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拉着哮天，等待少年的信号。
    他很少把选择权放到其他人手上。
    这一次，却是例外。
    眼睛放空，秦天思想万千，纷纷杂杂。
    这样的状态，一直到杨二郎的声音穿过院子落入他耳中才停下。
    秦天神色复杂的看着院子外的方向，少年刻意提高了音调，生怕他没听到。
    一时间，什么复杂情绪都飞走，只留下满满的无奈。
    “怎么就，这么听话啊！”
    秦天起身，故意在院子里弄出些动静，告诉少年，他知道了。
    果然下一刻，少年的声音就减了。
    跟着杨二郎的几个小伙伴很奇怪，“二郎，你怎么又突然小声了？”
    杨二郎没有回答，很小心的看了眼自己家的方向，随即做贼心虚似的加快脚步，飞也是的走远，留下一头雾水的小伙伴在身后追。
    “二郎，二郎你等等我们啊！”
    “二郎，跑这么快做什么，大生爷爷又不会丢。”
    “呼呼，二郎，等……”
    少年们咋咋呼呼的声音渐行渐远，秦天拍拍哮天的狗头，一把拍到刚长出毛的地方，有些扎手，嫌弃的收了回来。
    “哮天，去探路。”
    只有需要哮天做事的时候，秦天才是正经喊哮天的名字。
    哮天很习惯秦天的尿性，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它一只狗怎么做出这样生动的表情。
    “嗯？”秦天威胁的压低声音。
    哮天飞一般的跑了出去，爪子扒拉开院门，很快消失在秦天视线范围。
    过了没多久，秦天也走出院子，走向后面的林子，借林子的草木遮掩身形，追上少年。
    等他到时，看到的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画面。
    远远看到少年紧皱的眉和他身边小伙伴们担心的眼神，秦天叹气。
    怕是以为他着急，少年说了些不当的话。
    凝视着少年的眉眼，秦天只觉心中酸软一片。
    仿佛察觉到被人注视，少年精准的看了过来。
    秦天微微勾唇，哪怕清楚少年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少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收回视线，浑身咄咄逼人的气势尽数收敛。
    在少年面前坐着的老人微微诧异，也没放在心上，中重重的叹息一声。
    “二郎，为什么要一定要这么固执，我们是为了你好……”
    秦天暗道，来了来了，经典的我是为你好论！
    不仅秦天不吃这一套，杨二郎也不吃。
    老头没办法，只能另辟蹊径，“罢了，老头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如果你听了以后依然决定去外面，我就告诉你出去的路。”
    杨二郎紧绷的脸色稍稍松缓，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喜怒都表现在脸上。
    老头微微摇头，目光放得极为悠远。
    “你们可知，这片森林为何叫神陨之森？”
    少年们齐齐摇头，期待的望着村里最年长的老者。
    至于秦天，则在心里暗道，为什么叫神陨之森，有神陨落在这里呗！
    他已经能猜到老头要怎么恐吓少年，为少年描述一个“外面是如何群魔乱舞的危险的”世界。
    没有出乎秦天的猜想，老者正用他那苍茫的声音，为这群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叙说一段可悲可泣的史诗。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块大陆上，是有神祇行走于世间的。”
    “神祇强大无匹，公正严明，是规则化身，镇压世间，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暗处的秦天眼中异彩连连。
    作为研究神学的专业人士，不管老头说的神是真是假，他都挺感兴趣。
    其实是真的的可能性很大。
    想想这个世界连那些多稀奇古怪的妖兽都有，有神也不值得奇怪。
    只是在山寨的时候，秦天都只听那些山匪说妖鬼可怖，却从没听他们提起过神，才忽略了。
    不过就算是真的，又不是地球，这个世界的神也不是他秦天研究多年的那些神，有什么值得激动的。
    当成强大一点的人来看就对了！
    不过，老头说这些，真的是要阻拦少年离开吗？不是该更激动，更想离开，去见识外面广阔的天地？
    压下心中疑惑，秦天继续听老头讲故事。
