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陆拾柒回 风卷云涌邈千山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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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临近夜色,寒风凛冽,京城东西两市之间,距夜市的时间又太早,百姓大都不愿冒风在街上游逛,此时又是该饥肠辘辘的时候,路人早早的便找到了栖居之所饮酒暖身了。积雪尚未有人扫去,马蹄踏在雪地上噌噌的伴随环佩铃铛响着。
     长安刚去宫中送去一些玉佩首饰,方才出来,便坐在马车中迎着这一场及时小雪,在无人的大街上兴致颇好的散心。一手拿着一壶宫人赠与的暖酒,一手轻轻卷起竹帘,让雪落在眉梢、发尖。
     驱车的杂工往手心呵了口气,哼着小曲,一边扯着缰绳一边说:“主儿,今日进宫怎么不曾看见太子呢?往日咱们去,都能看见那太子在他自个儿的寝宫中大摆旗鼓的夸张作态呢,今次却是出奇的安静了。”
     “紫宸殿的事,再加上皇上病危,要犯被截,他若再荒唐下去,只怕是要按律法处置了。不过近日我总觉有些不符,听说李瑞之母是个端庄严谨的美丽女子,定不会准许李瑞这般行径的。”
     那杂工不以为然的耸肩说道:“太子的母妃香消玉殒许多年了,哪里还管得着她的儿子呢!不过上次太子同九王爷一同赴往刑场时,我倒是觉得太子那时的神色出奇的端正呢。”
     长安挥去了粘在发丝上的白雪,正欲说话,杂工却忽然低声惊呼道:“主儿!前面的好像是太子!他好像在流血呢!”
     长安因眼疾,并不曾看见,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刮过耳边,他不及多想,便道:“快把他拉上车!”
     “诶!”杂工跳下马车,跑过去扶住摇摇欲跌的李瑞,说,“殿下,主儿要您上车,有什么事咱上去说!”
     果不其然,触碰到他手臂的时候,的确感觉到温热粘稠的触感。血沿着他的伤口滑下,落在地上如点点红梅,一路洒在马车前,李瑞嘴唇已冻得有些发紫,长安将暖炉推过去,用毯子覆住他冰冷的双手,说:“果然是殿下……殿下为何会此时身在此地?”
     李瑞还不及开口,杂工便道:“主儿,有马蹄声,有人来了!”
     长安同他都不约而同的察觉到了这马蹄声与李瑞的关联,长安将李瑞拉进马车最里面,然后整理好衣襟,垂下帘幕,端坐在车中。
     三皇子李庆安看见地上的血迹,又见那血迹在马车前便不见了,他跃下马,走到马车前,说:“六瓣莲花的雕纹,沉香阁的店主,我正在寻找受伤失踪的太子殿下,你若是看见了,还请将太子请出来。”
     长安不语,杂工站在马车前,说:“主儿不曾见过太子,这大冷天的,太子怎会在街上。”
     李庆安扬扬下巴,“那么这地上的血迹作何解释?”
     长安隔着一层帘幕,说:“方才去染坊挑了几匹料子,那掌柜粗心,沾上的颜料未干,落在地上便成了如此这般。”
     李庆安盯着那重帘后的人影,冷然的说:“染料颜色太过鲜丽,但这地上的明明是人血。还是奉店主不要干涉此事,若他当真在店主的车中,店主还请照实将皇兄请出,好让我尽快带皇兄回宫。”
     长安盈盈一笑,“在下不曾见过太子,又从哪里给您请个人出来?”
     杂工也附和着说:“三皇子还是请去别处再找找吧,我们着实不曾见过太子殿下。”
     李庆安此时迫不及待的要找到李瑞,更加无心去听这番话,干脆一把推开那杂工,直奔帘幕前。“都给我滚开!店主不给情面,那就休怪我无礼了!”李庆安伸手,正欲掀开那几重轻纱帘幕,长安却先掀开一角,将一块纹章放在了他面前。
     “三皇子既然不看僧面但请看看佛面吧,还请三皇子退回去,不然岂不是不敬了?”
