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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絮因风回芳雪
    “堪怜咏絮才”,红楼梦中咏絮人林颦颦,一个宛若西子一般捧心的,眉梢若有蹙痕的惆怅人,一个,逸才仙品人,亦是一个,薄命堪怜人。
    而此典故之初,正是飘逸如仙的谢道韫。
    她的小叔,王献之,《晋书》中称其“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他的容貌亦是绝艳,惊动天子,以致于虽然王献之早已娶了所爱郗道茂,但皇帝的女儿新安公主对他一见倾心,让王献之离了婚后和她在一起。
    爱别离,而王献之空有一袭青衫,却不能将他所爱的女子的手萦绕在手掌心。命运难以自主,忝为男儿了!
    王献之又偏偏是个重情义之人,纵然千金公主在侧,但是郗道茂,一直一直在他的记忆里。
    他将死时,最后的余音,是“不觉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
    如之奈何。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他已为别人的夫君!
    那又如何?
    赵敏说,“我偏偏要勉强”
    公主亦是。
    她执着,他又何尝不是?
    王献之为了不为公主的夫君,宁愿伤自己的脚,一代名士成了残废。
    公主为了爱他,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纵然他是残废,纵然他不爱她,纵然他心心念念午夜梦回时口齿中萦绕不散的是别的佳人的名字!
    两个人各有执着,于是,如苏轼所言,“多情总被无情恼”而笑渐不闻声渐悄,是因为,曾经的一往情深深几许,教他的一次次,一回回,一番番的冷漠无心,渐行渐远。
    一如纳兰容若词中的,心字香冷了。而环佩已经渐渐听不见了那声息。
    谢道韫的另一个小叔是王徽之,亦是潇洒出尘,王徽之(字子猷)雪夜里看着月色皎皎,就一边醉歌一边吟咏左思的《招隐诗》,随心的回忆起知己戴逵,虽然戴逵的家,如词中所言,“明月千里万里”,他亦是“不辞冰雪”
    迢迢万里,他含笑乘船往戴逵家中奔去,漫漫一夜,宛若,尽他一生。
    终于到了戴家门口,徽之却长袖一挥,转身离开,旁人大奇,问他这是干什么?,他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
    这位也算风流人物了。
    因为随心而起的脉脉心意,亦是会因为随心而萧然不见。
    令人忆及李白的诗: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一般无二性情中人。纵无厚重文史,亦觉可喜。我自以怀才不遇,一般不喜无厚重文史的诗书。
    我不喜欢莫言,可能诺奖评委喜欢他,说,莫是一位诗人,好像民间格格夏紫薇的不打诗(中式打油诗)讨了乾隆欢心(做诗破万无一流传),我对旧诗真的一往情深。
    西方现代主义和民间故事我真一言难尽,中国的作家靠模仿外国的主义获诺奖,失去千年古典文学的中国快灭亡了!
    寻根文学出道,不是断根文学。
    他还对竹子爱得如痴如狂。有次他专程前往吟赏一种名贵竹子,痴望了一天,连主人的招呼也没听见,直到暮色渐浓,直到他不得不离开。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一程程走去,千山万水。他忽然觉余兴未尽,于是调转马头,“重到旧时明月路”见院门已关,他又透着门缝,“隙中观月”(幽梦影),他是观竹。
    从此他游历四方,每次一住下,便立刻命人栽竹。朋友问他何必如此劳神费力,他仰天大笑,手指青竹说:“不可一日无此君!”此人确实是个性情中人。
    谢道韫之夫王凝之纵使家学渊源,风致无限,但和这些绝世殊人比起来,就逊色了一些。谢佳人婚后一直不大满意,有次回娘家时,和叔父谢安诉苦道:“不意天壤之中,竟有王郎!”
    谢安一家皆能诗,一日大雪,谢安首先吟咏道,“白雪纷纷何所似?”其侄儿谢朗接着吟咏道,“撒盐空中差可拟。”这时谢道韫咏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柳絮因风起”,风致如仙,袅袅轻扬,翩翩飘举,谢道韫那句著名的“未若柳絮因风起”不是严寒的冬天的雪想到柳絮想象力丰富,其实描绘的是初春的雪,风是初春的风,若柳絮,意思是残雪被初春的风扬起带着冬天的余寒和朦胧将来没来春天的温柔半残不残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春风柳絮,有点像“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一笑拈花把握住了那种状态。
    如果单独从这句话里看谢道韫,不是冷若严霜的陆雪琪,也不是柳絮一样飘来飘去的小龙女,而是几分清寒,几分温柔,打并一片,她在中央。
    不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而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句话的精髓不是因风,或者扶风。
    如果这个是真的,同一天,又初春的雪,又鹅毛大雪。
    陈寅恪曾经说过,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如果你可以用文学的眼光打开秦淮八艳,那么三俗你就没有多少兴趣了。
    文学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
    《晋书·列女传·王凝之妻谢氏》中说“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议,词理将屈,道韫遣婢白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乃施青绫步鄣自蔽,申献之前议,客不能屈。”有次小叔王献之和人们辩论,处于下风,快理屈词穷了,谢佳人听到后,就让丫头告诉王献之,她想替王献之辩下去,于是碍于男女之防,就弄个青绫的帐幕遮住谢佳人,谢在帐后接着王献之的话题继续来辩论,谢佳人舌灿莲花,帐后隐隐有伊剪影,花容绰约,一阵风送帐幕,咏絮才女的衣衫飘带飘飘飞出,风中缭乱,众人心服之余,又添心醉。
    谢道韫此后一直在会稽寡居,当时的太守刘柳闻听到她的大名,就想去拜访。谢道韫嫣然一笑,在珠帘中迎接他。刘柳虽然是行政一把手,但也恭恭敬敬地“束脩整带造于别榻”。备了礼物,穿了整齐的礼服,坐在远远的另外一张榻上,态度是相当恭敬。隔帘佳人娓娓而谈,听得刘太守如坐春风,等他告辞出来后说:“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
    遥想谢佳人当年,风致佳绝。谢才女对于这个刘太守的感觉也不坏,她说:“亲从凋亡,始遇此士,听其所问,殊开人胸府。”二人之间,情意暗生。但碍于身份,只好相思遥隔烟水。
    《世说新语》中张彤云是张玄的妹妹嫁到顾家。朱、张、顾、陆是江南的四大世家,张玄也常常自夸自己的妹妹比得上谢道韫。有一个叫济尼之人(可能是个尼姑吧),常常出入王、顾两家,有人就问这个“济尼”,谢道韫与张彤云谁更佳,济尼说道:“王夫人神清散朗,故有林下之风;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有闺房之秀。”
    她白衣如雪飘飘立在江风之中,似乎欲乘风飞去。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仙才卓荦,如瑶台仙子,清绝丽绝。
    从此飞雪常有,烟絮再无。
    谢道韫诗,人皆深得魏晋之风,散漫风流,飘然洒落,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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