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和番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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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番
    清宁一袭素衣倚在窗口,手握桃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柔长的秀发。
    素颜不染一分脂粉,并不是美艳的面容,只是干干净净的五官让人看了心里没由来的舒服。
    白皙的手穿梭在乌黑的秀发中,然而手腕上却是一道突兀的伤疤。
    神情是淡然的,甚至可以说是安逸。躲在屏风后偷偷看着的宫女却止不住泪水。
    桃歌不顾泪水顺着面颊、顺着脖颈流入衣襟之内,只是用双手死死地捂住口鼻,生怕哽咽声惊扰了清宁。看似融在叶韵的晨曦中,却不知为何素衣女子的身影竟淡地要消失在红尘一般。桃歌心里悲叹,这便是命吗?可为何要让眼前这脆弱的女子承担?
    故事再简单不过,深养在宫中的公主和宫内侍卫相恋。
    桃花下的相遇,算不上惊鸿一瞥,燕余被在花瓣中烂漫笑着的女孩吸引,清宁对阳光下带着温柔笑意的男子产生好奇。
    可惜燕余不是邻国的皇子,不是官员将军,甚至不是贵族子弟,他只是侍卫,出身寒门的普通男子。
    一次一次偶然或刻意的巧遇,一分一分地醒悟二人之间的距离。
    三年,带着甜蜜的苦涩度过。
    相知相望不相亲。
    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却昧着自己的心意躲避。然而情深入骨,又如何消得了?
    定了海誓山盟,相信自己的真心定能为这份情换来希望。
    可是……他们忘记了,他们之间存在的阻碍不只是身份。或许在一个繁盛的朝代,他们还可能有一丝希望,也许他们的故事还会被后人传为佳话。但是,强悍的外族入侵,腐败的朝堂,除了割地赔礼之外,还有个古老的传统——和番。
    清宁哀求过皇兄,哭过、闹过,然而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之后便是狠绝,轻飘飘抛下一句——再让朕考虑考虑。清宁似乎看到了希望,却觉得隐约中有更让她不安的东西在接近。
    那日清早,清宁推开窗户,发现窗口放着一把桃木梳,朴素到没有一点花纹,然而清宁可以想象到那是燕余花了一整晚,在月光下一刀一刀细心地刻着,那么粗手粗脚的男子,不知到底下了多大的功夫才做出这精致的事物。看着宫女桃歌抿嘴偷乐,清宁羞红了脸,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甜蜜——多温柔的男子啊。
    也许又是轮到燕余值守了,清宁一时没找到他。
    回到了初识桃花树下,此时桃花正艳。静静地等待,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随着片片桃花落下,清宁陷入甜蜜的梦中。
    夕阳西下,桃歌在树下找到沉睡的公主,身上覆满了妖艳的花瓣,仿若淹没于血泊中。桃歌出去脑海中不详的想法,慌忙将清宁唤醒。
    整整一天都无消息。
    知道次日,从皇帝那里传来消息——“燕余死了。”
    连最后一片都见不了,莫名其妙地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清宁觉得就像在梦里。
    或许自己已经死了吧。
    桃歌望着神情木然的清宁,甚至不敢上前安慰,此时说什么话都是徒劳。燕余不在了,公主的心也没了。
    清宁甚至没有去皇帝那里追问。得到的答案无非是“疾病”或“刺杀”之类的。清宁甚至没要求去看燕余的遗体。她比谁都明白,皇帝说的永远都不是玩笑。正如开始他给的警告。
    清宁也找不到自己的魂了,或许也随那个人去了。
    一遍遍追寻着他们以前的足迹,在桃花树下不断地等待,甚至不断重复以前的对话。
    桃歌看着这些,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所有人都说,公主疯了。皇帝看着桃花树下的公主,沉默不语。桃歌带着恨意毫不掩饰地瞪着这个冷血的君王,心念:痛苦?愧疚?也许吧。可后悔?这个冷血的君王绝不会有。
    外族来迎接公主的队伍已经出发。
    这样的公主是送不出去的。
    皇帝第一次觉得不知所措。
    那夜,桃歌依旧守着清宁入睡。
    微微的湿意促使桃歌醒来,脸上一片粘腻。用手一碰,对着月光细细打量。
    桃歌失声尖叫——是血!
    清宁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
    醒来觉得手腕很痛,打量手腕,裹着厚厚的纱布。
    而身边趴着入睡的桃歌,双眼红肿地似核桃。
    门外皇帝静静地看着清宁。
    清宁和皇帝对视了一会儿,道:“和番,我去。”
    皇帝眼里是复杂。
    清宁将目光转向桃歌,低声道:“对她好些。”
    皇帝依旧沉默。
    和番的日子终于到来。
    清宁打理好自己,披上了艳红的嫁衣。
    望着漫步到桃花树下的清宁,桃歌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当初覆了一身花瓣的公主。
    清宁取出怀里的桃木树,将它埋入土中。
    桃歌的眼泪再次落下。而这次,不是为公主拒绝自己的跟随,不是为公主的悲伤而悲伤,而是她明白,“清宁”已被埋葬,随着这把梳子。
    清宁转头,脸上是精致的妆容。
    她平静地说:“我出发了。”
    后来的后来,桃歌总对皇帝说:“清宁和燕余的爱恋,会随桃花年复一年地轮回、不灭。”
    桃歌亦对皇帝说:“皇宫里唯一真挚的爱恋也被埋葬。”
    皇帝欲反驳,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皇帝,没有什么错。”桃歌抛下这句,头也没回地离去。
    淡粉的身影,她只是名叫桃歌的宫女。
    淹没于金色的同样金色的身影,他只是黄帝。
    土下的枯骨,他生前叫燕余。
    黄沙中的一抹红色的身影。
    她是和番的公主。
    一心为民为国的公主。
    仅此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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