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这年的暑假，彭湃做了可能是他人生中最疯狂也是最难忘的一件事——独自搭车旅行去拉萨。
    对，从哈尔滨搭车旅行去拉萨，4836公里。
    他没敢跟爸妈说实话，只是说要跟朋友们出去旅游。他用了一周多的时间在网上搜资料，做了攻略。联系了途径的几个城市里聊得比较熟的网友和散落各城市的同学，然后就背着简单的行囊开始了他的旅行。
    他第一站是从哈尔滨的高速公路路口搭车去了长春。捎他的是一个货车司机，当知道他还是一个穷学生就想做一个背包客去拉萨的时候，发自肺腑地说：“还是吃太饱！”
    彭湃能够明白司机大哥的意思，换做以前他也觉得这种行为可真是挺有病的。但是现在他就想走这一趟，不为别的，可能只是因为卢喆的那句趁着年轻应该去听、去看、去感受。他在长春跟之前的高中同学聚会了一次，就继续启程了。
    越往南走，天气越热，为了省事儿他直接把头发剪成了寸头，而且是贴着头皮剪的。剪完他自己摸着扎手的头皮，呲牙笑着拍了一张照片。
    为了省钱，他几乎每天都在挑战自己走路的极限，能够不搭车就尽量不搭车，常常一整天除了坐下来吃饭的时间都在走路。他选择了一双最舒适的运动鞋，但是在高强度的暴走中，他也有几天脚跟起水泡、磨破皮，不过隔天他贴上创可贴或者医用胶布后依旧活蹦乱跳。
    他住在青年旅舍，有时候能幸运地遇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玩，能搭伴走一段，那个时候的确让他觉得这种自由的生活的确很幸福，也会在安静的时候思考人生的意义。他想起了之前卢喆上课的时候跟他们聊过关于哲学的意义。的确，人活一遭可能就是在思考：我是谁，我能做什么，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在路上，他对自己进行了深刻地反思，认真地琢磨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优点和缺点，自己到底适合做什么样的事情。他回忆起那天他跟个SB一样操场跑圈跑到吐，还跟李勇说要考研，想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如果只是为了文凭上和卢喆相配，就考个研，那不如真的杀了他。他一点也不想在继续在学术上钻研了。像李勇说的那样的，自己的优点可能仅限于智商不够情商凑了。所以他决定回校以后还是做他喜欢做的事，继续追他喜欢的那个人。
    一趟旅行的各种见闻似乎让他成熟不少，心情似乎也逐步由忐忑、不安转为平静和冷静。
    但也有让他头疼的时候，比如预定的房间跟照片严重不符合，没有热水，床品质量特别差，室友打呼噜严重，甚至有一次房间硬件太过于老旧，睡到一半电风扇从天花板掉下来，给他吓得从那以后再也不敢睡在吊扇下面了。
    终于进藏后，严重的高原反应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的生命可能就要结束在20岁了。他亲眼看见了藏民的生活，在他看来那些很枯燥乏味的生产生活方式，他却能从藏民的眼中看见名为信仰的光。
    那种坚定而又自信的目光深深地感染到了彭湃。
    在拉萨住了五六天，跟他一起住青旅的哥们中有一个会弹吉他，晚上他们就在青旅的院子里谈天说地，喝酒弹琴跳舞，那个哥们跟彭湃聊得挺开心，彭湃也开心，他唱歌，那个哥们弹琴。后来那个哥们问他要不要学学弹吉他，多个技能方便追姑娘，说得彭湃眼睛一亮。
    后来的几天彭湃就围绕在吉他哥身边，就想学一首曲子。
    临近开学的某一天傍晚，卢喆刚刚下飞机查看手机信息就看见了自己邮箱中收到了一封邮件和一条Evil发的信息。
    Evil：小孩跟我神神秘秘要你邮箱地址，我考虑了一秒发给他了。
    卢喆回复：谢谢老板娘为我考虑的那一秒。
    当时卢喆刚刚提取完行李，拖着箱子往打车的方向走，正值夕阳西下，晚霞铺满了天空，他嘴里叼着烟打开了那封电子邮件。邮件没有主题，只有一句话加一个附件。
