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香水工厂(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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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里只有一张脏兮兮又油光发亮的床,半人宽,约成年人的长度,床沿搭了一张脏污斑驳的毛线毯子。
庄凡本来是想让力竭的谢余在床上休息的,但谢余嫌弃这里肮脏的程度,不是很想睡这张床,更不想用那张毛线毯子。
庄凡想起了医生普遍都有洁癖的毛病,也没有劝阻,自己大喇喇地坐在床上,自己用毛毯随意地垫了一下,就蜷缩在这张不大的毯子上面睡着了。
他的右脸上还带着触须迸溅的血液,还没擦就疲惫地阖上眼睡得鼾声连连。
谢余也很疲惫,他盘膝坐在帐篷的另一面,精神值持续下降,病变度则持续上涨,加剧了谢余的体力消耗,就好像在熬夜状态下高强度,还不允许出任何错误地加班一样,这让谢余的疲倦也加倍了。
他脸上的黑色裂纹往下凹陷了一部分,皮肤从谢余的脸上分离出来,感觉想要掉落一样。
睡梦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沉睡中的谢余猛地苏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小床上缩成一团睡得正香的庄凡,又看了看紧闭的帐篷拉链,那上面清晰地现出庄凡设定的“警局里值班的警察”的时效还没有过-----还剩下差不多一个小时。
那他差不多就睡了两个小时。
帐篷外那些流民随着天光渐亮,似乎已经不见了,吵醒谢余的声音也并不是从帐篷外传来的,而是在帐篷内发出的。
谢余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庄凡睡的床的底部-----一种窸窸窣窣的,就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爬动的声音清晰地从床底传了出来,并且还越来越大声。
还在熟睡的庄凡似乎也要被这个声音吵醒了,他的眉头皱了一下,翻了个身,谢余走过去,拍了拍他,然而,庄凡却只是呓语了几句,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或者说,他想醒来,可某种东西在压制着他,不准他醒过来一样。
庄凡使用的这个设定对于外面的流民很有效用,而且,也隔绝除了自己和庄凡以外的其他闯入这个设定空间的生物,这个时候还能和他和庄凡出现在同一个空间的东西,要么就不是活的生物,要么就是这个生物有能力突破庄凡这个特别的设定空间。
那在这个里世界里,存在能够破解庄凡的设定空间的高级别怪物,必定是高于他和庄凡的,说不定就是S级感染物,或者比S级更高维度的生命。
谢余额头上的汗珠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
他的手臂迅速地化作了食人花藤鞭,预防性地把鞭子挡在了自己的胸前,他的目光直接扫向了床底-----这个肮脏的小床底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断掉的半只铅笔,几个用过的卫生纸团,一个破口的麻袋和一个用处不明,模样优美的手模。
床底没有任何活物的痕迹,又黑味道又大,看起来就是一个被很多工人寄宿过,还没有怎么打扫过的正常床底的样子。
就好像谢余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他的幻觉,毕竟他目前的精神值的确已经低到快出现幻觉的界限了。
但谢余依旧没有收回目光,而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床底,或者准确来说,是盯着床底那个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玩具的手模。
谢余认出了这只完美的宛若黄金模型的雕刻出来的右手模型。
这是一只他曾经死死握紧过,又主动松开了的右手。
这是他记忆深处,永远无法忘怀的,那个可怜的孩子的手
他记得他好像是叫苏鸢。
谢余看着那只手,他俯身钻入漆黑的床底,试图去够这只雪白的雕像手模,但在他即将摸到这只手模的一瞬间,一根玫瑰似的藤条从床底钻出,发出了谢余刚刚听到的,那种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藤条在谢余的跟前缠上了手模,似乎要把这只手模拖入地底,谢余用力前伸身体,甩出鞭子想要打开藤条,但藤条已经收缩着缠紧了手模,在手模被拖入地底的前一秒,谢余抓住了它。
断裂的冰冷右手雕像在谢余的掌心内轻轻蜷动,似乎是回握了他一下,然后在谢余的手上化作了散落的玫瑰花瓣,那些藤条也缓慢地潜入地底消失了。
雪白的断手化作的零落的花瓣燃起磷火般浅蓝色火焰,在谢余的眼前化成了灰烬烟尘,彻底消散。
昏暗的床底什么也没有,这朦胧的一切倒映在谢余空荡漆黑的有着绽放的玫瑰的眼底,仿佛一场不知道有没有发生过的幻觉。
谢余刚刚并没有触摸到物体的真实触感,他以为自己握紧了的断手,只是一个虚影。
除了一种似有若无的冰冷感残留在他收拢的五指上,谢余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隔了好一会儿,庄凡才从梦魇中挣扎着醒过来,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一低头就看到了从床底刚刚钻出来的谢余,瞬间,他就被吓醒了:“窝草!谢余,你在做什么啊?”
