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一诺江湖烟水 不记几生前  三十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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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玉”康熙有些颤抖地叫着,张廷玉忙一供身:“臣在!”“拟昭!”康熙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均愣了一下,然后一起都跪了下去。
    十三大喊一声:“皇阿玛!请三思!”接着,“皇上,请三思!”的声音此起彼伏。康熙怒吼一声:“朕说拟昭!是不是聋了!”所有人都不敢再开口了,魏珠急忙应了一声,回身去帐篷取了笔墨和诏书出来伺候着张廷玉书写。
    他悲痛地望了一眼太子,缓缓开口说道:“朕承太祖、太宗、世祖弘业四十八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淫乱,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
    乃其恶愈张,戮辱在廷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朕思国为一主,胤礽何得将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任意凌辱,恣行捶打耶。如平郡王纳尔素、贝勒海善公普奇俱被伊殴打,大臣官员以及兵丁鲜不遭其荼毒。朕巡幸陕西、江南浙江等处,或住庐舍,或御舟航,未敢跬步妄出,未敢一事扰民。乃胤礽同伊属下人等恣行乖戾,无所不至,令朕难于启齿,又遣使邀截外藩入贡之人将进御马匹,任意攘取,以至蒙古俱不心服。
    种种恶端不可枚举。朕尚冀其悔过自新,故隐忍优容至于今日。又朕知胤礽赋性奢侈,着伊乳母之夫凌普为内务府总管,俾伊便于取用。孰意凌普更为贪婪,致使包衣下人无不怨恨。”
    说到这儿,康熙悲痛地流下了眼泪,我只听的一阵阵觉得胆战心惊。子不教,父之过,太子有这样的下场,康熙的溺爱也是难辞其咎啊!
    康熙顿了顿,继续说道:“朕自胤礽幼时,谆谆教训,凡所用物皆系庶民脂膏应从节俭。乃不遵朕言,穷奢极欲,逞其凶恶另更滋甚。有将朕诸子遗类之势,十八阿哥患病,聚皆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虑。伊系亲兄毫无友爱之意,因朕加责,让伊反忿然发怒。
    更可恶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今胤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书夜戒甚不宁,似此之人宣可以付祖宗弘业。且胤礽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称不孝。
    朕即位以来,诸事节俭,身御敝褥,足用布靴。胤礽所用一切远过于朕,伊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帑,干预政事,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
    康熙趔趄了一步,险些摔倒,我们急忙上前扶住,他痛哭了一会,继续开口道:“太祖,太宗,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矣。回京昭告于天地、宗庙,将胤礽废斥。”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康熙说着,太子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巧儿在我身边,把手搅的简直都要变了型,我扶着康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康熙说完这些,吩咐大阿哥将太子看管起来,十三张口想说什么,被四阿哥摁住了手,十三的眼神向我投来,我微微摇了摇头。他抿着嘴,看的出来在死咬着自己的牙齿。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里也是非常的不好受。
    康熙转身慢慢走回帐篷,扶着他重新躺在床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虽然一早就知道了这个局面,但看着康熙痛苦的样子,心也在隐隐作痛。太子平日为人是傲慢肆虐,但说他窥视皇帐这一事,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大阿哥与三阿哥合伙的阴谋。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康熙刚刚痛失十八阿哥,又废掉了自己最心爱的太子,此刻的他真的是再经受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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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不停蹄地往京里赶,与来时不同的是,当时昂首挺胸地骑着高头大马的七位皇子,如今一位躺在灵柩之中,一位正坐在囚车里。
    九月初七,康熙发了一道上谕回京,受命八阿各位署内务府总管事。尚不知京内得知太子被废一事会乱成什么样,康熙在此刻任命八阿哥为内务府总管事,是大大体现了他对八阿哥的器重和信任。唉,既然日后要压,现在又为何要捧呢?
    伺候康熙睡下后几个人一起慢慢往住处走,一路无语。如今局势大乱,人人自危,连说话都透着万分的小心,索性闭上嘴不交谈,生怕祸从口出。我暗暗地看着巧儿惨白而又隐忍着的脸,这些天,想必她的心里定是心急如焚。只是如今这个局面,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难道跟她说别担心,太子还会再复位的吗?可是复了位,还是会再被废掉,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窗外月色正浓,是一片怡人的秋景,只可惜,这些风景都表错了情。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闷的难受,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想透一口气,不远处的一个背影立刻映入了我的眼帘。巧儿!