    信上写着：想哭就弹琴，想你就写信。
    附件从格式类型来看是音频，卢喆就站在那里抽着烟下载了音频，然后带着耳机听了起来。
    里面传出了不够熟练的吉他声，和彭湃轻轻的哼唱。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曲子很短，只有2分钟左右，可能是因为彭湃的吉他弹得不够熟练他唱完歌曲的前半段音频就结束了。
    卢喆掐灭了手里的烟，点击了单曲循环。
    出租车往市区开的时候，卢先生坐在车的后座望着外面的晚霞，耳边响着彭先生的歌声。
    曾经有一次在酒吧闲聊，严铎又一次问他对彭湃的想法，他仔细冷静地回忆却发现他第一次见到彭湃其实还真不是在酒吧。那是彭湃大一入学那年，刚刚报道需要辅导员录入并且登记学员的信息。彭湃的辅导员刘老师和卢喆是大学同学，当时他来找刘姐一起吃饭，正巧刘姐被书记叫走了，卢喆就坐在刘姐的座位上等。卢喆还记得当时停留的那页就是彭湃的资料页，一个青涩的高中生，眉眼深邃，看着镜头露齿微笑。
    太阳逐渐西沉，等车开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彻底黑了，他拉着行李箱往单元门走，一抬头就看见了天上挂着的一弯明月。
    他又回忆起了他第二次见彭湃的情景。那是彭湃大一下学期，他还记得刚刚进入初夏，学校各院系组织了自己的艺术节活动。彭湃学院举行了院里的歌唱比赛，彭湃进入了决赛。那场决赛是在学校小运动场办的，很多人在看。那天卢喆加班，刚从教学楼里出来就听见了学生的歌声。他当时没什么事就跟着学生们在那里也看了一会。听了两首歌本来是准备离开了，就听见主持人报幕说下一首歌曲是《多想》。其实卢喆当时都不记得彭湃的名字。只是因为卢喆喜欢听张信哲的歌曲，所以决定再多听一首歌。那个时候的彭湃穿着一件紫色的T恤配着牛仔裤和帆布鞋，朝气蓬勃，风华正茂，风吹过校园的丁香树，飘过来淡淡的丁香花的香气。
    一周后，暑假结束，师生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学校。
    因为是班长且马上要迎新，学生会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忙，所以彭湃比其他同学早了几天回到学校。他本来想得是早点到寝室先把寝室的卫生收拾一下，趁这几天天气好把哥几个的被褥拿出去晒晒。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寝室那三个人竟然比他还早到了，不仅仅早到了，三个人还在他背后聊八卦。他隔着寝室门就听朱哥问李勇：“勇弟，老大是不是搞对象了？”
    “没有啊！”
    “那他这个暑假干嘛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是啊，找他开游戏都不搭理我。”姚乃文也跟着接了一句，“我咋觉得老大从上学期开始，尤其是最后两个月不太正常呢？”
    “哪有不正常啊，可能是因为他学生会的事情太多了吧！而且刘老师还经常把自己的工作对接他。”
    “让我看看是哪些个小宝贝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呢。”彭湃推开门走了进去。
    “哇！老大你头发呢？！”姚乃文先喊了一句。
    “我去，老大你咋晒这么黑？”朱哥也跟着接了一句。
    “而且还瘦了啊！”
    “意思就是我又黑又丑了呗。”彭湃把行李箱拽进屋，从包里拿出了给他们带的纪念品。
    “我就是出去玩了一趟。”彭湃笑着分礼物，“去的时候嫌弃头发长麻烦，就直接买了个电动推子给剃了，这一个多月觉得还挺舒服，好打理。”他抬手摸摸自己刚刚长出的头发茬。
    朱哥比他高，走过来搂住彭湃的肩膀然后也摸了摸彭湃的头，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老大，你是不是失恋了？”