谢余正慢慢地从床底退了出来,在他撑着床沿摇晃着抬起头,和庄凡对视之后,庄凡顿时愣住了。
谢余的神色有种罕见的迷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带走了灵魂的漂浮恍惚,而他眼中的玫瑰摇曳着盛放了第四瓣花瓣,右眼眶下的黑色裂纹加深,右眼下面的那块皮肉剥脱,有种摇摇欲坠的“凋落”质感。
“……谢余,让我给你检测一下,你目前的精神值和病变度。”庄凡的嗓音莫名的干涩。
谢余诡异地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庄凡在和他说什么,他听话地伸出了手,由着庄凡把他的测量笔拿出来,这种测量笔明显比传染病防治中心给谢余的还要精准。
很快,庄凡看到测量笔在疯狂地闪烁着数字,同时,因为他们距离有些近,庄凡可以很清晰地嗅到,在谢余的身体里散发出一股很诱人的香气,当然,这不是谢余本身的气息,而是来自于谢余身上所沾染的玫瑰气息,非常的浓郁,浓郁到让人头脑发晕的地步。
这阵香气让庄凡都神智恍惚了片刻,然后,他迅速地点了一下手腕上的一个囊括了测量,通讯,购物等功能的手表,打开了面板,迅速购买了两个呼吸面罩,不得不说,这东西邮递的速度简直称得上光速,几乎不超过两分钟,呼吸面罩就被两只蜜蜂给叼来了。
庄凡在他脑子发昏之前给谢余和自己套上,还不忘给面板上的光速购买打了个五星好评。
但还是晚了一些。
谢余已经受到了影响,往后倒在了地上,他微弱的呼吸在面罩上漆出一层水雾。
庄凡没来及看谢余和自己的感染值,精神值和病变度,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倒回了床上,捂住自己的面罩用力地呼吸。
一种强烈的,摄人的,让人无法动弹的,只能任由其折磨的熏人香气在他们的大脑里流转,让人几欲作呕,庄凡剧烈地呛咳了好几声,而谢余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旋转。
他陷入了某种玫瑰色的,水底般的窒息黑暗中-----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断裂右手平静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谢余的眼皮缓慢地耷拉了下去。
“起来!起来了!”一个恶生恶气,十分不耐烦的声音伴随着“啪啪啪”的拍掌声响起,“都他妈多晚了,还睡!知道这帐篷在五月玫瑰节前后住一晚上要多少钱吗?”
“要不是缺人,也不会让你们这些下等人进来做采花工!”
伴随着叱骂,谢余在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臂膀直接从地面扯起来,他脑子又晕又涨,感觉就像是通宵熬夜加班一个星期,被同事强行拖去社交聚会之后灌了十瓶伏特加,然后只睡了一个小时被拖起来继续加班的状态。
-----可能需要轻轻地对他吹一口气,谢余就能就地猝死,长睡不起。
谢余摇了摇一边发麻刺痛的脑袋,撑着手边的一把椅子的靠背稳住不协调的身体,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把眼前摇晃旋转景象重叠在一起。
还是那个陈旧破败的小帐篷,但是透亮多了,毕竟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谢余看向了从床上东倒西歪地爬下来的庄凡,那个加工员把庄凡给提溜下来之后,转身就对他们破口大骂:“玫瑰呢?让你们通宵采摘的玫瑰呢?不干事还吸嗨了!两个没有用处的贱人!”
说着,这厂工就提起了脚,冲着还在摇摇晃晃走路的庄凡背部就是一脚。
庄凡虽然愤怒,可他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完全躲不开厂工那一脚,但那一脚没有踹下去,因为谢余脸色苍白地忽然单膝跪在地上,神情却异常的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十秒钟前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他伸手揭开了地上的那些鼓鼓囊囊的麻袋,和被毛毯盖住的玫瑰花。
“昨晚采摘下来的玫瑰都在这里了。”谢余抬眸,语气淡淡地说,“一共83。7KG。”
这个厂工神色变了好几下,最终收回了自己的脚,走向了谢余身边,去核查那些玫瑰,在大概确定了谢余所说的重量没错之后,这个厂工眼中带着一种好似恐惧,又好似怨毒的眼神转过头来盯着谢余打量了一会儿,才开口:“勉强算你们完成了任务。”
“不要得意!就算你们这批新人全都完成任务,但想晋升成加工员,淘汰掉我们这些劳苦功高的老员工,还早着呢!”
他都已经走到帐篷边了,毫无征兆地回过头来又恶狠狠地踹了谢余一脚,带着恶意地弯起嘴角:“今晚你们的任务翻倍,要每个人采摘80KG的玫瑰,如果做不到,那就等着被下岗流放吧!”
这一脚踹在谢余的肩膀上,本来还在眩晕的谢余就很柔弱,没什么抵抗力,被这力道十足的一脚踹的整个人往后平移了一段距离,撞在他刚刚用来扶手的椅子上。
那厂工冷哼一声,提着谢余他们采摘好的玫瑰走了,随手抛给他们两瓶用小玻璃瓶子装着的淡粉色香水,被庄凡眼疾手快地接住,才没被砸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