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比他早到。她指了指湖畔的树林。冬季的树光秃秃，对这对奇怪的恋人很不友好，加上这季节人迹稀少，肖俊的心情随着景色变得忧郁，只是缓慢跟在苏的后面。走了几步，她讲起她的故事：十年前，公司科技部来了一位年轻人。瘦高个，眉清目秀，还有些腼腆，但这是表面印象。他是公司技术攻关能手；能唱会跳，苏就是跟他学的跳舞；还会烧菜；更重要的是，他体贴人。四年前，他们结婚了。二年前……说到这里，她转过身来时，脸上挂满了泪珠。
    “到他去世前半年，我几乎天天到庙里烧香，祷求老天保留他，不要这么早收他。”苏的手抓住肖俊的大衣。
    “后来，有人给我算命，说，老天怎么收的，也会怎么还的。”
    她踮起脚尖，双手套住肖俊脖子，两眼扫视着他的耳朵。
    “我像他，也是耳垂大？”
    苏用手指贴在他的嘴唇上：“不要说话！你和他一样容易害羞；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身高。关健是，你们都是到会议室出现在我面前。我知道，老天不会食言，把他还给我了。”
    肖俊想挣开，但脚挪不开了。这时两性间相互散发的滚烫的热量让他欲罢不能。她微张的嘴唇，哀求的眼神，像待采的花蕊，他肖俊只能是一只蜜蜂，准确地说，是飞蛾，只能飞到火中。
    隔日，肖俊见到王大你时，总掩饰不住那种不自在。
    “老肖，你的预算报告我看了。工资和办公费还有交际费应合在一起编预算，统称工资薪酬，旁边注明含现金工资。这个重做”
    “可它们是不同的会计科目，应该分清楚。”肖俊说。
    “员工劳动行为是企业行为的一部分。工资，办公费，交际费都是劳动过程中产生的，并在一起没错。我这样做是警示，费用控制要有员工主体意识。”
    “还有，交际费编列依据，也就是动因，仅是公司销售报价毛利率是不准确的。你没有考虑感情因素，谈得好，对上眼了，不花钱，照样拿下赢利高的项目。这个也重做。”
    “你什么意思？”肖俊火了。
    “没意思！”她装出无辜。
    “我和你在公司就是普通员工和老板的关系。公司外的事与你无关。”
    “没有啊！我是提醒你，有些项目尽管赢利低，但对公司很重要，交际应酬花得再大也值得。”
    肖俊像被扎一针，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肖俊说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王大你就摆出领导的架子，支使他干这个或那个。他确实需要这份岗位，会计事务所的业务越来越少。奇怪的是，苏静再也不来找他。这座华丽的大厦让肖俊感到更像是迷宫。
    为了编好预算，肖俊要来了各种财务报告以外的公司文献资料。肖俊拿出一份会议纪要，念了起来：公司战略规划及融资方案讨论备案录……念着念着，他发现了王大你的发言。上面写着：王大你反对公司业务摊子铺得太大。她认为，像他们这样在社会上已经取得较高知名度和地位的企业应该做精，做强。况且，多元化发展失败的案例不乏先例，边际管理效率的下降带来边际经济效益的下滑。企业应形成以汽车为带头的产业线。重点发展智能汽车，新能源汽车等主线产品；大力发展运动支线产品，特别是汽车旅行相关的运动休闲产品；着眼未来，研究新概念的汽车。汽车本质上是代步工具，未来的理念是绿色环保上加健康，即能节省时间，又给人们带来运动健身的快乐和益处。人有了一个理念，总会转化为现实。我们企业当仁不让走到前列。我们公司的口号是：享受，运动和时尚。公司公共关系部应加强，制作符合公司口号的精品文艺大片，推广企业形象。企业目前应以银行融资为主，如不够，建议出售企业文化产业。会议纪要上还记录着身为股东和营运部总监苏静和总经理的发言，他俩均表示同意。
    “大气，有领袖范。”看到这里，肖俊控制不住内心的敬佩，喊出声来。
    肖俊又翻阅几份会议纪要，后面还有一份同样是企业战略规划的会议讨论记录，时间是他入公司不久。上面说：王大你的哥，也就是公司董事长提议增加无人机和民宿洒店业务，无人机优先。他哥的观点是基于收益风险均衡的理论，多元化发展，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苏静认为，无人机收益高，有发展前景，表示同意。总经理说，坚决拥护王董的决策。王大你持反对意见，说做强做精才是正确途经。
    从时间上来看，这两次会议的相隔不太长，苏静和总经理的态度反转如此之快，让不可思议。肖俊的大脑开始翻腾起来：王大你莫名奇妙地把他拖入公司会议室；事先信口胡说般的调侃，却是他和苏静约会地点。莫非这一切是她的安排？他被绑不是为了她能参与公司管理，或者说不是仅仅是？
    “太可怕了，这样的女人！”肖俊后背发凉，生怕再干下去，要被这女人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然而，他想到了苏静，她会帮助他的。他觉得，从她身上感受到的体温，是一种爱的辐射。
    午餐时间，苏静一个人餐桌上吃饭。肖俊走上前，坐在她旁边。苏静看见他，脸颊微微泛红，手指轻轻地触了一下他的手，低声说：“那天情绪，你别在意。”
    肖俊说：“我希望有更多时间与苏总在一起。”
    苏静没回答，只是静静地吃饭。
    一连几天，王大你都在躲避肖俊，甚至没有眼神交流。
    肖俊率先打破沉默。说自己与苏静的交往是她允许的。他与苏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王大你依然一言不发。
    终于，当肖俊将完成的预算报告交在她手中时，她开口：“你的工作结束了，走吧。”
    “还未下班了。”
    “我是说，以后不要来这里上班。”
    肖俊完全没想到，呆呆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