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九织女的诅咒(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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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指腹冰冷而粗糙,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触碰上了他的脸颊,顺着下颌的边缘向前抚摸,轻缓地,无声地将他脸上歪斜了一半的喜帕挑起一角。
那触感由于太过轻柔,反而附加上了其中更为深沉的,也更加恐怖的意味,像是蟒蛇缓慢地收进躯体,缠绕而上。
在被以这种方式碰触,谢余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曾经以为周默云很可能会是他的苏鸢,或者说,周默云很可能跟苏鸢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联系,然而,这一刻,谢余忽然觉得自己错了,大大的错了,周默云不可能是苏鸢,不可能是他的苏鸢……
他们只是在某些方面来说,有些相似罢了。
生死边缘培养出来的直觉在叫嚣,寒意顺着背脊攀爬,带来了针扎般的感觉。
他深知,自己现在必须做些什么,否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完全超出掌控------
“你……”
谢余刚刚张开口,轿子却停了下来。
“这是到达了目的地?”
谢余掀开了红盖头,撩开了轿帘,不着痕迹地离周默云远了一些,探头朝着外面张望。
冰冷漆黑的小路尽头,亮起了那两盏灯笼,一红一白。
是那个四合院。
像安静地蛰伏在黑暗里的怪物。
雾气环绕,里面没有一点声息。
谢余小心翼翼地走下轿子,周默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地往四合院走去。
吱呀一声轻响,大门无声无息地向里面洞开,里面却没有灯笼或者灯火,整个院子阴气森森,一阵阴凉的风吹过,院子里的树木花草,随风摆动,在月光映照的地面之上,就好像有无数的鬼影在四处逡巡,莫名地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凶宅。
他们踏进院落,便见一条石铺的直走甬道,两旁都种着大株的杨槐树,树上垂下了什么白色的布条一样的东西,顺着吹过院落的风,白色布条轻轻地来回地摆动着。
很多,很多,白色布条,像是无主的孤魂。
谢余禁不住抬眸去望。
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很多的女尸,穿着孝服,悬吊在树下。
她们面孔灰白,瞳仁突出,舌头伸长,朝着谢余的方向俯视着,无端地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些是……”
“被拐骗到村子里的女人,他们因为不肯屈从村里的男人,被他们折磨毒打,辱骂凌虐,很多忍受不了,就直接上吊自杀了……”周默云在他的身后淡淡地说。
谢余穿过这些悬吊在后院杨槐树上的女尸,径直向着前方的主屋走去。
在他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踏入了另外一个诡异而恐怖的异空间。
门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打开了,展现在谢余面前的,是耀眼的红。
红色的囍字,红色的床柱,红色的喜烛,把整个主屋映照得猩红无比,就像是一对即将入住的新人的洞房。
谢余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拉力拉扯着,他一下子就扑向了主屋正中的那张雕花大床。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床上。
身上仍是那大红的嫁衣,脚上是红色的绣花鞋。
他自己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只除了没有涂红色的蔻丹。
红盖头又遮住了他的脸。
“织女,我的美丽的织女……”
门开了,进来的是村长,年轻时候的村长,没有地中海式的脑袋,和怀胎十个月大的肚子。
他满脸喝的醉醺醺的红,长相不丑,但也不好看。
“织女,为我生个孩子吧。”村长一把抱住了谢余的身子。
谢余厌恶地推开他。
村长眯起了眼睛,冷冷地说:“织女,你反正都不能回天上去了,为何不安安心心地留在这里?我们都会对你好的。要不然,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就是成为恶龙的新娘,与它结成阴亲。”村长说。
谢余问:“我两个都不选呢?”
村长的脸变得恶狠狠的:“你没的选。织女,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保佑我们村子,保佑我们所有的村民,还有传宗接代!”
村长的口气又一缓:“你是个聪明人,别干傻事。”
说着,村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急急地走出门去。
谢余想跟上去,但门却在眼前关闭了。
他使劲儿去拽,但没有拽开。
他沉吟了一下,准备使用食人花藤鞭,身后传来一个男子幽幽的声音:“趁他不在,你为何不找一找,天女的羽衣呢?”
“什么?天女的羽衣?真有这种玩意儿?”谢余表示怀疑,而且,周默云为何要提醒找这个?他有何居心?
周默云淡淡一笑:“我们现在都是在织女的精神世界里,天女的羽衣是离开这里的关键。”
谢余愣了一下,“天女的羽衣是离开这里的关键?那你知道它究竟在哪儿?”
周默云说:“自己想。”
谢余:“……”
谢余没打算靠周默云,而且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
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谢余扫视着这个像是婚房的房间,他走过去,在放喜烛的桌子的抽屉里翻找。
他当然不是找天女的羽衣,而是翻找这里可能出现的线索。
天女的羽衣既然是被牛郎给藏起来了,那么所藏的地方一定很隐蔽,无法轻易被找到。
谢余想,如果他是牛郎的话,要怎么才能不让织女找到天女的羽衣呢?