    彭湃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骂了他一句，“我特么连爱还没谈呢，失个屁的恋。我也想知道我那个隐身了二十年的对象在哪里。”
    “人不都说，失恋就剪个短发吗？”
    “你听谁说的？”
    “我前前女友。”朱哥的回答倒是很认真。
    “别八卦我了，我要是脱单我不告诉你们？”
    几个人吵吵闹闹地收拾寝室，分享这个假期的经历。当他们听到了彭湃搭车进藏还是搭车来回都穷游的经历，一个个都表示了钦佩。
    下午别的班级男生来找人想凑一起打场比赛，彭湃这个假期都没有碰篮球于是欣然同意又叫了几个已经到校的朋友凑一起在篮球场打比赛。
    男生的篮球比赛肯定是容易吸引人，尤其是几个帅哥凑一起的比赛。
    卢喆从教学楼出来就听见篮球场那边热闹的声音，他也很久没有看过比赛了于是就慢慢溜达了过去，手里拿着一瓶刚刚从自动售货机买的纯净水，打算一会儿放车上，他下午还有一场私企的培训。
    当他看见彭湃的时候他愣住了，他也没想到经过了一个假期彭湃晒黑了，也瘦了，头发剃得特别短。
    “卢老师好。”旁边正好是彭湃班的同学跟卢喆打个招呼，然后那个同学转头冲后面喊着，“小旭、花花，快点来啊，班长一个假期过去变得更帅了。”
    更帅了？
    嗯，是啊，更帅了。
    “哇！”彭湃传球给了朱哥，朱哥随手投了一个三分球然后全场女生都沸腾了。朱哥也觉得这次跟彭湃配合得特别好，两个人默契地击掌，然后朱哥习惯性地拉住了彭湃的手，搂了彭湃一下，彭湃拍拍他的肩膀，其实这个动作是男生打球时常用的动作。但是看在卢老师眼中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有上次和上上次，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因为剃了短发，所以汗水直接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彭湃随手拉起了背心的衣角擦了一下汗，露出了紧致的腹肌。周围的女孩子也都紧跟着“哇啊哦”叫了起来。
    卢老师突然觉得自己就更加地不开心了。
    中场休息，彭湃和朱哥想找本班的同学拿水，正好田旭、小花、李勇都站在卢喆身边。彭湃又随意地拎起背心擦了一下汗再抬头他就看见了卢喆。
    他没有想过能在此时此刻，这样的场景下看见他，他似乎还没做好准备。
    这一次是卢喆先叫的彭湃，声音不大，就只是叫了名字，可是听在彭湃耳中就似乎觉得这一声百转千回包含了太多内容。
    彭湃站在卢喆几步远的位置，他不想走太近，他现在浑身是汗，不太适合站在卢喆身边。更让彭湃意外地是，卢喆竟然伸手递给他一瓶水，就像所有来应援男朋友的女生那样，只是卢喆的表情冷静又带着一点点严肃。
    彭湃挑挑眉，然后他笑了，笑得特别开心又有点欠揍，“谢谢卢老师！”
    他拧开喝了几口。
    周围人太多他不好意思跟卢喆有太多交流，于是拿着水转身又回到了队友身边商量下半场的战术。
    “勇哥，班长怎么头发那么短啊！”小花吃着棒棒糖好奇问了一句。
    李勇偷瞄了卢老师一眼，他深知自己助攻的身份和职责，“嗨！突然想体会一把生命的意义，我这牛逼的哥哥暑假自己独自一个人从哈尔滨搭车去了拉萨，然后又搭车回来。造的这个糙，又黑又瘦。瘦了得有个至少七八斤吧！”
    “哇！瘦身效果这么好啊！”小花表示了羡慕。
    “嗯，你天天不好好吃饭，然后也住不好，还那么累你能不瘦？”李勇特意加重了个别词汇的语气。
    卢喆在一旁听着，心情复杂。
    下半场开始了，彭湃跑着上场了，他无意中往卢喆的方向看了一眼。
    卢喆冲他笑了一下，那是一种跟以往的笑容都不一样的笑。
    以往的笑，总是平和而又冷静，对所有人都一样的笑。
    而这个笑容里更多带着一丝自然和随意。
    卢喆抬手看看手表，不走就得迟到了，然后他最后又看了彭湃一眼离开了。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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