    我大惊失色地望着她,她的动作很快,像是提着什么东西,只是十几秒的工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她疯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与太子接触就是犯了康熙的大忌,更何况,她还是伺候在康熙身边的宫女啊!
    我只料到她心里定是时时都在煎熬,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冒此风险!关上窗户,我捂住狂跳的心口,爱情啊,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一个让人疯狂的东西!
    忐忑不安地听着窗根,直到听到隔壁的房门轻微的响动,又关上了的声音,我的心才落回了胸口,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可是,可是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九月底,我们终于终于跟这康熙回到了紫禁城,带着十八阿哥的遗体、已经被废了的太子,以及惶惶不安的其余的阿哥们还有更加惶惶不安的王公大臣们。正阳门外迎接的阿哥还有官员,也都是一副人人自危的表情。
    从康熙回来的第一天起,他每天都会召集一些人密谈,有的是朝廷重臣,有的是王公宗室,有的甚至是些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风马牛不相干的人。大家都很疑惑,不知道康熙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我是一早知道的结局,所以始终很坚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比平时多透了一些小心。康熙见我如此,对我很是赞赏,几次明里暗里都夸赞了我许多次。
    让我比较惊奇的是,他竟然多次召见了我阿玛。我阿玛是吏部尚书,这是一个比较微妙的职位,掌管着各个官员的任免考核。因为是从一品,并不是大学士,康熙私下里是比较少召见。上朝的时候,宫女是不能在一旁的,所以进宫这么多年,与阿玛相见也没有几次,最多匆匆打个照面。
    奉茶进去的时候,康熙正笑着与阿玛说些什么,一见我进来,便笑说:“熙臻啊,来的正好,朕正跟你阿玛说起你呢,你们父女二人也是很久没见了吧!”
    我谦恭地把茶奉到康熙桌上,回道:“万岁爷说的是。”接着转向阿玛行了一个礼:“女儿给阿玛请安了。”阿玛点点头道:“快起来吧!”
    康熙说道:“你这个闺女啊,真是聪明伶俐,懂事机敏,甚合朕意,在朕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朕还真觉得有些离不开她了!”
    阿玛陪笑道:“小女能有幸伺候在皇上身边,这是她上辈子积德,是臣一家莫大的福气啊!”
    我撇了撇嘴,这个老头子就不能换个有点新意的说词吗?老这么一句,我听的都累,更何况已经听的耳朵起茧的康熙呢!
    回内堂收拾了一阵之后出去与御膳房的太监吩咐午膳,回来的路上在门口碰见了刚刚奉召完毕的阿玛。我向他行礼道:“阿玛吉祥。”他扶住我说:“快起来吧,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我琢磨不透他的话什么意思,索性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走进一步,在我耳边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在皇上身边,要多加留心一点。咱们……咱们可不能站错了阵脚,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抬头看看他,别站错阵脚?你明摆着是惠妃的弟弟,这个阵脚还怎么站?他看看我,又道:“对你在宫中的一些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是阿玛唯一的女儿,现在又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对自己的事儿,千万要上心。万一走错一步,不止你,我们全家十几口人,你额娘,你哥哥,你的小侄子,还有我,都会受牵连……”
    “阿玛!”我打断他,“您有话直说吧!”我实在是有些琢磨不透这打了半天的哑谜究竟是为何了,难道是想向我打听康熙心中的储君人选吗?在官场打磨这么多年,他应该知道,这种话是决计不能问的吧!
    他顿了顿,看了看我,又贴近了些,悄声道:“你与十三阿哥要好,这本不是件坏事,但十三爷毕竟是废太子那里的人,八爷虽不说什么,但你最好要注意些……”
    我猛地瞪大眼睛抬头看他,他,他是八阿哥这边的人?我一直都以为他是大阿哥那的,什么时候他也转了阵脚了?而且,我与八阿哥的事,他怎么会知道的?