他翻遍了抽屉,并没有值得注意的线索。
抽屉里只有一些零散的喜糖,瓜子,花生,枣子,他所坐的床上也有,此外,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账册一样的东西,谢余随意翻看了一下,看来是这个村长家里还经营了一个小卖部,账册上都记下了每次进货,每次卖出商品所得的收益,但并不是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谢余还注意到房间里,靠墙壁的角落有张供桌,上面摆设的不是关公,不是土地爷的神像,而是一位邪神,面孔狰狞恐怖,只是,它的胸前垂下了一条奇特的项链,毒蛇缠绕十字项坠的银色项链。
那是苏鸢的项链,谢余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心中泛起一股异样的,违和的感觉,一把扯下了那串项链,然后,他在供桌下面的抽屉里一番寻找,无果,拉开了双开的柜门,一张颜色泛黄的旧报纸就放在最下面的柜子里面。
谢余拿起了那份旧报纸,看了几眼,原来是一份黔江区的《黔江日报》,上面的头版头条印着很显目的标题-----“打击人口贩卖组织。”
“近日,我区出现了一系列的妇女的失踪案,警方怀疑这是一个有组织的人口拐卖集团,警方预备进行大力地抓捕,并整顿我市的治安,希望各位能够通力市民合作,提供必要的线索,同时,希望我市的市民不要轻信陌生说的话,不要接收不明信息,不要网恋,不要随意相信黑中介……”
突然,谢余听到了一阵孩子的嬉笑声。
有人在他身后拍了一下。
谢余立刻回头,他看到有个小孩跑向了东侧墙壁的那个方向。
他走了过去,用手敲了敲那面墙。
那面墙是空心的。
谢余立刻拔出了传染病防治中心给他的匕首,在墙壁上撬了一下,居然撬开了一个洞。
他让周默云过来帮忙,周默云倒是没有拒绝,懒洋洋地走过来,和他一起把墙上的那个洞撬得更大一些。
哗啦啦-----
两具孩童的尸骸随之滚落下来,摔了个七零八碎。
谢余惊了一下。
而在其中一个女童的尸骸身上,套着一件五彩斑斓的衣裳,即便隔了这许多年,那衣裳依然鲜艳如新。
“这是……天女的羽衣?”
谢余有些愣怔,“那这两孩童是织女的……”
周默云轻轻颔首:“嗯,是一对双胞胎,可以说是织女的。这位被村民选出的第一任”织女”,被迫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但她已经疯癫了,是她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因为她认为孩子是束缚她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枷锁……”
“作为第一个被拐骗来的织女,她又是女大学生,掌握了很多能让村民过上富足生活的女子,人们都依靠她的丰富的学识获取了巨大的利益,他们把她当做了真正的”织女”,并且希望留住她,就像留住神话传说里的织女那样,希望她不要回到天庭去,希望她能传宗接代,于是,村子里的男人,只要是年轻的,都找上了她……”
“每天都排队等在她的房门口,等着跟她睡一觉……”
“这些人没有想过织女愿不愿意,他们只在乎自己。”周默云淡淡地说。
谢余只感觉到一阵恶寒。
他小心地抱起了那对双胞胎的骸骨,轻轻地脱掉双胞胎身上的衣服,把它裹进了自己的外套里面。
“织女无法逃离村子,日复一日,织女苦不堪言,想念自己的亲人,想要找到那件丢失的天女的羽衣……”
“如果不解开织女的诅咒,这个村子还会死人,是吧?”谢余说。
“织女并非不爱双胞胎,织女只是太想回家了,但她不知道,老黄牛唆使牛郎把天女的羽衣就穿在了其中一个双胞胎女婴身上,那件羽衣因为年深日久,法力早已失去,只剩下了那普普通通的布料。所以,织女还是无法回到天庭里去。”
周默云突然转过脸来,看向了谢余,眸色幽深。
“换了你,你该怎么办呢?”
谢余也回眸看他。
两人目光交汇,复杂的,深不可测的情绪在二人眼底一掠而过。
那件天女的羽衣在离开双胞胎女婴身上时,蓦然变作了一件厚厚的男子的灰色大衣!
转瞬间,谢余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织女湖畔。
“谢余,余余,你上哪儿去了?”庄源他们正在焦急地找寻谢余的踪迹,乍然见到茫然呆立湖边的谢余,又惊又喜,庄源更是兴奋得一把抱住了谢余。
谢余推开他,不冷不热地说:“没什么。只是被拽进了织女的精神世界里去了。”
“精神世界?”庄源等人一怔。
“嗯,和周默云……”谢余刚提到周默云就下意识地向身后看去,但奇怪的是,周默云居然没有跟来,身后只是一片泛着白光的织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