    “……在上古时期，妖族鬼族，只能在夹缝中生存；那时候的魔族，还不是现在的至高无上；那时候我们人族，可是有仙人存在，五族虽有磨蹭却也互相制衡。”
    “那时候我人族数众，海内海外，天地苍穹，皆有我人族足迹！”
    老者的声音苍茫中透着向往，用声音将那久远时候的人族辉煌重现。
    少年们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着老者的叙述不由激动起来。
    “我人族当真强大！”
    老者激昂的情绪因为少年无意间的赞叹戛然而止，一抹苦笑爬上他苍老褶皱的脸。
    “是啊！当初的人族，何等强大，更不惧妖鬼一流，各自安好，互不侵犯。”
    “可忽然一日，神魔大战，天地大变，血流成河，山河破碎，沧海桑田。”
    少年们面容一紧，隐约间明白，接下来的话才是大人们一直不肯让他们外出的原因。
    “神族……败了！”
    “神血撒满九州十地，血红苍穹持续了百年！”
    “那百年间，作为神族同盟的人族，被妖族鬼族魔族三族围杀，人族强者被屠戮殆尽，人族传承书册尽皆被毁，人族前路自此……断绝！”
    断绝？
    这两个字，老者说得艰难，少年们听得也不可置信。
    那么强大的人族神族，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杨二郎抬头望天，碧蓝如洗一片澄澈，可从前能让他放空心神的景色再达不到效果。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上古时期神族败亡人族被屠整片天空被血色浸染的模样。
    “怎么会……大生爷爷，我们不是……有仙人吗？堪比神魔的仙人哪去了？”
    老者眼角有眼泪落下，“是啊，怎么会，我们的仙人何其强大，但三族围杀，强如神族都败亡以至于销声匿迹，我人族仙人又能如何啊！”
    老者哭声悲戚，在空旷的土地上更是清晰，听得人心头发酸。
    秦天眼眸深沉。
    如此真情实感，不像是……编造。
    “大生爷爷……”杨二郎听到老者的哭泣声，再不管那曾经如何，万分愧疚的走到老人身前，手足无措。
    若是他不来问，大生爷爷就不会这样吧？
    老者婆娑泪眼，干枯的手抓住杨二郎的小臂，无比用力。
    “二郎，爷爷知道你有天赋，小小年纪就已经突破练皮到达练肉一境，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别看在村子附近你一身功夫就能来去自如，可那是因为，这里是神陨之森，陨落在这里的神一直在庇护我们，否则，我们早无宁日！”
    “大生爷爷……神，还在？”杨二郎吃惊，远处的秦天更吃惊。
    幸亏他没在村长动用金手指。
    然后很快他就放松了，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不，神早已经陨落！”
    “当年魔族来势汹汹，席卷九州十地，哪怕守护此地的神族乃是赫赫有名的战神！也没有逃过陨落的结局。”
    “战神一力杀三魔，虽最终寡不敌众，神躯陨落，然神意却久久不散，神血灌溉出的这亿万里森林，都被其残存神意笼罩，任何强者妄图闯入，都会被神意镇压！”
    “有战神神意护佑，这万年来，神陨之森才会如此安宁祥和，我们村才能留存至今。”
    “但外面，是没有神意镇压的！”
    “二郎，你知道出去后，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你要面对的，是比成年角豚还要厉害的妖兽，是传说中的看不到摸不着打不死的鬼族，是能够移山倒海的强大妖族，你根本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你会死的！”
    说着威胁的话，老者眼中却全是哀求。
    “二郎，爷爷知道你想去找你阿娘他们，但你阿娘是被她娘家人带回去的，他们不会伤害你阿娘，更何况还有你爹和大哥跟着，你完全不用担心。”
    “留下，等你成长得更厉害，再出去寻找你娘，和你爹和大哥团聚，不好吗？”
    杨二郎坚定的把老者的手从小臂上拿开，目光未曾变化分毫。
    “大生爷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然二郎心意已决，无论此去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也义无反顾！”
    老者定定的和少年对视，跟着一起来的少年们心中惴惴不安，帮着劝说。
    “二郎，要不，再等两年吧？”
    “大生爷爷也说了，那些人不会伤害你阿娘他们，你也不用太担心啦。”
