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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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城外的官道上,三道身影在夜色中策马疾驰。
为首之人一身束袖骑装,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眼望去雌雄莫辨,端的英姿飒爽,同行二人虽也一身男装,却依旧难掩其女子特质,相比为首之人,少了几分与生俱来的从容大气。
这三人正是上官云萱主仆。
上官云萱深知此举不妥,也明白她不该抛下父王、娘亲与摄政王府,不顾一切去见宫长玥,可她无法说服自己放下,若不去见他一面,必会抱憾终身。
父王自幼便教导她,不论想要得到什么,都要有坚持不懈的勇气,除非前路彻底断绝,或者自身不再执着,方可罢休。
自从在战场上遇见宫长玥,上官云萱便知那人是她逃不开的劫数,前路未断,她亦未曾放下,若就此放弃,她上官云萱此生都会心存不甘。
上官云萱自幼备受宠爱,在商黎的地位甚至凌驾于小皇帝夜澜之上,即便当初她想上战场领兵,也没人敢置喙半句。
长这么大,上官云萱经历的唯一挫折便是宫长玥,她是个直白坦率的人,既然心中欢喜,便不会因为任何缘由退缩,因此不止一次向宫长玥表达爱慕,可那人就像目盲耳聋一般,全然无视。
上官云萱不服,自以为这世上除了她没人配得上宫长玥,即便他们的身份立场犹如隔着天渊,上官云萱仍不愿放弃。
父王说过,天下终将一统,立场终将消弭,若此时错过,往后余生皆是遗憾。再者,人活一世,短短百年,何必拘泥于身份之别,活在自我建造的框架之中。
她上官云萱看的破的,宫长玥定然也能勘破,只是那人心思敏感,总有诸多顾虑。既然如此,就由我来打破你的顾虑。
若此行依旧无果,她便就此放下,不再执着,她上官云萱亦有自尊,不会恬不知耻的痴缠一个几次三番拒绝她的人,此行只为平心中执念。
“驾。”上官云萱一催马腹,眸中全是坚定。
宫长玥不知有人正不远万里为他而来,此时正在去往静澜院的路上,步履从容。
静澜院是定远王府北侧的一处院落,位置偏僻,人烟罕至,宫长玥将钟眠安置在此处,意味不言而喻。
喜房内,钟眠正盘膝而坐,运转灵墟之力蕴养蛊虫,周身蓝光萦绕,仿若笼着薄雾,朦胧缥缈。
八年过去,钟眠早已与千殇蛊融为一体,蛊生她生,蛊亡她亡,即便有灵墟之力蕴养,依然无法延长蛊虫的寿命,只能缓解蛊虫虚弱的时间,避免其过度攫取血气,让自身好受些许。
红颜千殇,十年而终,从无例外,除非钟眠能换一颗完整的心脏,但此等奇技,世间罕见,即便当真存在,钟眠亦不会以他人性命成全自身私欲,那等因果,她不愿承受。
院外传来细微的动静,钟眠耳尖微动,立即收敛周身气息,抚平裙摆上的褶皱,正襟危坐。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若非钟眠五感超出常人数倍,根本察觉不到。是个内家高手,钟眠暗道,莫非是定远王?
不知为何,钟眠忽然有些紧张,昏头转向了一整日,此刻终于后知后觉,有了一丝新嫁娘的忐忑。
“嘎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似乎有所顾虑,脚步声停了停,随即又迈了两步,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动作很轻,出乎意料的平和。
钟眠微微有些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既然对方没有恶意,便无须戒备。
脚步越来越清晰,很快便停在了面前,钟眠垂眸,入目是一双绣着银色云纹的白底黑靴,往上则是交织着金色龙纹的红色衣摆,锦绣华美,繁复华贵,来人的身份一目了然,定远王宫长玥,没想到他竟来了。
不等钟眠思索些什么,眼前便红光一闪,光线骤亮。
长久的昏暗使眼睛格外敏感,钟眠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烛光,待略微适应后,才抬眸看向来人。
只一眼,便瞳孔一缩。
一个人十三岁的容貌与二十一岁容貌相差会有多大,钟眠不清楚,但眼前之人并无太大变化,只是轮廓更加分明了些,气度更加卓然了些。
没想到,擎云定远王宫长玥便是当初那个许诺会回来寻她报恩的少年郎。
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
钟眠敛目,想起启程之前母妃瞧她的眼神,指尖不由收紧,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妃,虽然锁心玉被她藏了起来,但到底在母妃面前显露过,想必母妃早已查清了当年之事,也知晓了夜月的真实身份。
既然如此,母妃为何要送她来和亲?
