人暗戳戳地想着，两个时辰，看你这次怎么编。
    高台之人美若谪仙，不染纤尘，青丝尽用玉冠束着，一身碧穹色（淡蓝）素衣衬得他更具清冷。沉默地向场下扫视一圈后，他朱唇轻启:“本君有意来迟，想看看诸位是否有条不紊，守我门规。如此看来，诸位真是给足了宗门薄面……”
    仙门众人:“……”
    围猎极为重要，不少宗门子弟都翘首以盼，希望借助这次竞技大展身手。可惜围猎盛典有个成文规矩——负责神君未到时，不得擅自开场比拼。
    于是浩浩荡荡的众人便在千砚台硬生生站了两个时辰。一些新进修的弟子怕是连锐气都磨没了。
    不同的是，这次终于有人站出来反驳。
    远处一青衣男子剑眉星目，声音确是粗犷洪亮:“独孤掌门，凡事不过三，这恐怕早已超过三次了吧？莫非御灵宗之人都没有半分时间意识么？”
    众人都循着说话人的方向使劲看——原来是无尘岛掌门人，陈庆原。无尘岛作为仙门七大家之一，位列仅次于御灵宗，也难怪他有底气能说这话。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众所周知，御灵宗第二十七代掌门人独孤若月，自幼天赋异禀，喜怒无常。他舞勺之年（13∽15岁）便突破了化神期，为修仙界一骇闻，如今未满三百岁更是已在大乘期，更令整个修真界望尘莫及，闻之色变。
    独孤若月除了盛典之外不常出面，一旦露面必定是大劫大难。而这人始终跟冻龄似的，那张昳丽至极的脸庞像是刚及弱冠，唇不点而红，面不脂而白。任是女修都做不到如此地步。
    看着高台这人阴冷的表情，场下众人汗如雨下。
    玛德，也不知道陈庆原是否脑被驴踢，非要惹他做什么。
    彼时怼得有多猖狂，现在就有多煎熬。
    那人葱白的指尖不紧不慢地在座上轻叩着，有节奏般。冷冽的丹凤眼轻轻合着看不出喜怒。
    已经有掌门腿软了。
    想当年也有不识相的新人冲撞过独孤若月……也只是轻轻嘀咕了一句。偏偏这人听觉极其灵敏，瞬间怒不可遏，周身灵气涌动，重伤了一众人。此后再也无人敢犯颜直谏。就算实在有意见，也都是委婉含蓄，拐弯抹角。
    众人欲哭无泪：已老实，求放过。
    良久，一道清亮柔和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庆原兄说得在理。本君自会听取，向诸位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
    众人：……？
    这下已经不单是陈庆原闹了个大红脸。
    众人关注点各不一样。
    有人的关注点：惊！某百年知错不改·豪门霸主竟妥协了！？
    有人的关注点：他叫了“庆原兄”……！
    按理来说，陈庆原本就是修真界资历较高的”老人”，叫一声兄长也不为过……可这个人是独孤若月。
    全场都炸了。

    作者闲话：

    仙界宗门：御灵宗(首)，无尘岛，冰枫谷，药王宫，圣水城，清虚门，偃月宗共七大门派。
    魔界宗门：苍凤城(墨闫所创门派为魔界之首)，荒火教，落日山庄，万妖窟，九云洞共五大门派。
    本文魔界总体力量强于仙界。
    魔界主修：阿修罗道
    仙界主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