    杨二郎眼眸微微闭上，嘴角紧绷，“两年后，你们又会让我再等两年。”
    少年们都是老实人，被杨二郎这一戳破就尴尬得无话可说。
    躲在草丛中的秦天忍不住摇头。
    “这些少年不行啊，被当面拆穿说客身份就不好意思了，脸皮不够厚！”
    “要留人还要什么脸皮，要是我，非得回一句，啊，二郎你这都猜到了，那还省得我两年后再说一次！”
    哮天黑尾巴重重的拍打在秦天腰上，眼里透着鄙夷。
    哮天：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无耻吗！
    秦天黑着脸等哮天，一把掐住哮天的狗脖子，“男人的腰不能碰，知不知道？”
    “嗷呜……”哮天发出威胁的低吼，身体激烈扭动起来，让这块草丛的草都晃动起来。
    这动静颇大，十几米外的少年们蓦然看了过来，“什么人？”
    杨二郎很快反应过来，见小伙伴拿起武器就要攻击，心中一急，先一步出手。
    “咻！”
    杨二郎的矛很精准的和秦天哮天擦身而过，深深刺入旁边的地面，可见你一着急用了多大力。
    秦天不怪少年，在心里暗骂一声蠢狗一天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未免少年为难，秦天不能现在被抓住，转身就跑，果断舍弃哮天这笨狗。
    一个闪身秦天就蹿到黑漆树下，动作麻利的往树上爬。
    要偷听，他肯定做好了完全准备，逃跑的方案也列出了个一二三四五。
    这黑漆树，就是最佳逃跑方案。
    黑漆树的树干很光滑犹如被打磨过的一般，但秦天爬起来半点不费力，在少年和小伙伴跑到他刚刚藏身的地方时已经蹿上去近十米高，正好卡在树杈上。
    这样还不保险，接触黑漆树的地方已经发黑且有臭味散出来。
    秦天早有准备的从身上的布袋子里摸出来一颗黑漆漆的草，面无表情的把草嚼吧嚼吧吞了。
    这草是秦天无意间在黑漆树跟处挖到的，冒失的哮天很激动的一口吃了，身上那股子因为碰到黑漆树生的臭味消失了，自此之后秦天就掌握了如何靠近黑漆树又不担心被猎物发现的窍门。
    只是有一点很操蛋！
    这草的味道，真尼玛苦！
    强忍着嘴里的苦涩味道，秦天警惕的盯着下面。
    然后他果不其然看到了，哮天兴奋的围在少年脚边打转尾巴甩到飞起。
    你还记得你给自己要了个霸气的名字吗？
    “嗷嗷嗷……”
    不要脸的还学小奶狗叫！
    秦天严重怀疑，哮天刚刚弄出那动静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摆脱自己独占少年！
    哮天完全不知道秦天心中对它的腹诽，自顾自卖乖，效果不错，至少杨二郎的小伙伴眼中的警惕慢慢降下来，没再表现攻击性。
    杨二郎提心吊胆的来到长矛刺入的地方，缓缓半蹲下身去查看，没见到红色悄悄松了口气。
    杨二郎没有寻找秦天，捡起长矛后站起身定定看了哮天几个呼吸，然后就走了。
    眼见杨二郎完全不搭理自己，哮天着急了，这不是白费它一番苦工。
    “嗷嗷嗷……”犬爷好不容易甩开秦天那老阴比，快到犬爷走啊！
    秦天在树上笑骂，“破案了，你这死狗还真是故意的，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杨二郎明明听不懂哮天的叫声，却不知为何有种福至心灵的脱口而出，“你跟着我，会很危险！”
    片刻后他又加了一句，“外面很危险！”
    “汪汪汪……”不管，犬爷喜欢你，就是要跟着你！不要秦天了！
    秦天啼笑皆非，看着一人一狗交涉。
    厚脸皮的围着少年脚边打转，不停的“嗷嗷”叫，吃准了少年是个面冷心软的。
    果然，见哮天坚持跟着，杨二郎就没再出声赶它。
    哮天得意的甩甩尾巴，往身后看了一眼，眼睛里满是得意。
    小样，犬爷不要你了！
    完全没想过，杨二郎会不会愿意和秦天分开。
    靠坐在树干上，秦天眺望少年和黑狗的背影。
    看着少年带着哮天重新回到老人身旁，不知说了什么，随后跟着老人离开。
    秦天微微诧异，寻思少年刻意放低声音和老头说话，就是不想自己知道，便没有追上去，留在原地等少年回来找他。
    这一等，就等出了事故。
    半个时辰后，坐在树干上的秦天忽然睁开眼，眼中惊骇莫名。
    脑海中那扇被他视为金手指的恢宏大门，突然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强大的存在急欲破门而出，撞出“咚咚”声！
    可分明，秦天此前进去过那门内数次，里面白茫茫一片除了门别无他物，更不要说能造成这么大动静的生命体！
    秦天的脸色异常难看。