    他摇摇头:“你别这么看着阿玛,这官场中的事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眼下,储位空虚,满朝之中,八爷的呼声最高,连皇上都对八爷万分器重,受命为内务府总管事。大致的意思,谁都能猜明白了。你若是能嫁到八爷府上做侧福晋,又如此得八爷宠爱,日后会怎样,你在这后宫之内看的多了,应该比我更清楚!阿玛知道你是聪明人,只是想给你提醒一句,任何事儿都不能由着性子来,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额娘!”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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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以为,我与八阿哥之间的感情,知道的就只有八爷党中的几个核心成员,我们二人如此隐秘,连经常和我在一起玩的十三都看不出来,阿玛又怎么可能会看出来?那定是有人告诉他了,而且想也不用想,此人定是八爷党中的人。
    十四?不可能,他不会是这种人。十阿哥?更不可能,他大概到现在还没闹清楚我跟八阿哥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九阿哥?……这也许有可能,又或者……是八阿哥自己呢?
    拉拢了我阿玛,等于掌握了整个吏部,生生去掉了大阿哥的一条胳膊不说,以后官员的任免更可以随心所欲。
    天啊!我捂住了嘴巴,回想起曾经八阿哥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他是真心爱我,还是看中了我家在朝中的势力?就好像娶八福晋,就等于娶了整个郭络罗家族一样,从安亲王到额附,全数成了八爷党的人。再娶了我,就等于娶了叶赫纳喇家族,娶了整个吏部?
    这样的无法抑制住的想法狠狠地垂击了我的心脏,那个在苏州的夜晚,一幕幕都在我的眼前回放,他是从小玩着心机长大,他是逢人便示三分好,那那个时候的他,究竟是几分真,几分假?我不禁低头苦笑,居然连自己的感情都怀疑起来了!我究竟还能去相信些什么!
    强撑着精神伺候康熙用完午膳,门外来报说直郡王有急事相奏。康熙低头顿了一会,说了声宣。只见大阿哥两脚生风地走了进来给康熙请安,我向他行礼,他冲我笑了笑,有点玩味的意思。奉了茶,我便退了出去。
    他这个时候急着见康熙,是什么事儿呢?啊!难道是……难道是向康熙告状那个面相人张明德的事?我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事先忘了提醒八阿哥他们!可是……我心里又猛的一抽紧,是不是这也是他对我的原因之一呢?在康熙身边伺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立刻给他们报信?天啊,我无力地滑在椅子上,居然开始这样理解我与他之间的感情!你究竟是谁!?我心里不住地问着自己,纳喇熙臻不会这么做,甄臻也不会这么做!
    果然,不久后,就从外间传来了康熙爆怒的声音。子不语怪力乱神,康熙最忌讳的就是这些污七八糟的鬼话,何况又是来自于民间道士。
    康熙命大阿哥即刻捉拿张明德交由刑部问案,一时间朝廷上下众说纷纭,八阿哥与九阿哥、十阿哥一同向康熙请罪,十阿哥说张明德是他找来的面相道士,八阿哥已经训斥过他,并命他将张明德流放。
    康熙问言面色稍缓,只说张明德一事等刑部发落。几日之后,八阿哥把奉命查办的原内务府总管太子的亲信凌普家产回报给康熙,康熙怒骂道:“凌普贪婪巨富,众皆知之,所查未尽,如此欺罔,朕必斩尔等之首。八阿哥到处妄博虚名,人皆称之。朕何为者?是又出一皇太子矣。”
    好一句“朕何为者?”啊!这几翻大起大落下来,是谁也看不清局面了。我在一旁看着,心里虽急,却也不知如何是好。虽说如此,心里却总有另一个声音驱使,让我每次都尽量避开八阿哥他们。
    大阿哥借此机会大大地发挥,在康熙面前又不知道鼓弄了什么,第二日,也就是九月二十九日,康熙召集了所有皇子至乾清官。我低着头出来奉茶,心里七上八下。
    底下的众皇子按着年龄坐着,以往太子常坐的上位,现在堂而皇之地给大阿哥占着,十阿哥狠狠地瞟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轻轻地哼了一声。其余阿哥也都是面色各异。以往康熙召见阿哥们常在尚书房,很少有把阿哥们叫的这么齐来到乾清官的,所以大家都很忐忑。加上昨天八阿哥刚受过康熙的训斥,此刻他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想到那日阿玛对我所说的话,心里闷闷的很难受,但是,看见他这样,心里又很不忍。
    我把茶轻轻地放在他身边,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他也冲我笑了笑。
    转过脸,只见四阿哥正皱着眉头看着我,刚才奉茶给他的时候,我看都没看他一眼,现在对上视线,心里不免一阵尴尬。收了收神,继续把其余阿哥的茶奉完,退到了康熙身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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