     那是皇上所赐的章,长安乃是当年红极一时的乐师,更是备受皇帝恩宠。拿着这章,便是那些铁面的御林军都要给几分好脸色。皇帝赐予他这块寿山石纹章,纵然之后长安因变故不得不离开宫廷,皇帝念及他的技艺倍感可惜,便也不曾收回,可谓视此章犹如皇权。
     李庆安早已忘却他曾是宫中的首席乐师,只当他不过是沉香阁的店主、与名门贵胄间稍有交集罢了,未曾想到他会将这纹章也拿出来,自己竟是毫无办法。
     李庆安自然无法再逾越上前,冷哼一声,转身策马消失在一片绒雪长街中。
     杂工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袖上的雪,对车中人说道:“好在九王爷将纹章又交给了主儿,否则还真真压不住着寒冬腊月还飞扬跋扈、来去如风火般的三皇子了。”
     长安叹了口气,“情非得已,我本不想用此物。”长安转过身去,覆住李瑞的手,道,“太子殿下,待我带您去了沉香阁以后,可否能将事情始末都告知在下?”
     李瑞气色已稍有好转,在寒风中冻僵的双手也总算有了些暖意。他靠在一旁,甚是困倦的样子,说:“承蒙相助,我自当不该隐瞒,但此事还是少知为好。”
     长安却摇摇头,笑道:“殿下倒是说出来,也好过自己扛,多少让我帮着想想吧。”
     李瑞虽对他并无太多印象,却也因九王爷的关系,偶尔也曾同他说过话。知道此人秉性不坏,李瑞也并无太多顾虑,只要不说自己为何出宫的事,其它的倒也不算重要。
     回到沉香阁后,杂工将门都压板上锁,将李瑞右手上的伤口换药包扎,应了长安的吩咐,还特意取出长白山火狐裘为李瑞披上暖身。再沏好茶,与一旁的几个下人一起退出去了。
     李瑞稍作休息,已到了子夜,起身时,依稀还能听见院落中树上积雪碎落的窸窣声响。
     这片刻的宁静,却让心境如亘古长夜般得以平息。
     李瑞闭目,心叹这沉香阁的店主长安果真有几分不屑再被世俗所纷扰的清雅。
     他呷了口香茶,将事情原委纷纷告诉了长安,却唯独不提到底为何出宫。长安听后,也不追问这关键之处,但他却听得出李瑞的刻意回避,知道其中定是有何重要的隐情。但却只道:“如此说来,是三皇子对您心怀不满,索性才做出这般行径的?二来皇上病了许久了,三皇子自然对作为东宫太子的您有所提防……”
     “让你见笑了,店主应当是不爱听这些事的人吧。”
     “不,我想既然三皇子对您如此戒备,您现在就算回宫,以您的处境也未免能治罪于他,最多不过被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罢了。”长安托住下巴,沉吟片刻,“既然外面太过危险,殿下还是勿要离开,暂且屈身待在这里,静观其变为上吧。”
     李瑞也觉得甚有道理,便点头道:“如此甚好,店主愿意让我留下,李瑞感激不尽。”
     “殿下太见外,叫我长安就好。”长安笑了笑,说,“稍后我去命人收拾一间房,便在离我的住处不远的地方,殿下也好随时找我。沉香阁内的下人都是可靠,殿下亦不必担忧。”
     这出倒是令人意想不到,不过也算是幸得遇见长安,否则李瑞尚未到九王爷府邸,便已被李庆安找到了。说到这长安,李瑞却也只有零星记忆,若非他这间还颇有名气的沉香阁,当真是不记得曾有过此人了。
     果真是去年今日此门中,只白马长衣啸东风,便转身谁也不认得谁了。哪管那之前是如何名冠绝艳、扬名六合的。
     长安似乎知道他所想的一般,只浅笑道:“索性别把眼前的太当一回事,越是把昔日之事当一回事放在心上,日子久了物是人非,便也不是个什么事。所谓江山易主,转瞬光阴,便也不过如是。”
     李瑞会意也笑了两声,“如此说来,店主倒是看的通透。不过我有非做不可之事,再未完成之前,不能罢手。”他的眼神转而低沉下去,“况且,如你所说,江山迟早易主,谁来坐拥,又不是异?”
     “在下只是觉得,您活的太累。”
     “我此生也只为这一件事所劳心,便也无所牵挂。”李瑞仰面,避开一旁明晃晃的烛光,视线置于一片阴影中,“此生我为太子,虽不得势也未曾被人给过好脸色,不过也算是享尽了世间荣华。我却只有这一个心愿,那怕只是昙花一现,也算知足了。”
     “要我同九王爷一般,做个闲云野鹤,我也不会乐意。”长安无意的侃道,“不过他倒乐在其中,是人心各异吧。”他站起身来,打开了门,“我去差人来带您去厢房,您受了伤,还需多休息才是。”
     李瑞端起蜡烛,随他走出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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