母妃的心思向来难猜,钟眠并不想猜,能与眼前之人重逢,所有阴谋诡计皆不足挂齿。
抬眸细看,眼前之人早已不是当初策马离去的青涩少年郎,如今的他气质凛然,不怒自威,情绪内敛,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钟眠不会认错,在修习灵墟之力的人眼中,每个人的气息都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样貌身形如何变化,气息始终如一。
灵墟咒术中有一道极为霸道的咒术,名为魂印,一旦种下魂印,不论承咒者身在何方,施咒者都能感知到其所在,想要找到对方,易如反掌。
据典籍所言,魂印是痴男怨女用来加深彼此羁绊的咒印,又被戏称为痴情咒,钟眠不在乎什么痴不痴情,在她这里魂印只有一个作用,感知在乎之人的安危。
魂印的承咒者在遭遇极大危险或濒临死亡之时,施咒者会有心悸之感,通过魂印,施咒者可以迅速感知承咒者的位置,而后以自身精血为引,顷刻间出现在承咒者身边。
当然,此举代价极大,但于钟眠而言,不足挂齿。
横竖红颜千殇不会让她多活一日,灵墟之力也会尽可能维持她的生机,不会让她死的太早,二者平衡之下,相比其他身中千殇蛊的人,钟眠已属幸运,至少不用每月承受蛊毒发作的痛苦。
魂印极为霸道,一旦种下便无法解除,直至其中一方身死才能消散。迄今为止,钟眠只给两个人种过魂印,母妃与兄长,眼下倒是可以给宫长玥种一个,有生之年,她都想护他周全。
当年救下宫长玥时,钟眠修为尚低,没能力结出魂印这等繁复手诀,且彼时的钟眠并不觉得他们会分别如此漫长的一段岁月,亦不会以如此霸道的手段加深与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的羁绊。
此时此刻,看着一身红衣的宫长玥,钟眠百感交集。
这八年间,即便身处冷宫,钟眠依然无数次听闻宫长玥的大名,却从未想过他就是当年那个深陷蛇窟、狼狈不堪的少年。
可惜,过往皆成灰,他早已认不出她了。若不出所料,接下来的时间她都会在这个偏僻的院子里度过,当一个形同虚设的王妃,了此残生。
万千思绪只在一瞬间,钟眠专注的看着宫长玥,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真好啊,能来到你身边。另外,好久不见,夜月,不,应该是夜玥。
当年是她想错了“玥”字,这些年才从未将夜玥与宫长玥联系起来,以“玥”为名的男子并不多见,若是早些知晓,或许……
罢了,早些知晓又能如何,不过徒增忧虑而已,此刻重逢,为时不晚。
这个洞房花烛夜,于钟眠而言,是久别重逢的欢喜,于宫长玥而言,却是莫名其妙的初见。
不经意间望进钟眠那双沉静清透的眼眸,宫长玥有一瞬间恍惚,他只在一个人的眼睛里同时看到过初入人世的纯真与历经世事的沧桑。
眼前之人的眉眼与明月的眉眼逐渐重叠,心底有一道声音不停催促宫长玥,问清楚她的身份,否则会抱憾终生;与此同时,又有一道声音不停警告,人有相似,何况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细作,极有可能是特意为他培养的,性格样貌自然会契合他心中所念。
宫长玥微一偏头,从矛盾中挣脱,再次看向钟眠时眸光带上了一丝审视,他不喜欢超出掌控的存在,那会让他没有安全感。
八年战场生涯,终究让他如履薄冰,不敢轻信他人,有时候连最亲近的人都会下意识防备,更遑论眼前之人。
烛火照映下,一身红衣的女子面若桃李,肤白胜雪,眉目如画,通身气质极为特别,似玉树堆雪,灿灿生光,似彼岸花开,灼灼如妖,似深潭幽莲,沉沉如渊。
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微圆的桃花眸清澈明亮,蕴着细碎星光,如无尽星河般璀璨澄澈,半开的眼尾晕染着淡淡樱粉,妖冶之余又不失纯真明媚。
宫长玥承认,他从未见过容貌能与眼前女子比肩之人,可那又如何?皮囊罢了,终会成为一堆枯骨。
世间红颜大多薄命,眼前之人又会落得何种结局呢?
收回审视的目光,宫长玥漫不经心问道:“可看够了?王妃对本王这张脸可还满意?”
对于自己的皮囊,宫长玥虽无太多感触,却也自知。那些口口声声爱慕他的女子,有多少是因为这副皮囊,宫长玥心知肚明,除了这副皮囊,便是他的身份与所掌握的权势。
世人皆俗人,相貌、身份、权势……,这些都是世人评判他人的标准,宫长玥自己也不例外,所以从未将那些女子的爱慕放在心上,因为抛开这些,窥见的是一个人的本真,即便是宫长玥这等对自身要求极高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本真没有瑕疵。
人皆有私欲,有难以展露在他人面前的阴暗面,宫长玥从不以绝对的道德来要求自己,自然也不会以此来评判他人。
不过,宫长玥并不觉得眼前的女子会被他这副皮囊左右,毕竟她自己就拥有举世无双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